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文清對上楚宴的視線,雙眸微眯,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少年。楚宴對於旁人的情緒一直察覺敏銳,頃刻間,就捕捉到了對方眼中一絲微妙的敵意。
他微挑眉頭,心中沉思——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和唐昱的關系?畢竟他聽男人說過,舟文清從在愛心院開始,一直以來都把他當成親大哥對待。恐怕是舟文清的依賴心性過深,又突然察覺他自己和唐昱的關系,間接性地受到了刺激,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畢竟剛剛他闖入看見的,可算是特殊場面。
只不過,兩人並不熟識,他沒必要去打探對方的心理,究根問底。楚宴心緒百轉千回,可面上只有從容。他對著舟文清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即,他便收回視線,繞過對方正準備出門。
沒幾秒,身後就突地傳來一聲,“楚宴,你等等。”
楚宴頓住步伐,帶著疑惑回過身,學著徐毅的叫法,低喊,“舟少,什麽事?”
舟文清聽見這句客套稱謂,眉梢微舒,連帶著語氣也上揚了幾分,“我們談談。”
“恕我直言,我們之間似乎沒什麽好談的。”楚宴不亢不卑地回應。
“怎麽會沒有什麽好談的?”舟文清走近,直勾勾地盯著他,反問。他回想起在辦公室看到的那一幕,臉色微繃,嗓音略顯壓抑,“關於昱哥的事情,就夠我們談一談了。”
即便他隱藏得再好,可楚宴還是從他的神色和語氣中,察覺到了一絲絲的……嫉妒。
嫉妒?
楚宴琢磨著這個詞,神色莫測。
舟文清在嫉妒自己,難不成,他和唐昱……
楚宴勾了勾唇,那雙桃花眼卻無半分悅意。細想起來,似乎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重新對上舟文清的雙眸,頗有深意地應道,“行。”
……
十分鍾後。
舟文清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個環境不錯的餐廳,兩人在包廂內相對而坐,沉默以待。
面對舟文清不動聲色的打量,楚宴的臉上始終存著一份雲淡風輕。他端起紅酒,輕晃著杯盞,卻沒急著去品嘗,直道,“如果舟少再沉默著不開口,我可就不打算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舟文清聞言,眉梢微蹙。方才對持時,他總覺得少年的身上,有一種不符合年齡的老成。
可即便如此,對方還是走錯了一步。錯在不該等他開口,更不該把談話主控權讓出來給他。無論再怎麽偽裝,總歸只是一介大學生。
舟文清眼中閃過一絲暗芒,開門見山地問話,“楚宴,你和昱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楚宴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輕松地將問題推拒了回去,“這點,我好像沒必要告訴你。”
舟文清眸色微凝,隨即低笑開口,“也是,你和昱哥的關系,恐怕也難開口。你若不想說,我就不冒昧問了。”
這話看似體面,實則暗含輕視,就好像是斷定了楚宴和唐昱的不正當關系。更確切的說,舟文清認定楚宴是為了利益,從而抱上男人的大腿,爬上了男人的床。
楚宴聞言,垂下眼眸,眼中泛出些許不悅。可他的自控力一向強大,情緒轉而歸於平靜。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另一側的舟文清說道,“楚宴,我虛長你幾歲。現在出於真心,奉勸你兩句。”
虛長幾歲?奉勸?這下倒是有意思的。
由於唐昱的緣故,楚宴一直對舟文清帶著幾分禮意。如果能好好說話,楚宴倒也願意把事情說開。可對方似乎並不認帳,甚至還幾次輕視於他。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用端著客套了。楚宴斂去眸中的光亮,抬眸抿唇,語氣稍淡,“舟少,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少年臉上的偽裝似是掛不住了,眼神略微閃躲,看上去就像是心虛。舟文清見此,心中更有成算,“昱哥向來對人淡漠,某些情致一過,他便會徹底舍棄在一邊。所以我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見好就收,免得……”
這最後半句話,對方似是不忍再說下去。
楚宴面色淡淡,手指指腹正在一圈圈地摩挲著杯沿,慢慢補充完舟文清的話,“免得他對我過了興趣,將我丟在一邊。”
“聽起來,你似乎對唐、唐總很了解?”
