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措家早有人在村口守著,有人一路喊著往平措家裡跑:“來啦來啦,迎親的隊伍回來啦!”
不一會就看見一個長長的隊伍出現在村口,村民們都圍在路邊看:“班覺家好看的排場!”
“你看他們家的嫁妝,果然大手筆!”
“他們請的迎親使是誰啊,好俊俏的漢子。”
“哪有他旁邊那個班覺少爺英俊瀟灑,小舅子都俊成這樣,不知道新娘子會是多美呢!”
周圍人議論著,看著迎親和送親的隊伍在村口停了下來。按規矩,送親的隊伍裡除了要去平措家吃喜宴的賓客,其他的就送到這裡,要回去了。
十八說的藝人在這時候唱起了馬說,班覺貢布對傅楊河說:“我就送到這裡,剩下的便辛苦你了。”
傅楊河點點頭,受了班覺貢布的禮,平措家的人出來也和班覺貢布回了禮。送親和迎親的隊伍就此分道,班覺貢布領著送親的隊伍往回走,傅楊河便領著迎親的隊伍繼續往裡走。平措家的人早就出來了。婚車在平措家的大門口停了下來,平措最先下了車,然後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扶著央金下了車,踩在墊子上。旁邊的十八說藝人唱起了墊子說,平措方一個三十出頭的藏族女人笑盈盈地走上前來,摘掉了央金頭上的帽子,然後又走出一個氣度威嚴的長者,手捧著哈達領著一對新人往裡走。
平措家婚禮程序都是藏語,傅楊河也聽不懂,但是覺得很熱鬧。院子裡點了一堆柏樹枝,那長者手捧著哈達,領著新人繞著燃燒的柏樹枝走了三圈,嘴裡念著大概是祝福的吉祥語,再往前就是一個香案,案上放著一盆牛奶,一盆清水,還有一個托盤,盤子裡放了松樹枝。央金和平措各自拿了一枝,分別蘸了水和牛奶,然後拋向天空,這是敬天地,向天地祈福。
平措家請的活佛到了,藏族活佛身著紅衣,端坐在一旁,新人向活佛叩拜,並接受了活佛的賜福,其中一個戴眼鏡的活佛拿了一個精巧的水壺過來,只見央金和平措都伸出一隻手來,那活佛便將水倒在他們手裡,央金和平措一一拜謝,然後將清水抹在臉上,接著活佛便給兩位新人戴上了哈達,那哈達不是尋常的白哈達,上頭繡了許多精美圖案,傅楊河還要再看,卻有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袍,說:“傅老師,請您到裡頭來一趟。”
傅楊河便跟著那小夥子到了內院,見平措的父親先向他行了禮,然後獻給了他一條哈達。傅楊河謝著接受了,緊接著對方又給了他一條哈達,蒙克在旁邊說:“這是等會要獻給新人的。”
藏族婚禮最隆重的部分並不是內地那樣拜天地入洞房,而是在婚禮的最後接受所有客人的哈達和祝福。外頭唱起了頌歌,唱腔豪邁婉轉,傅楊河手捧著哈達出去,只見外頭一片歡歌笑語,有一群漂亮的藏族小夥和姑娘隨著歌聲舞蹈,平措和央金則笑著站在旁邊觀賞舞蹈。緊接著便是新人向南方父母叩拜獻哈達,並接受父母的祝福。院子裡依舊有人在唱頌歌,有人捧著一個冊子在那也不知道在宣讀什麽,說的全是藏語,傅楊河問了旁邊的人才知道,這實在宣讀新娘的嫁妝清單,大概是嫁妝裡有什麽珍貴的東西,人群裡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驚呼和讚歎聲,平措的父母臉上簡直樂開了花。
央金的嫁妝很多,所以嫁妝的清單也念了很久,念完之後那人將紅冊子放在一個高腳盤上,然後捧著交到了平措手裡。
接下來便是最為隆重的獻哈達了,賓客們一一向前獻哈達,因為賓客太多,所以是以家為單位來獻的,通常幾個人走上前去,獻上一條哈達,便送上自己的祝福。因為都是親朋好友,說的也都各不相同,有些讓央金和平措不好意思地笑,有些則讓他們紅了眼眶。有一對夫婦,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竟然讓央金掉了眼淚,平措便貼心地抹去她眼角淚水,人群裡響起一陣陣善意的笑聲。
傅楊河是後面獻上去的,他走到央金和平措跟前,說:“今日見證了你們的婚禮,實在替你們高興。希望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我將我最真誠的祝福獻給你們。”
傅楊河沒有說太多,等會婚宴上他還要致辭,所以隻挑大概的說了兩句,獻上了自己的哈達。平措和央金朝他致謝,他回了禮,笑了笑,便站到了一邊。
獻哈達的賓客裡頭漢人不多,說漢語的也很少。他一開口,便有不少人打量他。當地人並不知道傅楊河的大名,只知道迎親使一向由當地德高望重的人來當,平措家和班覺家聯姻,這迎親使的選擇肯定也非常謹慎,由此可知傅楊河是個人物,於是人群裡便小聲議論了一番。平措家也並不著急,等會婚宴致辭的時候自會向眾人介紹傅楊河的身份,不急在這一時。
這個環節費時最久,等到所有人的祝福都獻完之後,央金進了新房,婚宴便開始了。
傅楊河很少參加婚宴,一是因為他忙,二是因為他本人性格不愛湊熱鬧。上一次參加婚宴,還是他二十五六歲的時候表弟結婚。這邊的婚禮和他以前參加的都不一樣,大概是覺得新鮮,所以覺得婚宴上的飯菜也很特別。他坐的是主桌,蒙克緊挨著他。
“你的腿怎麽樣了?”
