“我說這麽多只是想讓你明白, 從始至終都是您在需要我, 而不是我需要您。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找到替代品, 唯獨我您找不到替代品。既然我是無可替代的,那就請好好待我。說話做事好好過過大腦,別那麽任性。”
“您如果喜歡打掃衛生, 喜歡做飯,那就去做, 我不攔著, 但您真沒必要總拿著乾活來要挾我。您要搞清楚, 不是我讓您乾的,是您自己非要去幹的。”
“我沒有逼您, 那你也不用逼我。”
“我還不是為了幫你省錢……”李玉簾咬著唇,聲音矮了下來。
“省錢?大可不必吧?我一年掙幾千萬,每個月拿出幾千請個保姆還請得起吧?你應該慶幸您是我的母親,您如果不是我的母親, 我早就和您老死不相往來, 而不是在這裡和您說這麽多話。你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說是為我著想, 為了我。但您問過我的意見嗎, 聽過我的想法嗎。”
“您搬家的時候直接將我的書賣掉,說是為了我。我姥姥去世的時候您瞞著我, 說是怕影響我的高考。後來我上了大學了, 我奶奶去世的時候您也不告訴我,說是路途很遠還要請假,不用過來了。那以後您去世了我是不是也不用來了?”
“您口口聲聲說著母愛, 說著感情,可您才是最不在乎感情的那一個。您難道不知道,學業沒了可以再學,路途再遠也有辦法解決,可姥姥奶奶離開了那就是再也見不到了嗎?”
“你天天掛在嘴邊的都是我30了,可你真的認為我長大了嗎?您如果真覺得我長大了為什麽連我穿什麽都要管?”
“您以為我後來又搬回來是因為什麽?因為我離不開您?不是的,是您離不開我啊。”
“小時候您養育了我,我很感激,也從未敢忘記。可我小時候何嘗不是您的開心果和陪伴?我父親不在的日日夜夜,都是我在陪伴著您。我依靠您,您又何嘗不是依靠我?”
“所以真的沒必要天天把養育掛在嘴邊,我會孝敬您,會給您養老送終,這些我都會做。等您老了我會為您端水洗腳,為你洗臉梳發。”
“但您現在年輕力壯,讓我為您端洗腳水的意義何在?加強等級觀念?還是只為了炫耀您養育出了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孩子?還是單純的只是聽那些傳統講座聽得魔怔了?”
李玉簾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已經把我爸出軌的視頻發布到網上了。”許可欣頓了幾秒,又扔出個重磅炸彈,“你不需要‘為了我’強撐著這個家,太委屈您了。你也看到了,我這個人壞透了,我不值得。”
李玉簾臉色漲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可欣這是打算把他們家的醜事全都捅出去,把他們的臉踩在地上摩擦啊。
李玉簾問道,“你這樣曝光家裡的醜聞,對你有什麽好處?”
“對我沒什麽好處,對你卻又好處。”許可欣嗤笑,“不光是她,還有你很欣賞的天天把‘禮義廉恥’掛在嘴邊的張講師、黃講師、周講師的醜聞我全都曝光了。你自己去微博上好好看看吧,現在應該還在熱搜欄目上掛著。”
李玉簾趕緊拿出手機,微博上一排排的全是傳統講座的老師。
#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社會的退步#
#傳統講座講師紛紛曝光黑料#
#今天你給父母洗腳了嗎#
好幾個熱搜排在前面,李玉簾搜都不需要,隨便點開一個就知道裡面說了什麽。
曾經將她引入傳統知識大門的張講師,不僅搞外遇還騙女方的錢。
曾經在講台上講孝道講得感天動地的黃老師,私底下竟然連最起碼的贍養父母都做不到。
在傳統文化圈奉為第一人的周講師,竟然是別人的小三。她還不止一個金主。她靠著和那些權貴的權色交易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李玉簾捧著手機頹然跌坐在沙發上。
她耳朵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白光。
這幾個人,都是她的信仰。
她聽了他們的講座,沉悶的心靈得到了救贖。
可這些信仰,竟然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崩塌了。
信仰崩塌,露出了肮髒的內在。
曾幾何時,她因為老公許林出軌日夜買醉。
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時接觸了傳統圈,這個圈裡的人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樣和藹可親。
李玉簾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自從接觸了傳統圈,她好像越來越執拗了。
隨著傳統的學習,她了解了很多古時候的禮儀文化。
她身處那個圈子,總覺得那樣才是正確的,別人不那樣做便是錯誤,便是丟了傳統。
曾經她只是一個俗不可耐的凡人,接觸了傳統圈之後她成了完美的榜樣。
她開始看不起別人,覺得對方迂腐、遲鈍。
她開始覺得不接受她的理念就是惡,就是丟了傳統,就是冥頑不靈。
她那蓬勃生長的優越感開始讓她有了控制欲,她開始控制身邊的人,首當其衝的便是她的女兒。
一個未曾修剪過的枝椏,到處都是凌亂瘋長的枝條。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她女兒再也沒有開懷笑過。
“我記得小時候你也很嚴厲,但你不是這樣的。”許可欣站得離她很遠,“是許林讓你不幸,可你卻讓這些不幸肆意發展。我們有多久沒好好聊天了?你管束著我,真的知道我喜歡什麽嗎?我們是最親近的人,可我們也是最陌生的彼此。”
“明天我會搬出去,我最近都會在外面住。你是這個小區的紅人,爸爸出軌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得沸沸揚揚。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我請了一位療養師來照顧你。人活一世不容易,請不要再動不動拿著自殺要挾我了,一個真正想死的人是不會喊出來的。你那不是想自殺,只是想發泄而已。”
“既然要發泄,那就和我爸爸一次性發泄夠吧,把話說明白,之後到底是要好好過日子還是離婚你們自己看著辦。你如果想繼續用那些什麽傳統麻痹自己,就這樣維持現狀過下去我也沒意見,但我也不會再遷就你,我不會回來住了。”
“要想好起來,就要扒層皮。”許可欣說完這些靜靜望了李玉簾許久,才又問道,“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媽?”
