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整,載著汪志明的車子如約抵達西井山。老人滿頭華發,衣著悠閑,動作遲緩地從車上下來。
汪志明站在車門前,微微抬起下巴,趾高氣昂得就像是一隻前來巡視自己疆土的雄獅,哪怕西井山跟他家的家業其實毫無關系。他用那雙目光銳利的眼睛不停地掃尋著西井山四周的景象,就等著“臣民”上前拜見他。
——他在找關念薇。
關念薇正好從休息的小亭子裡迎出來。
因為工作性質不同,三尺保險公司一向對服裝沒有要求,公司裡的人愛穿什麽就穿什麽,東玉不會苛責什麽。關念薇平時也會跟著大家一樣穿自己的衣服來上班,極個別情況下才會特地穿一身職業正裝——比如單獨約見客戶的時候。
她今天穿著黑色的職業西裝,右肩上背著一個白色的沒有任何圖案的單肩包,又因為今天是要爬山,所以她把小高跟特地換成了休閑的白鞋子,免得到時候爬得腳疼在汪志明面前出醜。
她迎向汪志明,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跟他打著招呼:“汪老先生,您好,我姓關,非常感謝您願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一面。”
汪志明將她上下掃量了一眼,眼底緩緩浮起一縷顯而易見的鄙夷,滿臉寫著不耐,好像根本看不上她。
關念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後,也沒表現出反感或者惱怒,神色依舊從容鎮靜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繼續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她側開身子:“汪老先生請。”
汪志明一言不發地收回了自己那帶著鄙薄意味的目光,大步一邁,就從她身走了過去,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出聲非常不友好地吐出了一句:“拋頭露面,像什麽話。”
看來也是“女孩子拋頭露面不像話”的封建思想一派的。
關念薇看著他的背影,默然無聲地抬起手推了一下眼鏡。什麽也沒說,抬腳跟上了他的腳步。
西井山今天沒有人,仿佛被人特地清過場子一樣的空蕩,漫長蜿蜒的山道上只有關念薇和汪志明兩個人。汪志明甚至連一個保鏢、隨從都不帶,就這麽邁著兩條腿踩上了山道。
關念薇沒有多嘴提醒他帶一個人上山,因為他看起來就是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的人,不帶信任的人上山應該就是他自己的決定。
而且汪韋烽的伯父說過,他這個人比較偏執,旁人是硬拗不過他的。既然如此,關念薇就不必去多此一舉了,反正他看起來就不像是對她有好感的樣子,她沒必要再上去討一次嫌。
今天依舊沒有太陽,天氣就像清明那日一般陰沉沉的,沉鬱壓得人心裡頭都快要喘不過氣來。泛著絲絲涼意的風在兩旁的林葉間穿行,時遠時近,頗有幾分小孩子在捉迷藏的味道。比較值得慶幸的就是不會下雨,近幾日的天氣都是這樣,陰天有風無雨,偶爾可能會出一會的太陽。
關念薇跟在汪志明身後,他們已經爬山爬了六分鍾了,至今還沒成功地完成一次對話。
六分鍾前,關念薇曾嘗試地打開話題,但剛喊了一聲“汪老先生”,就被他抬起手打斷了,好似現在還不想說話。關念薇意會,便暫時收聲,靜默地跟著他爬山。
又爬了六分鍾。
關念薇還非常沉得住氣,反倒是汪志明不大沉得住氣了。他忽然頓步,關念薇連忙跟著停下。他微微地偏了一下腦袋,從角度來看,是在看關念薇,他問:“你怎麽不說話?”