“老樣子。”蒙克問,“張老師回來了麽?”
傅楊河都忘了告訴蒙克張躍的事,點點頭說:“回來了,在班貢莊園呢。”
他怕蒙克多想,便又加了一句:“咱們團隊的人基本上都去班貢莊園了,那邊都是熟人。”
蒙克點點頭,傅楊河又說:“你想見他也容易,他這回回來是長住的,等我過兩天接你回去,你就能見到他了。”
蒙克眼睛一亮,果然高興起來了。
“蒙克,如今你哥哥結了婚了,下次就輪到你了,可有中意的人了?”桌上一個男人忽然問道。
蒙克一愣,傅楊河也覺得有些尷尬。蒙克的父親說:“老二年紀還輕,不急。”
“他大哥娶了班覺家的女兒,等蒙克結婚,老哥你可得替他好好挑一挑,如今條件好的女孩子少,能配得上你們家的女孩子更少,也該找了。”
“我不結婚。”蒙克說。
他父親的臉登時就變了,用藏語說了一句什麽,傅楊河也沒聽懂,只是聽那語氣是含著怒氣的。蒙克倔著頭,也不說話。傅楊河便趕緊說:“這道菜是什麽,可真好吃。”
“這是羊腿,傅老師都沒吃出來?”有人笑著說,“這是嫩羊羔,膻味不重。”
傅楊河說:“很好吃。”
話題便轉到傅楊河身上了,結果有人居然問傅楊河多大了。
這就是傅楊河一向不喜歡參加婚禮的原因了。過了二十五歲之後單身男女再參加婚禮,就免不了會被問到這些,看著只是問年齡,但一旦回答,就立馬會牽扯到婚姻大事上去。
果不其然,對方一聽他說二十九歲,便說道:“傅老師結婚了麽?”
傅楊河訕訕地搖搖頭,說:“沒有。”
對方便露出十分驚訝的樣子,好像因為他沒結婚,對方也尷尬了起來。有人便說:“傅老師條件這麽好,肯定還在挑呢。”
傅楊河覺得自己可能可以趁機替蒙克說上兩句,便道:“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不應該是到了年齡該做的事,遇到合適的自然是好,遇不到,也不能強求。也不是人人都像平措和央金這樣有福氣,郎才女貌。”
他這話說的有道理不說,還趁機誇了一句新人,桌子上的人便紛紛附和。這邊的婚宴也是要新人敬酒的,只是新娘沒出場,平措在一桌子一桌子地敬酒。時候差不多了,便有人朗聲說:“諸位靜一靜,下面我們有請傅楊河老師來為新人婚宴致辭!”
傅楊河便笑著站了起來,那人接著介紹他說:“傅楊河老師是國內最有名氣的舞蹈家,在國際上也是大名鼎鼎,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他蒞臨現場,還擔任了一對新人的迎親使,大家掌聲歡迎傅老師!”
傅楊河在掌聲中走到大廳院子中間,笑著說:“大家好,我是傅楊河,今天很有幸來參加平措和央金小姐的婚禮,在這裡,首先允許我代表新人和其家人來向參加婚禮的各位來賓表示衷心的感謝。”
他說著便鞠了一躬,開場話是他在網上搜的,說的略有些緊張,但他舞台經驗豐富,大概在別人眼裡看起來也是落落大方。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我也很榮幸能擔任這對新人的迎親使,並站在這裡為這對佳偶天成的夫婦做婚宴致辭。我與新娘的弟弟班覺先生關系親厚,並由此認識了央金小姐。央金美麗,大方,家世才貌俱有。我一直在想什麽樣的男兒才能配得上她,直到認識了平措先生。我與平措也很有緣分,他的弟弟蒙克算是我半個徒弟,機緣巧合之下,被我招到了班覺旗下的公司裡面。所以說這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幾個月之前,我還在國外,更早之前,我甚至都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來到康巴。但幾個月之後我便深深愛上了這片土地,我為這裡的文化傾倒,也愛上了這個土地上的人。我身為千裡之外的人,尚且和新人有這樣的緣分,而央金和平措的緣分,恐怕比海深,比山高,是命中注定的姻緣。我知道平措愛慕央金已久,我很為平措高興。”他說著看向平措,平措則羞澀地笑著看他。
傅楊河看著他說:“我想對平措說,人這一輩子,不是人人都能求而得之,這世上婚姻雖多,命中注定的緣分卻不是人人都有。你能娶到心愛之人做妻子,並在眾人的見證之下締結姻緣,收獲祝福,這真是天賜的福氣。希望你以後珍愛她,護她一生安康,也祝你們白頭偕老,讓在座的人不止見證你們的盛大婚禮,也見證你們一生幸福!”
平措眼眶微微閃動淚光,點了點頭。
傅楊河舉起手中酒杯說:“最後,讓我們舉起手中酒杯,共同祝福這對新人百年好合,白頭到老,也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