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棲等人離開春風閣, 匯入人流中。
趙橋走在最前頭帶路。被封“逼王”,他樂得找不著北,走路都是飄的。
容棠和趙棲並肩走著, 縱是氣質疏離,也招惹了無數男女的目光,“封王是件大事, 皇上是認真的?”
看著趙橋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趙棲樂不可支,“認真的啊。”
“即便如此,封號理應由禮部擬定。”
“相信我, 沒有哪個字比‘逼’更適合他了。”
“……皇上開心就好。”
“哥,”趙橋道, “前面有家戲園子,當家花旦乃是京城名角, 聽說有不少名門公子為他爭風吃醋。咱們去看看?”
“不去, ”趙棲的注意力被街邊的小吃攤吸引了, “我要吃糖葫蘆。”
小緊子道:“公子, 咱們還是不要在外面亂吃東西吧?”
趙棲自動忽略了小緊子的話,“我去買兩串, 你們在這等我。”
小緊子忙跟了上去, “公子等等我——”
趙橋和容棠被留在原地。不久前,趙橋給容棠下藥未遂, 容棠卻自己把藥吃了, 害得他挨了頓“毒打”。因為此事, 趙橋對他哥這個男寵沒什麽好感,現在抓到機會少不得要陰陽怪氣一番。
“皇上出宮一趟還帶著容公子,看來容公子在皇上心中還是有點分量的嘛。”
容棠看著不遠處專心挑選糖葫蘆的趙棲,仿佛聽不到他說話。
趙橋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也是,心尖寵不在身旁,就只能讓前心尖寵作陪了。”
容棠總算有了點反應,“什麽意思。”
趙橋幸災樂禍,“意思是,皇上已經有了更喜歡的人,你啊,好自為之吧。”
趙橋等著容棠問那人是誰,容棠卻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哦。”
趙橋不滿意容棠的反應,接著道:“皇上真的很喜歡他,還把特別特別珍貴的補藥給他吃了。”
容棠眸光微動,“藥……”
“沒錯!”
容棠突然想到什麽,略帶急切地問:“若服用長相思者無心上之人,他會看到誰?”
趙橋莫名其妙,“那就不會看錯人啊,身邊是誰看到的就是誰。”
容棠呼吸一窒,藏在袖擺裡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著,趙棲當初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這一切無關風月,都是出自朕對你的……愧疚。”
“朕很確定朕對你沒那種心思。”
“朕的心意就是想一個人。”
……
他分明身處於熱鬧的街市,卻聽不見半點喧嘩;視野中的路人都成了一道虛影,只有那道淺黃的身影是真實存在的。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上的疼痛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一位身著素衣的路人撞上了他。
“你發什麽呆啊,”趙橋道,“被人撞了都不知道?”
容棠看了眼被塞入手中的字條,眼神晦暗不明。
趙棲拿著一串糖葫蘆回來了,見容棠臉色不對,問:“你怎麽了?”
容棠定下心神,“無事,有些乏了而已。”
“那我們回宮吧,時間也差不多了。”
容棠問:“糖葫蘆好吃麽。”
趙棲舔了一口,“有點酸。”
容棠看著面前的少年,隻覺心中也泛起了酸意,“下次還是吃甜的。”
街角,方才撞到容棠的素衣男子遠望著幾人遠去,轉身走入一家茶館中——徐子敬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男子道:“先生,信已經送出去了。”
徐子敬微微頷首,“好,辛苦了。”
“先生,容公子真的會幫王爺嗎?”
“王爺和容公子相識多年,感情甚篤,或可一試。”
男子雖然憂心如焚,也想不到其他方法。“當初王爺要進京,我就不讚成——這分明是羊入虎口啊!現在蕭世卿以王爺余毒清為由,把王爺軟禁在京中,北境武將又各個都是暴脾氣,天天嚷嚷著要帶兵來京城把王爺搶回去……”
“萬萬不可!”徐子敬道,“你立刻星夜離京,趕回北境,切不能讓他們輕舉妄動,現在遠遠未到起兵的時候,一旦北境有異動,王爺性命難保!”
男子不甘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王爺落入昏君奸相手中嗎?”
徐子敬捋須道:“蕭世卿投鼠忌器,只要保持現狀,他不會對王爺如何。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想法子帶王爺回去。”
回去的路上,容棠一路上沒怎麽說話。趙棲一堆煩心事,自顧不暇,也沒心思去關注他。
馬車直接停在了雍華宮門口,趙棲道:“那朕先走了。”
容棠叫住他,“皇上。”
“怎麽啦?”
容棠眼中藏著千言萬語,最後卻隻說了一句:“早點休息。”
天一日比一日炎熱,趙棲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還越來越嚴重了。
“嘔——”趙棲吐得頭昏眼花,幾乎要虛脫,這一切都要拜他肚子裡的“小賀長洲”所賜。
小緊子遞上帕子,道:“這要吐到什麽時候啊,這才幾日,皇上瘦得下巴都尖了。”
程伯言道:“害喜之症不可避免,皇上忍忍,再過一個月就好了。”
趙棲擦完嘴,趴在床上,像一條擱淺的魚,連話都懶得說。
江德海進來通報:“皇上,丞相來了。”
蕭世卿走到床邊,看著小皇帝有氣無力地癱著,勉強朝他露出笑容:“哥哥來了啊。”
蕭世卿眯起眼睛,冷聲道:“程伯言。”
“微臣在。”
“你不是說只要皇上好生修養,即可痊愈麽。”蕭世卿彎身摸了摸趙棲的臉頰,“這叫痊愈?”