關念薇有禮有節地應答道:“我在等您想聽我說話。”
汪志明看起來就不是好對付的角色,最重要的是對她還沒什麽好感。如果她上來就直接喋喋不休的話,反而容易招來汪志明更多的反感,最後就會讓簽約事宜受阻,物極必反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當然,她也不會傻到跟在他身後一天都不說話,白白浪費這得之不易的見面機會。她只是在給他一個冷靜的時間,也給自己一個打開話題的契機——或是她自己再一次開口,又或是他先沉不住氣,主動開口。
事實證明,汪志明的確不太沉得住氣,才六分鍾就主動開口問了。
汪志明聽見她這個答覆,忽然冷哼了一下。
關念薇覺得他接下來估計要給她懟上一幾句了,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挨罵了,萬萬沒想到他冷哼之後,只是輕飄飄地給出一句:“你是哪個公司派來的?”
關念薇先前從汪韋烽的父母那頭約見汪志明時隻說自己是個保險公司的,並沒有直接把雲庭的大名搬出來。汪父汪母也沒給她機會搬,直接就把她當詐騙處理,掛電話了事。
後面委托汪韋烽的伯父約見汪志明的時候,也沒告訴過他是雲庭內部的公司,隻說是人事部部長的朋友有事想見汪志明一面,所以汪志明不清楚她是哪個公司來的也很正常。
關念薇推了一下眼鏡,淡定地回答道:“三尺保險公司。”
汪志明一邊朝前繼續走,一邊拖長了聲調“哦”了一聲,然後話鋒一轉,冷漠地說道:“沒聽說過。”語氣裡還帶著幾分討打的鄙視。
關念薇倒是沉得住氣,沒有衝上去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頓,只是在心裡吐槽:我們公司保密工作都做到這樣了,別人要是知道就見了鬼了。
接著她就聽見汪志明說:“到頭來還是個沒出息的賣保險的。”
雲庭集團總裁秘書關念薇微微一笑,沒接話。
是,她也只是一個每個月拿一萬多塊錢工資的、毫無遠大理想抱負的、平平無奇的社畜罷了。
關念薇:您說的都有道理,我承認我沒出息。
關念薇耐著性子,嘴角扯起職業假笑:“所以汪老先生願意給我一個面子,看看我們公司的保險合同嗎?”
關念薇等著他說願意,然後立馬對他展開推銷攻勢。
汪志明又一次停下腳步,回頭冷漠地將她上下掃量一番,雙眼裡又一次升騰起了鄙薄之色:“你們女人出來工作能有什麽出息?”
“還不如在家裡給老公帶孩子。”
說罷,還重重地歎了口氣,語氣裡滿含指責:“女人就是麻煩,淨會給家裡添亂。”
關念薇頓了頓,沒想到汪志明不是對她有意見,而是對女性這個群體存在著偏見和厭惡。
她甚至開始懷疑,汪志明年輕的時候可能和她那位喪心病狂的父親一樣,也殺死過自己的親生女兒——因為“女人就是麻煩,淨會給家裡添亂”。
簡直就是狗屁不通的言論!
關念薇放在腿側的手倏然收緊,攥成拳頭,指骨用力到泛白,但是面上卻絲毫不顯,唇邊依舊掛著那一抹微笑,只是眼底的光冷得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遍體生寒。
她忍不住冷聲問:“汪老先生有過女兒嗎?”
汪志明挪開了眼,沒注意到她眼神的變化,也沒去在意自己是不是說了多傷人的話,畢竟這些話在他的認知裡就是天理一般的存在。他平平淡淡地說:“誰還沒個女兒。”
關念薇繼續問:“那麽令嬡現在在哪?”
汪志明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剛出生那會就死了,埋土裡去了,有什麽好問的?”
