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邊好久不見,裴廷那卻不給面子,先是掰開他的手,再按著他的肩將他往外推,就像被什麽髒東西給玷汙似的。
顧寶再好脾氣也有點氣了,裴廷彎腰撿起自己的西裝,看上面沾滿塵土,再將目光移到顧寶身上。
顧寶年輕,情緒藏不住,梗著脖子生悶氣的情緒,從他下垂的嘴角到瞪圓的眼睛,全露了出來。
裴廷想歎氣,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什麽,隻好拿出大人的模樣:“小小年紀又喝酒又抽煙,你這是想翻天啊。”
他說話慢條斯理,佔足道理,好似前陣子不是他教會了顧寶抽煙。顧寶看著那件被他弄髒的西裝,也沒那麽氣了。手裡半支冰淇淋往下淌水,他趕忙舉起來,舔了口:“才不小,四舍五入都是個大人了。”
這四舍五入的真夠多的,裴廷算了把他的年紀,還真的小,才過十五,剛滿十六,小得厲害。
裴廷視線落在他手裡的雪糕,眼裡透出些許笑意:“好吃嗎?”
顧寶像小狗似的點頭,就差搖尾巴了:“你要不要,我去給你買?”
殷勤的態度,可愛的臉蛋,成功將裴廷心裡那點芥蒂給抹平了。裴廷搖頭說不用,問他怎麽還不回家,顧寶咬著雪糕,含糊道:“家裡沒人。”
裴廷看到地上有啤酒,撿起來在手裡晃了下,估摸著顧寶才喝了一口,他手一揚,將剩下的大半全倒進旁邊的花草裡。
顧寶驚訝地叫了聲:“我的酒!”
裴廷沒理他,將易拉罐捏扁,投入了遠處的垃圾桶裡,正中目標,鐵罐撞擊著垃圾桶,回音充斥著安靜的小公園。
顧寶饞死了,也想著麽扔,裴廷一轉頭就見他這麽巴巴地看著,衝他伸手:“煙呢?”
顧寶有點肉疼:“才抽了一根呢,就這麽扔了?”
雖是這麽說,但顧寶還是乖乖地將煙交到了裴廷手裡,哪知道這人根本不扔,轉手就塞進了衣服口袋裡,直接沒收。
顧寶無語道:“真的很難抽,為什麽跟你上次給我的完全不一樣呢?”
裴廷:“因為上次的是女士煙。”說完他好像還嫌不夠,補充了句:“巧克力味的,專治小朋友。”
顧寶:“……”行吧。
莫名其妙的,環境就靜了下來,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顧寶重新坐回了秋千上,問裴廷:“你還不走嗎?”
裴廷被他問得有些無言,分明是顧寶在微信上問他來不來,現在又問他走不走,想法真是多變。
他總不能跟小孩計較,隻道:“回去吧,不早了。”
顧寶不說話,依然蕩著他的秋千,裝得很酷,又叛逆,很欠打的那種。
裴廷又問了一次,這回加重語氣,嚇得顧寶脖子一縮,不情不願道:“都說我家裡沒人了,你要走你先走吧,我在這裡待一會。”
其實顧寶更想裴廷留下來陪他,即使兩個人沒什麽話說,但有個人在身邊,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受這晚夜冷風。
裴廷直接轉身,走到公園門口,這才回頭,朝眼巴巴盯著他看的小可憐寶說:“過來。”
顧寶瞬間站起身,眉開眼笑,明知故問道:“去哪?”
