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聽見這話,故意往後一縮,臉上顯露出一絲膽怯。
宋萱看在眼中,自然覺得‘鐵證如山’,氣焰更甚。她伸手指著少年,破口大罵,“好呀!心虛了!這才多大啊,盡耍這種陰招!我家小徹和你成了兄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宋萱從少年的眉眼間,瞧出了當年那女人的樣貌,心中越發來氣。當年,她和楚駿茂也鬧過幾次分手,從來都能和好如初。最後一次鬧分手,宋宣以為會和之前一樣。可沒想到,她失算了。
楚駿茂就像是鐵了心,再也沒和她見過面。可她偏不信邪,一等再等,卻只等來了對方訂婚的消息。
宋萱一直認為,是賀淑尤利用家族聯姻,逼迫了楚駿茂。否則,哪裡還輪得到楚宴這個小賤.種出生?更不用說,時至今日,自己和兒子還要費心費力地,討好楚家上下!
宋萱越想越氣,原本偽裝得姣好的臉色,更顯醜陋,“當年是賀淑尤那個賤人,搶走了我的一切。事到如今,你別妄想奪走屬於我兒子的一切!”
楚宴聽見這話,眼中陰霾驟現,“你罵誰是賤人?”
“我……”宋萱被少年突然陰狠的眼神一驚,連篇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中。原本單純膽怯的少年,一反常態地沉下臉色,竟也能顯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凌厲氣場。
“我問你,你罵誰是賤人?”少年走近,再次沉聲詢問。宋萱剛準備接話,卻被他強行打斷,“賤人這兩個字,最應該按在你的身上,不是嗎?”
宋萱聞言,臉頰頓時一陣青又一陣白。她活到這個歲數,從沒有像此刻這樣,被人當面指責。更何況,對方還只是個半大的少年。
“你可別忘記,當年你和楚駿茂早已經分手了!”楚宴直指要害,“你是什麽性子,真當旁人看不出來?貪慕虛榮,自私自利的蠢貨!”
“我是小賤種?我耍陰招?”楚宴冷笑,“你生的兒子又好到哪裡去!宋廣良的事情,還不夠讓你認清楚?你以為你替楚軒徹背鍋,替他來找我麻煩,他就會念你的好?”
一連串的問話,讓宋萱無從反應,只能啞口無言。
楚宴見此,乾脆又編上幾句,“就憑這些年,楚軒徹在老爺子面前的受寵程度。他要是真在老爺子面前,日日提起你,老爺子早就心軟讓你進楚家了!”
“你一直進不了楚家門,真當是楚老爺子心硬?”
“不、不可能。”宋萱眼中有了一瞬的恍然和閃躲,繼而重新化為憤恨,“你少來挑撥我們母子間的關系。”
少年之前的咄咄逼人,早已經激得她喪失了理智,她伸手死死拽住少年的衣袖。一旁的保安當即衝上來,推開她,“我警告你,別想對小少爺動手!”
宋萱一時不備,跌倒在地上。她發狂般地站起來,一巴掌扇到了保安的臉上,尖銳的指尖劃破保安的臉頰,鮮血立刻匯聚成顆粒,滲了出來。
冬日裡的寒風一吹,痛感更加明顯。保安被痛感刺得輕呼,可宋萱偏偏還不停下動作,使盡力氣,猛然推了他一把。雪地太滑,保安一時不備,就被推到了在了地上。
宋萱見此,重新將目光落回到楚宴的身上。
少年看見她粗魯的舉動,臉上的凌厲全無,反倒全部化為明顯的害怕。宋萱瞧見他的樣子,更來勁了。她衝過去,伸手就想打人。
突然間,一輛黑車急速駛來,急停在了兩人的邊上。刮擦起的大風,令人不由自主地縮了縮動作。
楚駿茂和楚雲深相繼從車上跑下。前者看著小兒子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中鈍痛,他顧不上其他,厲聲大喊,“宋萱!你給我住手!”
楚雲深更快一步,他顧不上宋萱只是一介女流,直接動手,將其推開。他將驚慌的少年護在懷中,臉部線條顯得更加冷硬,眉頭緊皺道,“滾開!敢傷小宴一分一毫,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保安爬起來,連忙對著兩人喊道,“先生,大少爺!”
