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的地方是C市,公司打算在這邊開家連鎖酒店,裴廷是過來與分公司的負責人會面的。
飛機行程行駛了兩個半鍾,裴廷在飛機上睡了一覺,落地時直接前往酒店。顧寶房間開了兩間,裴廷拿到卡以後,嘴唇好似抿了下,不像高興的樣子。
他余光瞧見了,卻當沒看見。
如今裴廷挑明了對他有意思,日常行為中也有試探意味。不時打記直球,情話更是無所顧忌,就似一種追求,但裴廷從未強迫過顧寶回應。
顧寶的心很矛盾,如果感情的事情能夠像簡單的數學題,只要得出答案就能解決,那就好了。
可即使是道數學題,這題目也被過多的外在因素所干擾。
如果不願意,就離開裴廷,自己解決所有的事情。
如果願意,就接受裴廷,得到他一切幫助。
題目的優先條件,不是他願不願意,而是能否得到幫助。甚至因為過多的干擾,有時候他分不清楚他對裴廷到底是個什麽感受。
感謝,感激,有安全感,有依賴心。一團亂麻中,怎麽才能分辨出這些不是被影響的情感。那些是因為愛情,那些是真實的喜歡?
很顯然,他如今留下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顧正和湯玉美。
他想要留在裴廷身邊,他愛裴廷嗎?
如果不是因為他人生出現了重大的變化,他們倆的關系會有如今的轉變?這些假設其實很沒有意義,顧寶卻總也忍不住去琢磨。
因為這樣的自己答應裴廷與他戀愛,對裴廷公不公平?還是糊裡糊塗,得過且過,讓裴廷得到他想要的?
這些問題折磨得他快要發瘋,只能逃避地縮在自己殼裡,裴廷不動,他也不動。如果裴廷一定要拽他出來,他也只能離開自己的安全區。
大概沒有比他更倒霉的感情考生了,懵懵懂懂被拽進了不屬於自己的考場,想要寫下一份不傷害任何的人答案。
拖著行李箱,裴廷刷卡進了房間,關上房門,顧寶本來還想問裴廷要不要訂個餐,吃完再好好休息,見房門已經被裴廷關上了,隻好回自己房間。
放行李,洗澡,換衣服。
顧寶拿出手機給裴廷發微信,先來個表情包,等了數分鍾,沒回。又發了句話問餓不餓,還是沒回。
恍惚回到二人初識,那時裴廷也經常不回他消息。
現在裴廷不是喜歡他嗎,有人會不回自己喜歡的人消息?
顧寶也知自己這樣有點蹬鼻子上臉,沒有答應裴廷,又無法接受對方不理他。就像貪心咬餌的魚,想要飽腹,又不願被吃。
潛意識裡,未嘗不是因為害怕。
踏出這一步,今後的人生就翻天地覆。
社會對同性沒有那麽寬容,至今還未能有合法婚姻,湯玉美知道他和男人在一起會不會接受,顧正呢?
再提裴廷,裴家獨子,他認識裴父,知道那是看似慈祥實則嚴明的男人,裴廷如果需要結婚怎麽辦?萬一裴廷真的要結婚,那他算什麽?
不知不覺,顧寶就想遠了,他頭疼地倒在床上,覺得這是在自討苦吃。不如愁愁近處的問題,裴廷到底生什麽氣!
獨自一個人時,沒人看見他的幼稚。他把枕頭壓在手機上,微惱道:“不理就不理!”