裴廷沒理他,隻用眼神施壓,顧寶沒敢再賣乖,萬一裴廷後悔了,他去哪哭,趕緊小跑到裴廷身邊,跟著人走。
真是應了顧寶在自己家的時候,於餐桌上說的那句話,沒人會討厭他。這不是,才認識裴廷多久,就成功進了裴堡。
裴廷家跟他家的結構有點像,面積卻大很多,傭人更多。裴廷進門就將手上的外套交給一位面容慈善的中年婦女,還轉頭同顧寶介紹了下:“五嫂。”
顧寶乖乖道:“五嫂好。”
五嫂笑道:“餓了嗎,廚房裡熱著有湯。”
裴廷本來想說不用,但余光掃到顧寶:“拿兩碗上來。”
顧寶剛開始沒說話,跟著裴廷來到餐廳,這才小聲嘀咕道:“我不喜歡喝湯。”
在家的時候,湯玉美就老是逼他喝各種湯,什麽冬蟲夏草,燕窩銀耳,對他來說還沒可樂來得誘人。
裴廷看起來再老派,也是個十九歲的年輕人,總不能拒絕可樂的誘惑吧。
顧寶又說:“有沒可樂,我渴了。”
裴廷冷漠地砸下兩個字:“有湯。”
“……”顧寶心想,他這交的不是朋友,是後媽吧。
大概是瞧出顧寶臉上的不情願,裴廷又補充道:“能長高。”
最後顧寶一口氣喝了三碗,開玩笑,這可是裴廷家的長高秘方,怎麽能不多喝點。
熬湯的五嫂樂了,直言他下次再來,她會煲上她的拿手絕活。
喝碗湯,裴廷帶顧寶去自己的書房。
顧寶進去後,看了眼沙發到書桌的距離,選擇拿了幾本書,走到了裴廷書桌旁邊。
裴廷的書桌底下鋪著開起來很柔軟的地毯,顧寶腋下再夾了個沙發抱枕,踢掉拖鞋,他直接在裴廷書桌旁坐了下來。
裴廷驚訝望他:“你坐地上幹什麽?”
顧寶伸直腿:“跟你聊天啊,沙發隔得太遠。”
“沒必要,你在沙發上說話我也能聽見。”裴廷說,心裡還有點嫌棄顧寶的不講究。雖然這男孩的邋遢,他從認識他的第一天就看出來了。
顧寶耍無奈:“想跟你近點說話嘛。”他還拍了下地毯:“這裡很軟,很舒服呢?你要不要一起坐過來。”
裴廷冷硬拒絕:“不用。”
顧寶也不勉強他,將手裡的書翻了個幾頁,隨口問:“你爸媽呢?”
裴廷打開電腦查閱文件:“出差。”
顧寶:“你媽媽跟著裴叔叔一起工作?”
裴廷好一會沒回話,顧寶以為對方想要專心工作,不想理他。
他又翻了幾頁書,才聽見裴廷說:“離婚了,我母親她不住這裡。”
裴廷用的是客氣的母親二字,沒誰會這麽稱呼自己的媽媽。
其實父母離異是件很常見的事情,顧寶身邊就有很多同學是離異家庭。也不知怎麽回事,他就是從裴廷的語氣中,聽出一股難過來。
何為反差,冷硬者心軟,強大者脆弱,一時間顧寶手足無措,只能乾巴巴地來一句,啊,這樣啊,對不起。
裴廷卻低聲道:“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又不是你的錯。”
說完後,裴廷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電腦上,直到他椅子邊挨了個人。
裴廷低頭,只見顧寶膝行到他椅子旁,抬頭看著他。裴廷問他做什麽,顧寶說:“你要不要摸我的頭。”
這個提議簡直莫名其妙,又無厘頭,裴廷說:“我為什麽要摸你的頭。”
顧寶小聲道:“不摸嗎,不摸就算了。”
裴廷反應過來,這大概是顧寶的特殊安慰方式。類似於一種,小狗將濕潤鼻頭蹭在你手指上,為了親熱你。
他奇異地理解到了顧寶的意思,一時間覺得挺好笑的。
顧寶其實更想摸摸裴廷的腦袋,以示安慰,但裴廷這麽威嚴,想來那金腦袋也神聖不可侵犯,於是他退而求其次,獻出自己的腦袋,希望裴廷能摸得高興點。
裴廷不要就算了,顧寶重新將書捧到膝蓋上,默默地看。
這時,有一隻手伸了出來,按在他腦袋上,用力地揉,幾乎要將他揉得左右亂晃,險些跌倒。
顧寶伸手護住自己的腦袋,惱羞成怒:“你幹嘛啊?”
他對上了裴廷的笑眼,對方是真的在笑,開懷的,放肆的,帶點惡作劇的意味。這時候的裴廷,總算有了點符合他年紀的朝氣來。
顧寶順了順自己的頭髮:“下次輕點,我的腦袋也很值錢的,能考六百多分的那種。”
裴廷配合道:“是嗎,那真的很值錢。”
顧寶:“你不信?要不要看我的成績單?”
裴廷說不用,又問顧寶要考什麽學校。這個問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也是立刻就要考慮的。
顧寶沒想好,裴廷就報了個學校的名字,是他的母校。顧寶說:“我為什麽要去你念過的學校啊?”
裴廷:“你怕什麽,我早就畢業了。”
顧寶一副你這人很奇怪的表情,說:“就是因為你已經畢業了,我去到那裡又遇不見你,我去做什麽?”
裴廷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