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江時暮一回到方家, 在自己的院門口看見了一個小廝。
“小少爺,您這一天都見不到人, 上哪去了?”
那小廝今天在院門口等了大半日,心底有些惱火,之前方堰不受寵,可好歹有靈力傍身, 現在淪為一個半廢之人, 小廝對著他更沒有好臉色,預言語中透著幾分嫌惡。
方家的風氣是真的不好,上到這個家的主人, 下到的奴才, 都是趨炎附勢之人。
江時暮冷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我上哪還要向你匯報不成?”
那小廝沒料到他會如此橫, 看來最近的傳聞是真的,方堰失了靈根後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方堰性子冷淡, 懶得同他們計較,可現在看起來,脾氣非常暴躁。
也對。
一個天之驕子, 淪落成廢人, 傲氣雖被磨滅,脾氣反倒上漲。
想到自己的目的,小廝放緩了語調。
“我們仙師有事找小少爺,擾煩你和我走一趟。”
小廝口中的仙師就是這個府邸唯一的醫修,他不是方家人。是方宗主十幾年前請來為替方堰治病的, 自從他將方堰從鬼門關拉回來後,就被方宗主奉為座上賓,此後就長住方家。
為此,方宗主還特意空出一個院子,專門留給這位鄭醫修種植藥草。
方宗主曾經答應過鄭醫修,只要他能治好方堰,就可以答應他一個要求,而這位鄭醫修也不客氣,直接提出了要方堰為他試藥的要求。
並且,鄭醫修還承諾,只要方宗主同意,以後研究出的各種丹藥仙草,必然先給予方家。
這麽好的交易,方宗主欣然同意。
於是,方堰七歲後,有了靈根,就一直跟在鄭醫修身邊。除了試藥、試毒,其他時間還得在院子裡打雜,種植草藥。
想到這,江時暮漆黑的眸子略微一沉。
“既然有事求我,那便讓他自己來。”
“你……這是什麽態度。”那小廝當即怒了,“若是沒有鄭醫修,小少爺哪能活到今日。”
哪怕方堰是個不受寵的孩子,但怎麽也算方家的小主人,連一個下人都敢欺負到他頭上。
“小少爺,做人還是要懂得知恩圖報。您看,平日裡不積德,這次便遭報應了。”
這是在嘲他靈根被廢是遭報應。
這小廝雖是方家下人,可被方宗主安排給了鄭醫修後,完全就把自己當成了鄭醫修的人。
江時暮冷哼一聲,身子前傾,高挑的個子,直接壓了小廝一個頭,突然散發出的冷意,凍得小廝渾身一震,他縮著身子,後退了一步。
月色下,江時暮笑顏如花,他伸手拍了拍小廝的臉,聲音非常輕柔,可聽在小廝耳中,宛如惡魔的恐嚇。
“說話小心點,否則下一次……遭報應的就是你了。”
明明長著一張極其俊美的面容,可小廝隻覺得冷意從腳底升起。不能因為一個廢物的話就亂了手腳,小廝咽了咽口水,面上故作鎮定,可顫抖的聲音已經出賣了他。
“話、話我帶到了。你,不去的話,仙師怪罪下來,後,後果自負。”
留下這一句話,小廝轉身就走。
江時暮轉頭看去,小廝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害怕,他挺直了背,一步一步離開方堰的院子,可心底升起的恐懼令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呵。”
江時暮回屋後換下了汗濕的衣服,簡單的洗漱一番,早早上床。
因為強行用靈力衝開堵塞的筋脈,所以會比較疼痛難耐,隨著第二次、第三次的治療,情況會好轉很多。
砰砰砰——
江時暮剛醞釀起睡意,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砸醒了。
他等了一小會,對方去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加重了砸門的力道,一聲一聲刺激著江時暮的腦袋。忍了又忍,江時暮隻得掀開被子,披上衣服去會一會門外的人。
不出所料。
門外站著那位姓鄭的醫修。
“何事?”
因為被人攪了睡眠,江時暮臉色肯定不好。
然而。
那姓鄭的醫修臉色比他還難看,陰沉著臉。“這些天你都在幹嘛,怎麽沒去我那?”
“為什麽要去?”