舟文清揚唇,自信道,“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了解他。”
“在愛心院?”
“看來你還知道得不少?”
楚宴沉默,抿唇輕笑。舟文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能看透少年沉默的真正含義,隻覺得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場,“我小時候長得瘦弱,愛心院的物資又少……”
在那個地方,沒有正常年紀該有的純真浪漫,反倒是個弱肉強食的小社會。在孩子們中間,每天都會發生私下的爭執。當年的愛心院缺少人手,院長一人身兼數職,每天都忙著連軸轉。面對孩子們的爭執,他無法一一管束。時間長了,也就更難管住了。
舟文清早已經記不清,他是從何時進入愛心院的。他從小身材瘦弱,在爭奪吃食這一方面,從來爭鬥不過別人,嘗嘗忍受饑餓。因此,就有一個胖孩子盯上了他,整天搶奪他的食物。
有些孩子,只會在一味地隱忍中封閉。而有些孩子,在一味的隱忍過後,就會驟然爆發。
舟文清,就屬於後者。那一天,他餓狠了,找來一塊半大的石頭,趁著四處無人,更趁著那個胖孩子不注意,狠狠地砸向了對方的後腦杓。
這是愛心院裡發生過最嚴重的一次事故,那人被砸暈過去,血流如注。
平日和善的院長第一次勃然大怒,揚言要嚴懲這個‘罪魁禍首’。平複下來的舟文清,感受到了懼怕,他縮在角落裡,深怕院長發現他的所作所為,將他趕出去。就在他自以為走投無路的時候,有人站了出來,替他認下這一件事。
“……是唐昱?”楚宴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
“是,他目睹了這一切。”
院長比誰都清楚唐昱的性子,知道他一直是個做事有分寸的孩子。所幸,那個胖孩子並無生命危險,院長又知道了他是在替人背鍋,就只是給了他口頭教訓。
至於舟文清,也在唐昱的指導下,和那個胖孩子私下取得和解。
從那天開始,舟文清就一直粘著唐昱。後者開始還有些不適應,久而久之,便也默認了他這個小跟班。
“是他告訴我,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不該任人欺凌。但他也告訴我,在自己還沒強大起來之前,更不能衝動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這的確,像是唐昱會說的話。
楚宴在心裡默認了這點,再次抬眼時,卻看見了舟文清的臉上難以抑製的崇拜和依賴。楚宴眸色微變,莫名覺得有些刺眼。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涼的酒液入喉,這才稍稍平複了他內心那點的煩躁。
舟文清看出他一絲而過的躁意,故作不知。有些事情,他不介意誇大一些,“後來,昱哥先出了愛心院。可他站穩腳跟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我接出來,供我讀書上學……”
“所以,十多年的相處,這世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楚宴勾唇,挑眉反駁,“可他並不了解,你對他的心思。舟文清,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舟文清的臉色驟然一頓,“你什麽意思?”