還是他親手埋進去的,活生生埋進去的——兩個都是。
女人在他心裡就是麻煩,就是不該出門工作,拋頭露面。
女兒就更是累贅,賠錢貨。所以他殺了他的兩個女兒,毫不猶豫地將她們的生機埋藏在充滿腥味的土堆之下。
他也從不會為此感到愧疚——那個時代殺個女兒多正常啊。
在那個時代,水裡、土裡、乃至這世上的各個地方都可能埋葬著一具女嬰的屍體。無辜的性別,讓她們成為受害者,施害的人卻安穩度日,從不會心生愧疚,甚至狂妄地覺得理所應當。
而汪志明就是那個時代的縮影。
關念薇的瞳孔微微放大了,這一瞬間,她好像在汪志明身上看見了她那素未謀面的父親的影子。她並不知道她的父親長什麽樣,但她知道,他一定和汪志明一樣目光裡充滿了歹毒,相貌裡寫滿醜陋與肮髒。
相由心生,莫過於此。
而且關念薇真是討厭死了汪志明這套“女人不是人”的論調,那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模樣真是令她惡心地想吐!
但她沒有表現出心中的憤懣,此時此刻反而出奇地冷靜,只是聲音不如一開始那麽溫和,裡頭藏著一份刺骨的冰冷,虛情假意地維系著面上的和平:“汪老先生,我們來看看保險合同怎麽樣?”
關念薇在心裡提醒自己忍住。
要不是為了世界和平,要不是為了東總的工作,要不是殺人犯法,她現在真的想給汪志明一榔頭,直接把他送走!
關念薇這次沒有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直接客氣且疏離地介紹起了他們的保險業務:“因為是開業酬賓,所以現在不需要您多花一分錢就可以得到一份條件豐厚的人身意外保險合同。”
“如果您不想簽人身意外保險的話,我們這邊還有另一種年齡保險合同,給予您長命百歲的動力,只要您能活到八十六歲、九十歲、一百歲,我們三尺保險公司就會給您一筆非常豐厚的保險鼓勵資金。”
是的,她出來之前特地找到東玉,另外準備了一份保險合同,為的就是更好地唬汪志明簽約。至惡之人,絕對會以自己的利益為中心,對於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能不放過他們就不會放過。
汪志明今年八十三,活到八十六歲就有錢拿,這個誘惑可不小。
但三尺也不會真的傻到倒貼錢,這就是一個明面上哄人簽契約書的手段罷了。
地府保證過解決惡鬼山的時間最遲一年,最快幾個月,絕對不會拖太長的時間,因為拖長對人間不利。
所以只要惡鬼山的事情平定下去,東玉他們就會立即清除至惡至善的相關記憶,合同的事情自然包括在內,所以哪怕保險合同寫得再誘人,只要地府動作夠快,那到頭來都會變成一場空。
這聽起來就像是個詐騙公司。
關念薇有時候自己都覺得三尺像個詐騙公司。神仙為了世界和平下凡搞詐騙,大家都不容易啊。
而且她作為知情人想想就知道給錢是不可能——我要勞心勞力地保護你,還要倒貼錢給你,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關念薇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汪老先生願意考慮一下嗎?”
說實在話,汪志明聽到前面那個保險的時候,並沒有興趣,但是聽到後面那個年齡保險合同時就不一樣了。
再多活三年就有非常豐厚的錢拿,這是什麽天大的好事?!
汪志明的心蠢蠢欲動,手都跟著有點發癢,但又有幾分懷疑地說道:“你們不會是詐騙公司吧?”
關念薇微微一笑:“絕對是正規公司,在工商局有備案的。所有的保險合同也都具有法律效應,如果我們欺騙您,您完全可以訴諸法律,維護您自己的合法權益。”
她說的言辭懇切,完全不似作偽,頓時就讓汪志明信了個十成九,而當汪志明要開口答應簽約的時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一停,問道:“為什麽是我?”
“你們公司為什麽要給我這種好事?”
關念薇不慌不忙地道:“新公司成立,總會多拉攏一些有人脈資源的客戶,難道不是嗎?”
汪志明警惕地問道:“你們公司還拉過誰?”
關念薇淡定地舉例論證:“恆洲地產的高管,知名人氣男星,我們都拉過。”
主要是靠我們二殿下和二公主,不然也拿不下這兩位至善。
汪志明對娛樂圈沒興趣,不過洲華的恆洲地產他是知道的,他們家有處房子就是在恆洲地產那裡買的,還挺貴的。
但是吹噓誰不會吹?