江時暮反問一句,那姓鄭的醫修頓時氣笑了。
“方堰,你現在靈根已廢,除了給我試藥之外,你還有什麽用處?”鄭醫修把手背在身後,說的理所當然,“你要是連試藥都做不到,方家也不需要養一個廢人。”
“哦?你還知道這是方家?”江時暮挑眉,“我看鄭仙師這副唯我獨尊的架勢,還以為方家改姓鄭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正醫修瞪了他一眼,在看了看身邊跟著的兩個小廝,見他們沒說什麽,才松了口氣。“怎麽說,我也救過你一命。而你的父母也答應讓你幫我試藥,這麽多年一直如此,就算你現在靈根被廢也不能改變什麽。”
“他們答應的,你找他們去。”
江時暮睨了他一眼,作勢要動手,那鄭醫修慣性的後退一步,江時暮砰地一聲,直接把門關上。
“方堰,你……”鄭醫修自小便習醫術,武力值自然不敵方堰,以前方堰哪怕不情不願,可有方家父母的首肯,他也不怎麽反抗。
可現在,方堰沒了靈根,鄭醫修卻還是被他那張凶狠的神色給嚇到,身後的兩位小廝面面相覷,鄭醫修在兩個下人面前落了面子,哪能就這麽輕易放過方堰。
江時暮還沒上床,門外又傳來了砸門聲,當真是用砸的。
在鄭醫修的命令下,兩名小廝從花園裡找來了石頭,一顆一顆的朝門上扔。
江時暮拳頭倏然握緊,看了眼掛在床頭的劍,走過去將劍取下,氣勢洶洶的朝院子外走去。
他想也沒想,直接拔劍,因為筋脈疏通,江時暮也能暫時重聚靈力,他右手舉起劍,朝著院門一揮。
砰地一聲,大門被劈得四分五裂。
正打算繼續扔石頭的小廝一愣,另一個則是保持著彎腰撿石頭的動作,愣愣的看著江時暮。
鄭醫修的驚愕程度不亞於兩位小廝,他站的遠,目瞪口呆的看著執劍傲立與門口的少年人。
一張漂亮的面孔夾著戾氣。
“怎、怎麽會?”鄭醫修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靈根被廢,不至於修為全無,可定是聚不起靈力,別說劈開門,這一把靈劍在他手中就如廢鐵一般,基本毫無攻擊性。
江時暮沉這一張臉,大步走向鄭醫修,劍刃直指他的胸口。
“你瘋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扔石頭的小廝,他丟掉手中的石塊,指著江時暮道。
“他可是鄭仙師,連宗主都要禮讓三分,你竟然拿劍指著他。”
小廝有些杵這樣的方堰,明明對方沒有絲毫靈力,可這肅殺之色,滿眼的戾氣,讓人雙腿發顫。
可他必須的站出來,如果他旁觀不理的話,先不說事後鄭醫修會怎麽折磨他。若真的出事,那宗主那就不好交代,甚至會直接被宗主殺掉。
方家一直以來的規矩便是‘不養閑人’。
如果連護主都辦不到,那他也沒有活著的必要。
與其被宗主虐殺,不如站出來為自己博取一線生機,況且……
小廝看向江時暮,他在賭。
賭江時暮靈力不足以傷人,賭江時暮其實不敢動手。
“你就不怕方宗主治罪於你?”