李玉簾抬頭,眼神中的瘋狂褪去,只剩下恍惚。
她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像一隻刺蝟,將針毫不客氣地扎進身邊的人心裡。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錯了,她覺得只要自己的出發點是好的,就算孩子現在不理解,以後也會感激她。
可現在仔細想想,她的出發點真的是好的嗎?
她只是一心情不好,就拿著許可欣發泄罷了。
就連她打碎一隻碗,都要被自己指責半天。
她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即便脫了自己的身體,李玉簾也覺得可以左右她的人生。
許可欣不是沒跟自己吵過架,所以她將許可欣騙進了矯正機構,強行將她留在了裡面半年多之久,只為了能得到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
當初女兒跪在地上祈求她原諒的時候她還覺得很欣慰。
李玉簾抬頭望著許可欣冷肅的臉,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沒什麽要說的。”
許可欣點了點頭,“那好,我進屋收拾一下東西。”
許可欣房門一關,大廳裡又是一片寂靜。
許林今天沒有回家,偌大的房間,只有她們兩個。
過了明天,房間裡就只剩下自己了。
李玉簾捂著臉,嗡嗡作響的腦袋裡開始回想。
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和女兒的關系搞得這麽僵的?
小時候許可欣明明很喜歡趴在自己的懷裡喊媽媽。
當年有了可欣,她甚至覺得擁有了整個世界。
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想過反省自己。
如今隨著傳統圈的崩塌,被推到象牙塔裡的她也跌落出來。
周圍滿是泥沼,她回首望去,這一路走來,遍地是狼藉。
房間裡,許可欣望著跟著自己進來的可憐巴巴的綠琉璃,一個頭兩個大,“出去。”
“她那樣欺負你,這樣是不是太便宜她的?”
“這樣就足夠了,她是我媽,我的初衷不是為了懲罰她,只是為了點醒她,就是不知道這劑猛藥夠不夠勁。”
綠琉璃撇撇嘴,“你不恨她?”
“以前恨過,後來就不恨了,她也是個可憐人,她愛我,只是用錯了方式。”
綠琉璃靠近許可欣,“鳳凰,當初你是怎麽被那個人抓住的,區區一個凡人,不應該能抓住你。”
許可欣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初的記憶,“抓我的不是那個凡人,而是一個更加奇怪的東西。我從未見過那種東西,只要一靠近它,我渾身的神力就施展不出。當時你出去了,就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結果那東西突然闖入,將我捆起來送到了那個修士面前。接著那個東西又將我彈出了神體之外,讓我瞬間從一代神靈變成了個孤魂野鬼。”
“那東西?為什麽叫東西?”
“那是一個……”許可欣腦海中的記憶被一團迷霧包裹,她使勁搖了搖頭卻怎麽也甩不出那團迷霧,“不行,我被下了禁製,想不起來了。”
綠琉璃有些擔心地看著許可欣,“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我們想點開心的事情吧!”
許可欣嗤笑,“什麽開心的事情?”
“久別重逢,小別勝新歡。我,那個,你,那個……”綠琉璃漲紅著臉,眼角默默撇向許可欣。
許可欣翻了個白眼,“給我出去。”
綠琉璃委屈地看了許可欣一眼,隻好悻悻地飄走了。
…………
被瑩綠色玉石照耀著的神秘洞穴中,五彩斑斕的花朵璀璨地綻放著。
沈屹一如既往為畫像續上了香火,鞠躬三次才穩穩站起。
畫像上的男人妖豔飄逸,眉心的朱砂痣隔了五百年還熠熠生輝。
沈屹望著畫像中的人,突然覺得有一絲熟悉感。
這種勾魂的眼神,他在玄無極身上也看到過。
那次玄無極喝醉了酒,媚眼如絲。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經久難忘。
他心裡這麽想著,再看畫像的時候便怎麽看怎麽覺得像玄無極。
他心中一股奇異的想法突然浮現而出,退出房門,沈屹直直朝著祭台上的男人走去。
男人潑墨般的頭髮展開鋪在石台上,美麗地令人沉醉。
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任何人見到這樣一張臉和身體都會為之動容。
沈屹卻無動於衷,只是默默走到這具身體旁邊,將手變成爪放在了那人的額頭上。
第一次,什麽也沒有抽到。
第二次,依舊什麽也沒有。
如此抽了三四次,在這具身體裡,他收獲為零。
這說明什麽?
沈屹沉下眼眸,玄無極說過,抽取出來的那些東西都來自靈魂。如果他抽取不到,是否意味著這具身體只是一句行屍走肉,身體中的靈魂早已消失不見?
可到底是什麽樣的身體,沒有靈魂還不會腐化?
自己的祖先又為什麽要供奉這具沒有靈魂的身體,自己的祖先沈逍遙和這個人又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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