“你說你了解他?”楚宴似是想起什麽,眸色無比動人,“那你知不知道,他親吻的時候,習慣啃咬下唇,再蠻橫地撬開牙關索取?他習慣撫摸著後背,慢慢順著腰椎,一節一節往下按壓?更喜歡……”
“夠了!”舟文清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狠狠盯著楚宴,眼中的怒意幾乎要將人徹底吞噬。
“看看,被我一激,就忍不了了。”楚宴勾唇,冷笑著揭穿,“你對他藏著什麽心思?真當我看不出來?或許在此之前,你是隱藏得很好。可是今天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足以讓你方寸大亂。”
舟文清眸色深沉,藏於桌底的雙手早已經緊握成拳,甚至青筋暴起。
從小開始,男人就是他唯一的崇拜和信仰。舟文清記不得從何時開始,他對男人的感情漸漸變了質,深到難以抽離。他原以為,男人不喜歡同性。為了不讓對方厭惡,他只能選擇將自己的感情一再壓抑。
所幸。這些年來,男人事務繁忙,兩人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他才得以將自己的心思隱藏得很好。
即便是這樣,舟文清也未曾放棄過。他一直努力,並且期待著,期待有朝一日能成為男人的左膀右臂。這一次學成回國,他滿心懷喜。趁著午休用餐,特意提出工作的事情。可沒想到的是,男人只打算將他調到分公司。
舟文清大失所望,所以才打算跑到辦公室,向對方重述自己的想法。只是他才到公司樓下,就聽見前台議論紛紛,說是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來找唐昱。
他帶著疑惑,上了頂樓,結果就聽見辦公室內隱秘的呻/吟聲。舟文清一怔,即便知曉男人不喜歡旁人私自闖入,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推門而入。
徐毅正巧從洗手間回來,遲了一秒就就沒能攔住他。
舟文清看著辦公室裡的那一幕,頓時猛驚——男人將少年牢牢圈在懷中,一向淡漠的眼中滿是旖旎而濃烈的情感!
在異國他鄉的無數個深夜裡,舟文清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他渴求著男人的擁抱、親吻,一切的一切……可沒想到,早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舟文清被徐毅拉出辦公室後,隻從前者吱吱唔唔的言語中,了解了個大概。他在最初震驚緩衝過後,只剩下滿心不甘!
憑什麽!憑什麽他苦苦壓抑了那麽久,換來的卻是這種結果?!憤怒灼燒著理智,舟文清深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在男人面前失去分寸,只能疾步跑出辦公室,跑出公司。
冬末春初的冷風,刮在他的臉上,漸漸吹熄了他的躁動。
舟文清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從長計議,只要趕走少年,他也未必不是沒有機會!哪知他剛回到公司樓下,就碰見了楚宴……
……
舟文清的沉默,足以驗證楚宴的全部猜想。
楚宴向來不喜歡別人乾預自己的私事,更何況,對方找他談話,分明是私心所致。他冷哼一聲,雙眸中驟然爆發出銳利,“你用三言兩語,就想讓我退出?我和他的關系,犯不著你一個外人來費心。”
“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談的。”楚宴剛欲起身離去,結果又被對方給喊住了。
“楚宴。”
舟文清看向他,眼中竟沒有半點陰沉和怒意,似是毫不介意對方的拆穿。他扯動嘴角,不知意味地說道,“你不覺得,我們兩人的身形很相似嗎?”
“……”
“就連外貌,也有著幾分相似。”
楚宴想起之前周俊彥等人的話,眸色微凝,冷笑一聲,“怎麽?我可不覺得,我們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是嗎?”舟文清應下他的反駁,笑笑。轉而又問道,“其實我挺好奇的。你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是你主動提的吧?以昱哥的性子,若是沒完全上心,是絕不會去主動去確定關系。”
唐昱從年少時期,就是這個性子。後來,在商場歷練沉浮幾載,為人更是淡漠。但凡他要爭取的東西,他絕不空口多說,只會用實際行動去證明。
舟文清心裡不甘,投機取巧地說了這話。可偏偏,就戳中了楚宴心裡那個隱秘的點。
可在外人面前,楚宴從不展露真實情緒。他似笑非笑,眸色晦暗地睨了對方一眼,好意提醒道,“舟文清,別模糊了重點。現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你慢用,我請客。”
楚宴不再多做停留,直接邁步離去。
舟文清看著他的背影,偽裝的神色終於徹底崩裂。
他渴望了這麽多年的感情,絕不允許在未曾擁有的時候,就徹底失去!
絕不!
……
楚宴走出餐廳時,天色已經大黑。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正巧唐昱的電話打了進來。
楚宴眸色微凝,心中那點莫名的醋意就又湧了上來。他低哼一聲,帶著不知意味地酸勁,直接把電話給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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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少:誰還不能有點小脾氣:)
唐總:太久沒收拾小少爺,都有時間胡思亂想了。
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