程伯言惶恐道:“這……”
“丞相,這不是太醫的錯。”趙棲虛弱道,“你別怪他。”
蕭世卿揮了揮手,程伯言和小緊子對視一眼,垂眸退下。蕭世卿在床邊坐下,“南巡你別去了,留在宮裡養病。”
趙棲脫口而出:“不行。”
“你現在這樣,如何能去。”
“能去的,”趙棲掙扎地坐起身,手無意中放在蕭世卿的腿上,“朕生病就是因為悶在宮裡太久了,哥哥如果不讓朕出宮,朕的病情肯定會加重。”
蕭世卿抓住他的手腕,“就那麽想去?”
趙棲點頭,“朕不去,哥哥一個人去嗎?朕不能和哥哥分開啊。”
蕭世卿揚了揚眉,笑道:“怎麽突然黏起人來了。”
趙棲心虛道:“朕不一直都這樣嘛。”
蕭世卿確實不放心把小皇帝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皇上努力好起來,”蕭世卿放開趙棲的手,在他的小腹上輕輕拍了一下,“多吃一點,胖回來。”
這一個漫不經心的動作讓趙棲腹部本能地收緊,“……嗯。”
趙棲生怕蕭世卿真的把他留在宮裡,嘗試克服惡心多進補,吃了吐,吐了吃,最後總能吃進去一點,也算是稍微長回了一點肉。
南巡的前一日,趙棲和溫太后一起用的午膳。溫太后不喜淮水潮濕悶熱的氣候,不打算和他們一起去。她叮囑趙棲道:“棲兒,淮水瘴氣蚊蟲多,你沒事就在龍舟和行宮待著,視察災情的事交給臣下做便是。”
趙棲一一答應下來,“母后也要保重鳳體。現在天這麽熱,母后若受不住可以去煦春園避暑嘛。”
溫太后擺擺手,“年紀大了,人也懶了,哪都不想去。說到煦春園,哀家倒想起了一個人。”
“母后是說,嘉顏妹妹?”
溫太后點點頭,“眼看昭南王就要離京了,嘉顏和他的婚事還沒個著落。”
前幾日,李遲蘇進宮辭行,趙棲尚在病中,是蕭世卿見的他,並準了他回封地的奏請。
趙棲不以為意,“沒有就沒有唄,李遲蘇不適合嘉顏,讓他回去娶南州的姑娘好了。”
溫太后瞪他一眼,“都學著坐朝理政了,心還是這麽大。照哀家看,就應該像對淮王一樣,找個由頭把李遲蘇留在京城,否則一想到南州的數萬精銳,哀家就連飯都吃不好。”
“母后別擔心,丞相說了,‘急則合之,緩則離之’,意思是,如果把趙桐和李遲蘇都逼急了,搞不好南州和北境會達成聯盟,一同和朝廷作對。反之,如果讓其中一方放松警惕,他肯定會老老實實地坐觀成敗,斷不會插手朝廷和其他一方的事。”
溫太后將信將疑:“丞相這麽和你說的?”
“是啊,不然還是朕自己說的嗎,母后覺得朕能說出這種話?”
溫太后:“那倒也是。罷了,就聽丞相的吧。”
七月,趙棲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南巡。龍舟雖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但也是雕梁畫棟,氣派非凡,比其他船隻大上兩倍不止。
此次南巡,蕭世卿點了一眾心腹大臣隨駕,而趙棲除了隨身伺候的人,就隻帶了趙橋和容棠。
龍舟順江而下,比走陸路快得多,日落之前便出了京城。
晚上,暑氣消退不少,趙棲出了船舫,在甲板上吹著風,江風微涼,吹在身上蘇爽愜意。
陪駕的趙橋看著波光粼粼的江面,忽然哼哧哼哧地笑了起來。
趙棲鄙夷道:“想到什麽了,笑得這麽齷齪。”
趙橋嘿嘿笑道:“皇上可曾試過在船上和美人歡愛?”
趙棲:“……”
一聲低笑在身後響起,“趙四公子的意思是,船在江上搖搖曳曳,人在船裡翻雲覆雨?”蕭世卿向兩人走來,“皇上。”
趙橋驚喜道:“沒想到丞相也是同道中人啊。”
趙棲有些意外,“丞相難道試過?”
“沒有。”蕭世卿頓了頓,“皇上想試?”
趙棲矢口否認,“才沒有!”
蕭世卿唇角翹起,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那皇上和丞相可趁機試上一試啊,”趙橋賤兮兮道,“能省不少力呢。”
蕭世卿饒有興趣道:“為何會省力。”
“哈哈哈丞相大人這不是在明知故問麽!”
趙棲算是明白了,只要直男聚在一起,黃腔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蕭世卿道:“皇上不說話,是在想什麽。”
趙棲一本正經道:“朕想成立一個特殊的官署,就叫‘掃黃處’,專門打壓滿嘴汙穢之人,丞相覺得如何?”
蕭世卿:“……”
趙橋以為趙棲是認真的,冒死諫言:“皇上,臣弟只是隨口說說就要被打壓嗎?那些畫春宮圖的人豈不是更過分?!”
趙棲若有所思,“那朕可以再對症設立一個官署,就叫……廣電總局。”
一名內官走上前,手裡拿著一份急疏,“皇上,丞相,這是西州送來的八百裡急報。”
蕭世卿接來看了一遍,道:“西夏已經退兵了。”
“喜事啊。”趙棲興奮道,“比朕想象得快多了。”
趙橋幫趙棲惦記著戰場上的孕夫,問:“那賀小將軍是不是可以班師回朝了?”
“嗯?這是……”蕭世卿從奏本中抽出一枚信封,眼眸微挑,“賀長洲給皇上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