楚駿茂睨見保安被抓破的臉頰,重新緊盯著倒地的宋萱,目光裡帶著審視。就連出口的語氣,也比平時嚴肅了不少,“怎麽回事?”
“動手打一個孩子?宋萱,你還要不要臉!”
這一聲質問,比任何時候,都來得讓人膽戰心驚。
宋萱聞言,臉色瞬間慘白!她壓根沒想過,這個時間點,楚駿茂會突然回來。這麽些年來,她在楚駿茂面前苦心經營的形象,頓時毀了個一乾二淨。
宋萱沉默著,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先生,她不敢說,我來說!”保安聽見這聲質問,立刻憋不住話了。少年方才的關心,令他倍感暖心,更何況,他本就對宋萱這女人存了氣。
“這兩天,她經常守在門口,怎麽都不離開,還叫囂著要見二少爺。原本今天,小少爺難得回來一趟,還沒進家門,就被這女人堵在了門口!”
保安見楚駿茂仔細聆聽,越發來勁,“她非說二少爺是被小少爺暗算,還罵小少爺是小賤種!小少爺反駁了幾句,她氣不過就想打人。”
“我怕小少爺受到欺負,上去攔了一下,沒想到她還把我的臉給抓破了。我一時不備,被她推倒在地上。幸虧你和大少爺回來的及時,否則就小少爺這好人脾氣,指不定要被她怎麽欺負!”
“先生,她又不是夫人,憑什麽這麽欺負我們小少爺?”
楚宴縮在楚雲深的懷中,其實將保安這一番聽了個仔細。他沒想到,保安會主動站出來,替自己說話。更沒想到,居然還助攻得這般給力!
這麽好的機會,決不能白白浪費。
下一秒,縮在楚雲深懷中的少年,就開始低聲啜泣起來。他似乎在克制住自己的委屈和難過,就連哭聲也帶著壓抑,只有肩膀有著小幅度的縮動。
“……小宴?”楚雲深一怔,忙著安慰,“別哭,大哥在呢。”
楚駿茂聽見這話,側過頭去。少年背對著他,低頭。只有肩膀在小幅度的顫抖,背影帶著清晰而濃重的無助感。
楚駿茂見此,內心如同被千萬的蟲子啃噬,疼得千瘡百孔。他想要將少年抱在懷中,好好安慰,以此盡到父親的責任。可他想起少年平日裡的抗拒態度,雙腳又如同灌了重鉛一般,難以挪動。
焦躁又內疚的情緒,幾乎將他吞噬。
下一秒,少年突然側過身來,看向他和宋萱的方向。少年眼眶通紅,盛滿了淚水,臉頰上還淌著晶瑩的淚珠,看上去,十分惹人心疼。
“她宋萱不是楚家的大夫人!只有我媽媽才是!”少年的情緒似乎到達了臨界點,他固執地嘶喊發聲,“誰都不能代替她!不可以!”
“你們兩個,都是殺死她的罪魁禍首!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
這些話,原主一直深藏在心中。每每午夜夢回,他就會躲在被窩中,一次又一次地無聲發泄。起初,楚宴掌控這具身體的時候,曾被這些孤單又仇恨的記憶,弄得心緒難平。
他曾暗暗發誓,一定要幫原主,將這些話全部傾瀉出來。只是,他連自己都沒有想到,這樣的情緒盤踞居然主宰了他,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現在的他,不僅僅是楚宴,更是那個備受煎熬的少年楚彥。
楚雲深被少年的模樣嚇壞了,心疼急切到不行,他連忙將少年緊緊護住,撫摸著他的背影,安撫著他,“小宴乖,大哥知道你委屈。你放心,她不會代替伯母的位置。”
說罷,他直直朝楚駿茂投去視線,第一次用嚴厲的語氣,冒犯道,“大伯,你還打算讓小宴傷心到什麽時候!”
楚駿茂如遭電擊,他看著少年歇斯底裡的樣子,連帶著對亡妻的內疚感達到了巔峰,壓迫得他快要窒息。他忙走近少年,用顫抖的聲音極力安撫,“小宴,你聽爸爸說。我發誓,沒人可以代替你母親。”
少年怔了怔,低喃道,“……你騙人。”
“不,我沒在騙你。我保證,從今以後,我絕不會讓這個女人踏進這個家門,傷害到你。”楚駿茂想要撫摸少年的腦袋,卻被對方躲開。楚駿茂眉間的痛楚一閃而過,他不得不收回手。其實,他比誰都明白,這麽多年的虧欠,不是一朝一夕間,就可以填補的。
“駿、駿茂?你把話說清楚!”宋萱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死死扣住男人的手臂,“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叫做沒人可以替代賀淑尤!”