小廝提起方宗主,也是想讓江時暮有所忌憚。
可是,他估錯了。
江時暮驀然一笑,“反正他人不在這,不如就先把你們殺掉好了。”
“我看你瘋的厲害。”
小廝見江時暮殺意不減,偷偷給還呆愣在一旁瘦弱小廝使眼色,示意他去搬救兵。
江時暮自然也注意到,瘦弱的小廝剛一轉身,江時暮打了個響指,橫空出現一條細長的樹枝,直接攔在了他面前,他往左,樹枝就擋在左邊,他往右,樹枝就擋在右邊。
瘦弱的小廝為難了,只能求助的看向示意他去搬救兵的小廝。
那小廝蹙眉,似乎沒料到江時暮如此眼尖,更沒想到,江時暮不僅能夠聚起靈力,還能隔空折斷樹枝,且操縱的如此之好。
怎麽看都不像靈根被廢的模樣。
但不可能。
方堰從魔窟逃出後,回到方家的那個狼狽樣,很多人都親眼瞧見了,一身的血汙,面色慘白,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模樣。
鄭醫修靜默了一會,反而冷靜下來。
“方堰,我們談談。”
“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江時暮嗤笑道。
那鄭醫修突然笑了,故作鎮靜的看著江時暮,“就憑我知道的這件事,是你最在乎的事。”
鄭醫修有十分的把握,這個秘密方堰絕對會想知道,而且知道後定然會崩潰。
然而……
江時暮顯然不想和他多談,劍刃劃破了他的衣服,慢慢的沒入他的胸口,殷紅色的血一點一點的顯現、綻開。
鄭醫修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代替疼痛的是油然升起的恐懼感,他現在清晰的認識到,方堰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且有心要殺他,又不想輕饒他,這是打算慢慢的折磨他。
“你如果殺了我,就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鄭醫修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根本不是方宗主的孩子。”
江時暮手上的動作也略微一頓,這令鄭醫修松了口氣,連忙道。
“我知道你這些年來,一直想博取方宗主和方夫人的關注,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怎麽做,他們都懶得施舍你一眼。甚至能狠下心讓你來給我試藥。”
“繼續。”
江時暮眸色沉了幾分,聲音帶著蝕骨的寒意。
“二十年前,方夫人生下了第二孩子,取名方知行……”鄭醫修咽了口唾罵,講起了那件他偶然之間知道的事。
在方雲逸七歲那年,方夫人生下了第二個孩子取名方知行,如同大部分父母那般,方夫人對小兒子滿心滿眼都是歡喜,方宗主也不例外,每日晨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親一親還在睡夢中的孩子。
方家喜添一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開,還特意為方知行大辦了滿月宴,雲瑤城大多人都受到了邀請,欣然前往。
而在滿月宴的那日,方知行被魔族的人擄走了,就在方家夫婦的面前被擄走的。
方夫人難過不已,日日以淚洗面,方宗主也很快令人去調查。
後來,他們才得知,魔族修煉魔功,需要一百個同日出生的嬰兒血祭。
而方知行,正好是第一百個嬰兒。
方宗主得到消息後,四處打探魔族的下落,終於在雲瑤城中找到了一個奉命在外辦事的魔修。
在方宗主的懇求和利益誘惑下,那名魔修松口了。
只要方家能找到一個同日出聲的嬰兒,那就放過他的孩子。
方家即刻全城搜索,最終得知雲家的那個孩子和方知行是同日出生,因為當時的雲家已經沒落,不複從前,百姓們對雲家的關注自然也就少了。所以,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雲家也生了個小少爺。
有了這則消息後,方家便找人去雲家將孩子偷偷抱出,打算用雲家小少爺換回自己的孩子。
可事情並不順利。
當方宗主帶著孩子去找那名魔修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們的魔主提前出關,所以那一百名孩子早就被提前送入魔宮,血祭已經開始,一百個孩子都被獻祭。
方宗主心如寒霜,只能抱著雲家的小少爺又回到了方家。
他們的孩子已經死了,可雲家偷來的孩子該怎麽處置?
方夫人傷心欲絕,心中憤恨不平。
送回去是不可能,憑什麽他的孩子就得死,而雲家的孩子就能活得恣意?
咬牙留下了這個雲家的孩子,但他不配慣著小兒子方知行的名字,於是給他另取他名為方堰。
很顯然,每當看到方堰,方夫人都聯想到自己死去的孩子。
因為敵不過魔修,自然不能報仇,於是就把心底的怨氣都撒在了方堰的身上。
既然他們的兒子慘死了,那雲家的孩子也不能好過。
江時暮也沒料到這中間還有這麽一段曲折的故事,如果鄭醫修所言都是真的,那方家夫婦對方堰的態度也得到了解釋。
但……
江時暮眉頭緊蹙,直勾勾的盯著鄭醫修,笑的森冷。
“還有事情瞞著我?”
鄭醫修心底一顫,連聲道。“沒、沒有。”
見他這樣,江時暮更加確信了對方還有事情沒說。
這件事應該能解答江時暮的疑惑。
方家夫婦怨恨方堰不假,可為什麽十幾年前,方堰高燒不退,險些喪命的時候,方家夫婦卻又如此緊張?
江時暮聲音如同地獄的修羅,一點一點敲擊在鄭醫修的心上。
“自己說?還是,我用刑,你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來,還有沒有人再猜一猜為什麽?小紅包預警!!!
QAQ最後一天,還有營養液的寶貝們,要不要給我澆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