他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忙明天會面的事情,等文件弄得差不多了,顧寶開始搭配明日的西裝,領帶和袖扣這些都是裴廷出門前幫他佩好的。
有次吳鳴山跟他一起乘坐電梯時,曾經暗示地問過他,是不是跟裴廷買了同款。
顧寶茫然地看向吳鳴山,直到對方目光落在自己的袖口處,他才意識到,吳鳴山知道這個袖扣是裴廷的。
他用著裴廷的東西,如同一個標記,所有人都能看見的標記。
吳鳴山都知道了,那公司其他人知不知道,顧寶羞恥得脖子都紅了。
回到家後,他拐著彎提醒裴廷,說以後不用給他搭配這些飾品,他可以自己買。
裴廷本來還在看文件,聞言放下手中平板,像真的在疑惑,實際一針見血道:“債還完了?”他知道顧寶之前借了別人的錢,一直在還。
顧寶被一招ko,後來只能當作不知道,要是有旁人問起,一律用同款掩蓋過去。
其實他不喜歡這樣,就好像他是一件附屬品。不過他現在的境地,更如一株菟絲花,硬要維持那點自尊心,才叫又當又立。
顧寶時常想去看顧正,在這點上,裴廷會盡量滿足他,半個月能見上一面,說點其他的話,每次見完顧正出來時,裴廷都會給他一個擁抱。
還有他去看湯玉美,裴廷也曾跟他一同前往探望。
病房裡,裴廷坐在病床邊給湯玉美削水果,和她有條理地分析顧正的事。
他的總結能力比顧寶優秀多了,也因為陳述的比較客觀,湯玉美聽了以後,情緒好了許多,裴廷甚至陪著湯玉美去散步。
陽光落滿了醫院的公園,鬱鬱蔥蔥,裴廷高大的身子攙著瘦弱的湯玉美,看起來,比他還要像湯玉美的兒子。
顧寶趴在病房的窗口,望著底下的那兩人,心裡又酸又飽漲,不知什麽感受。
顧寶整理好明天的服飾,蹲在地上,他又開始想裴廷了。不管現實中如何,煩心事再多,裴廷給他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充滿存在感的。
就像現在,裴廷不過是稍微有點不高興了,都讓他在房間裡無論做什麽,心裡都惦記著裴廷。
他們同吃同住這麽久,裴廷還是像從前那樣,沒有太縱著他。適當嚴厲,偶爾寵愛。
除了那次見完顧正,他們淋雨回來,那高溫的浴室間裡,險些擦槍走火後,裴廷再沒對他做出更過火的行為。
顧寶卻膽戰心驚,總以為會有下一回。兩個人住在一起,其中一個喜歡另一個,真要發生點什麽也很正常。
就像不知道哪一台階會踩空,心裡懸著念著。但始終沒有,裴廷仿佛看不出他的緊張,平日裡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又是一場自作多情。
他疑心裴廷是想逼一逼他,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裴廷能逼他什麽呢,感情上,裴廷才是那個弱勢的人,因為他愛他。
可實際上,一切都掌控在裴廷手裡,顧寶是逃也逃不出的獵物,只能垂死掙扎地鬧脾氣。
甚至也沒什麽脾氣好鬧的,顧寶把行李箱一推,決定不自己悶頭想了。
他叫好了外賣,等外賣來了就送過去給裴廷,順勢同人認錯。
雖然他也不知自己錯在了哪,因為不住一個房間嗎?顧寶覺得真沒必要為這個生氣,他們在家也是睡不同臥室。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酒店的門鈴就響了,顧寶以為外賣到了,趕緊過去開門,門外的不是外賣,是裴廷。
裴廷穿著一身休閑西裝,是要出門的打扮。
顧寶愣了愣:“不是明天嗎?”
“是明天,我今晚有個私人約,見個朋友。”
顧寶已經換好了睡衣了,頭髮也洗好吹乾,搭在額頭,面龐看起來不似個嚴謹的助理。
他抓了把睡衣上的毛球:“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去換衣服。”
裴廷趕緊道:“不用了,我過來是讓你自己吃飯,不必等我。”
顧寶腳上的酒店棉鞋都踢開了,被生生止在原地,茫然回頭看裴廷:“啊?不用我陪你過去嗎?”
裴廷:“嗯,見的是朋友,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顧寶:“喝酒嗎?我幫你開車?”
裴廷笑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現在是在外地,不用開車。”
顧寶站在原地,這時真正的外賣員到了,見門開著,裴廷站在這,就問裴廷是不是他點的外賣。
裴廷看見明顯是兩人份的外賣,還沒說話,一旁就有細白的手伸過來,把外賣提走了,顧寶對外賣員說:“辛苦了。”
他提著那袋外賣,放在了酒店的桌上。裴廷反應過來道:“你點了我的?”
顧寶沒有立刻拆袋子,而是轉身拿了工作用的平板,點了幾下:“嗯,今晚不要喝太多酒,過了十一點我會給你打電話,手機記得別關機。還有,你去的地方留個位置給我,如果你一直不接電話,我就過去找你。”
他就像一位盡職的助理,給老板確定了所有的細節,只要求在不影響公事的條件下,能讓老板的夜晚私生活過得順心。
如果在工作上看,顧寶的行為應該是滿分的。
可惜在感情上,簡直沒有比他更糟糕的做法了。
他不問裴廷大晚上的去哪,見什麽人,為什麽不跟自己吃飯。本該鬧脾氣,撒個嬌的正確做法都避開了。
貼心的讓裴廷不知該說什麽好。
裴廷隻留下了個地址,是某個私人會所。顧寶拿好後還體貼地問裴廷,車叫好了沒,需要他幫忙嗎?
裴廷說不用,有人來接他。
顧寶說好,然後他等裴廷到了電梯以後,關上了房門。
站門口站了數十秒,顧寶忽然小跑起來,他跑到了酒店陽台,探身往下看。夜晚的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幸好他定的樓層不高,能清楚地看清酒店樓下的車道上,來來往往有什麽人。
不一會,一輛紅色的敞篷跑車繞過酒店噴泉停了下來,顧寶看見裴廷上了車。
托敞篷跑車的福,顧寶看清了駕駛座的,是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