這個關姓女娃娃說自己那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拉過恆洲地產的小職工就算了,拉的居然還是高管,這誰信?
現在的女后生,真是幹什麽都不信,吹牛第一名。
汪志明撇了撇嘴,嫌惡地說道:“好的不學,盡學壞的,學人吹牛。你們那默默無聞的小公司,憑什麽拉到恆洲地產的高管?”
憑恆洲地產的老板是我老板的弟弟啊。關念薇在心裡答。
關念薇:“您不信?那是不是得恆洲地產的老板親自打了電話,您才信?”
汪志明冷哼一聲:“你還能給人老板打電話?”
他嗤笑道:“你打啊,要是真的,老頭子的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要是假的,我要你從這山道上滾下去,就當是你騙人的懲罰!”
他才不信她能搬得動恆洲地產的老板!
他就等著看她滾下山去,醜相畢露!
關念薇挑了挑眉。
那可不簡單多了,早知道搬一個洲華出來就能解決的事情,她就不浪費時間去請東玉再搞一個保險合同了。
關念薇一邊打開手機一邊說:“頭您就自己收著吧,我只要您簽一份保險合同就好。”
幾分鍾後,洲華接通了關念薇的視頻請求,那張時常出現在財經雜志和財經頻道上的臉蛋,乍然躍入汪志明的眼簾。
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椅裡,直視著屏幕,銳利的目光都好似穿過屏幕落在了他年邁的身體上。
汪志明傻了。
洲華端起高冷的架子,目光灼灼地盯著汪志明:“就是你要見我?”
他甚至都懶得用敬稱,不過也是,他們神二代中最小的雪丞年齡都要比他們凡人大好幾輪,所以他們根本不需要對凡人用敬稱。
汪志明驚愕地看著淡定地舉著手機的關念薇,又看了看屏幕裡眉頭緊蹙的洲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隻覺得兩邊老臉活像是被人狠狠扇過一樣火辣辣的疼。
好半天,他才懵逼地吐出一句:“假假的吧”
洲華是什麽人,怎麽會隨意就接了電話?
關念薇沒說話,洲華翻起腕表掃了一眼,很不高興地說:“你在這裡浪費我了我兩分鍾的時間,還敢說我是假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西裝袖口,漫不經心道:“關秘書,一會跟他把我的見面費算一下,不要跟他客氣。”
別人見他都要預約,甚至花錢預約,汪志明這個走後門的免費見了就算了,還敢說他是假的?當他房地產大鱷吃素的?
關念薇:“好的。”
汪志明一聽他要錢就更傻了,洲華這樣的社會地位要錢,那得是多少啊於是他立馬推鍋道:“不是我要浪費的,是她自己要打給你的!”
洲華勾了勾嘴角,冷笑一聲,當場就表演了一個國際馳名雙標:“關秘書可以浪費,你不行,明白?”
還想推鍋關秘書?
那是我姐的人,跟你這個簽個合同都要磨磨嘰嘰半天的凡人能一樣嗎?!
而且他相信自己今天要是不給關念薇面子,東玉今晚就能殺到他家裡對他進行一頓姐姐的毒打,畢竟她之前就一直讓他們三個對關秘書禮貌點,盡自己所能配合關秘書工作,還明確地表示過她對關秘書很滿意,現在沒有換人的想法。
姐姐滿意的人,他們可不得給面子?