楚駿茂聽見這名字,眸中顯露出濃重的痛楚,期間隱約還帶上了數不盡的繾綣愛意。他沒有強製讓宋萱松開手,反倒是用超脫一切的平靜表情,“這麽多年,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宋萱瘋狂的神色凝固,瞳孔顫動,“……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愛上了那個賤人?”
這話像是踩到了楚駿茂的底線,他眼中怒火閃現,“宋萱,你最好把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她是我的妻子!”
“那我算什麽!”
“這麽多年來,我算什麽!”
“你算什麽?這麽多年了,我對你的態度還不夠說明問題嗎?”楚駿茂眉眼間難掩厭惡,“是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當年我們分手得徹底,你比誰都清楚,我為什麽要離開你!”
當年的楚駿茂在學校裡一直低調,是宋萱察覺了他富家子的身份,這才裝出一臉溫柔嫻靜的模樣,出現在他的面前。
可短短不到三個月,楚駿茂就察覺了她的內在,並不如外表裝出來的那般。開始,他還想著慢慢磨合。可兩人的爭吵,開始不斷加劇。或許是初戀的緣故,每一次,只要宋萱一哭,楚駿茂就心軟複合。
一次又一次,他對宋萱的感情早已經消磨殆盡。他和宋萱之間,是做過男女朋友該做的事情。但他怎麽也想不到,六年之後,宋萱居然會帶著孩子找上門。要不是楚老爺子重視這事,重新請人做過親子鑒定。他都要懷疑,這是宋萱精心準備的又一場欺騙!
六年的陪伴,少了愛情的溫潤。他和賀淑尤之間,似乎直接從家人的親情開始。也正是因為這份想當然的情感,讓他錯失了這輩子的最愛!
“不,她一定是從上學的時候,就在勾引你!”宋萱否認,企圖擊散楚駿茂心裡對另一個女人的好感,“她根本就是有預謀的!她巴不得我們分開!巴不得用婚姻綁住你!”
“你看看,她就是這麽賤,她還做到了!”
“你說什麽?”楚駿茂的眼睛驀然睜大,他反手捏住宋萱的手臂,力度大得幾乎宋萱白了臉色,“你再給我說一次!”
“我說,她就是個賤人!她早有預謀!”
楚宴看見楚駿茂的樣子,心裡有了猜想。他從不打女人,可這宋萱,足以讓他破例。他再也看不下去宋萱那副惡心的嘴臉,疾步走近,直接給了對方一個響亮的巴掌。
“你給我住嘴!”
宋萱被打懵了,臉上立刻顯出了一道紅印。
“這一巴掌,是替我媽打的!是你們自己的感情出了問題,別想賴在她的身上!你看看他現在……”楚宴伸手指向楚駿茂,“像是知情的樣子嗎?”
宋萱捂著臉,一連串的打擊鬧劇,早已讓她無從辯駁。
楚駿茂握緊拳頭,盡量克制住自己的顫抖,“小、小宴,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楚宴冷笑一聲,透著些許苦澀,“知道什麽?知道她放著那麽多好男人不要,偏愛上你這麽個人渣!她知道你剛進入公司,也知道楚氏出了問題,所以才懇請我外公出面!”
“聯姻這事,是楚隆盛提出來的,是你點頭默許的!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帶著深藏的感情和一絲絲期頤,跳入這注定是墳墓的婚姻!”
“……她沒告訴你,肯定是傻到怕你有負擔。”楚宴直勾勾地盯著楚駿茂,冷酷質問,“我倒是想問你,她為什麽會自殺?”
楚駿茂張了張口,說不出任何一個字。這遲來的真相,令他難以喘息。
“是因為這個女人帶著你們的孩子找上門,是因為楚隆盛對賀氏的過河拆橋,更是因為你的逃避和無能!”
“這麽些年,無論你怎麽做,都改變不了你弱懦的事實!”