汪志明終於信了這個洲華是真的,立馬就答應簽約保險合同,還指明了要那份年齡保險合同。
汪志明還硬要來西井山的許願湖邊坐下簽,關念薇對能沒過自己胸口的水量一直很害怕,所以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盡可能地離許願湖遠點,然後把合同和筆遞給他。
洲華任務完成,功成身退。
關念薇在汪志明簽名的空檔,給洲華微信發去感謝。
[洲華]:謝謝就不用了
[洲華]:我就一個要求
[洲華]:關秘書以後少支援我姐表情包一點
上次他們差點就把東玉鬥贏了,結果東玉反手掏出從關念薇那裡拿來的一堆表情包,打得他們措手不及,要不是他們的父親大人中途進群,他能當場被送上天帝繼承人的寶座!
關念薇笑了笑。
[關念薇]:二殿下加油
東玉才是她的老板,幫助東玉努力工作不回去繼承天庭才是她的第一要務,她可不能叛變啊。
她回了這麽一句話後就去看汪志明,汪志明恰好落完最後一筆,他拿起合同端詳了一會。他認得字不多,稀稀拉拉地就看得懂那麽幾十個字,但也能勉強判斷出這是一份標準合規的合同。
看完之後他才把合同遞給關念薇,關念薇發覺他投過來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關念薇:“?”
他有事嗎?怎麽又這個眼神?
還不等她問,汪志明就說:“看你長得挺標致的,你是周華的情人吧?嘖,果然,像你這樣的能出賣的就只有身體。”
難怪周華對她這麽優待,嘖嘖
關念將合同放進包裡,留了一份給他,然後面帶微笑地問:“老覺得女人這不好,那不好。我請問您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還是您是您父親自己有絲分裂分出來的?”
汪志明被她突如其來的攻擊懟得怔然了一下。
關念薇依舊面帶微笑:“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建議您立馬把自己上交給國家人類研究所,或許還能讓您在您這貧瘠且無用的人生裡,有機會為全人類做出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
關念薇看著汪志明氣急敗壞的樣子,一臉淡定地推了推眼鏡:“請務必把握住,您這為數不多的積德的機會。”
汪志明沒她伶牙俐齒,氣又氣不過,罵又罵不過,最後只能坐在許願湖邊的長椅,惱怒地捶打著椅面,嘴裡發出像怪物一樣的低吼:“殺了她快出來殺了她啊!!!”
“你人呢,快出來殺了她啊!!你不是說要吃了她嗎!!快點吃啊!!!”
關念薇看他狀若癲狂的樣子,暗道不好,立馬脫下包要去掏保溫杯。卻在這一刹那間,一道冰冷的水柱猛然朝她拍打過來,直接將她臂彎裡的背包拍飛出去,擊得她手臂一陣發麻,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背包砸落在地,裡面的保溫杯發出咣當的聲響。
有一道風情萬種的女聲在四周回蕩:“這麽暴躁做什麽,人小姑娘又沒說錯,老男人真是麻煩的很。”
話音落地,還不等關念薇反應過來,那道水柱倏然又繞了回來,二話不說就像一條巨蟒一樣死死地纏住了關念薇,接著竟是飛速地將她往許願湖裡拖去!
那是水——那是她所畏懼的水!!!
她在被拖入水面之前,有一個聲音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耳邊:“哎呀,小妹妹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呢?”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關念薇驚愕地睜大了眼,她能看見湖底的幽深在一步步地擴大,就像凶獸的血盆大口,正等著將她吞吃入腹。
童年的陰影再一次卷土重來,連同這片湖水一起將她圍困在此,她現在就連呼吸都到了艱難的境地,吐出去的每一口氣都是她無情流逝的生命力。
而她在這最為恐懼的一瞬間裡想到的人,卻不是關惠,也不是林勝男,而是東玉。
那個答應過會保護好她的大公主。
她在水裡掙扎著,眼中盡是絕望。
東總
救救我
就好似受到了她的感召,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人托住了,有一隻手按在了她的唇上,頃刻間,在她耳邊鼓蕩的水聲盡數消退,那個她渴望聽到的、能讓人心安的聲音就落在她的耳邊。
“沒事了,關秘書。”
東玉溫柔地把她抱入懷中。
“我在這裡,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