少年的每一句話,都是深藏在心底的責怪。如同尖刀凌遲,烈火蔓燒,讓楚駿茂痛到瀕臨死亡。他捂住臉,渾身都在顫抖。這十多年來被壓抑的情感,如數爆發。
楚老爺子和楚家其他人聞訊,趕了過來。楚老爺子看見長子從未有過的頹廢模樣,一驚,追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楚駿茂放下手,慘淡一笑。轉瞬,他便對著宋萱,冷道,“從今天起,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不要出現在楚家,也不允許你見楚軒徹。一旦被我發現……”
“爸!”楚軒徹連忙走上來,站在他和宋萱的身側,“到底發生了什麽?媽她也是擔心我,可能是有些偏激了……”
“住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楚駿茂毫不留情地斥責道。
眾人聽見這話,又是一驚。在他們的印象中,楚駿茂雖不多話,但待人一直很有風度。更是從未見過他如此斥責過二少爺。
楚軒徹因為酒店的那件事情,這兩天一直小心翼翼。如今他被楚駿茂責罵,頓時噤了聲。楚駿茂看著他,“也是,母子連心。如果你還要幫她說話,那就直接和我斷絕父子關系,從楚宅給我搬出去。”
“駿茂!”
“爸,這也不關您的事情。”楚駿茂側過頭去,第一次公然反抗了楚老爺子,“您沒聽見嗎?我讓他自己選。”
楚老爺子察覺出了他的一反常態,沉住氣。
楚駿茂重新看向面露難色的楚軒徹,神色冰冷,“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留在楚家,但是從今以後,你的每一份開支,我都會看著。你自己想用錢,都沒關系。但是,不準將家裡的錢,花在這女人身上一分一毫!”
楚軒徹的眸中幾番猶豫,終是側過頭,站在了楚駿茂的身後,“……爸,我聽你的。”
如今他還不夠具備能力,離開了楚家,他就真的什麽都不是!
宋萱早就知道有這個局面,她雙腿發軟,支撐不住地跌坐在地上。此刻,卻是連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了。
楚駿茂沒帶正眼瞧他們母子,回過身,對著眾人道,“都散了,管家,扶老爺子回去。”
楚家雖是楚老爺子做主,可大家心裡都明白著,這以後更多的時間,還是歸楚駿茂管。楚老爺子被氣到,可也不想在眾人面前,將父子關系鬧得太僵。隻好由著管家,將自己扶了回去。
楚宴又累又冷,走回楚雲深的身邊,“大哥,我好累。”
楚駿茂聽見這話,眼神追了過去。他臉上的冰冷有了一瞬的裂縫,從而透出無盡悔恨。
楚宴捕捉到這一幕,卻是直接忽略了。他並不是原主,也犯不著說‘原不原諒’楚駿茂。
歸根究底,楚駿茂當了十幾年的懦夫,如今他終於承認自己的感情。只可惜,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沒有挽救的機會。即便,他這輩子都有可能活在痛苦中。那是他應該得到的懲罰……
……
楚雲深陪著少年回到房間,特意泡了一杯熱牛奶,陪他緩神。
“謝謝大哥。”楚宴端著熱乎乎的杯子,再加上房間內的暖氣,冰冷的身子終於有所回轉。
楚雲深看著他通紅的鼻尖和眼眶,心生不忍,“你個小騙子,還說只是演戲。剛剛哭的那麽叫人傷心,也是演的?”
楚宴喝了一口溫牛奶,有些不好意思。他真誠道歉,“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或許是感受到原主以往的情緒,他不自覺帶入了進去。如果說是演戲,他這就是真情實感地入了戲。
楚雲深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撫道,“沒事,是不是很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嗯。”楚宴頷首。
在外頭凍了那麽久,也哭累了。
楚雲深走出房間後,楚宴這才褪去了自己的外套。手機從口袋中滑落出來,楚宴想起一事,拿起手機就給唐昱打了過去。
電話隻響了一聲,便接通了。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喂。”
楚宴勾唇笑笑,“接得這麽快,不是一直在等我的電話吧?”
直到此刻,楚宴才從那種狀態中剝離出來,變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男人沉默了一瞬,問道,“事情解決完了?”
“嗯,算是吧。”楚宴靠在床背上。心中,一個醞釀已久的想法再次浮現,“對了,我和你說一件事。”
“什麽?”
“下個周末,我可能要去一趟霖川市。”楚宴頓了頓,緩緩道,“……我想去見見賀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