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麽香的食物還是要吃的!
初次嘗到“油炒”這種烹飪方式的小咪幸福得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當場變回獸人。
被熱油煎炒過的豆腐表皮微微有些焦黃, 咬上去帶著一點酥脆,裡面卻是香嫩的軟豆腐, 原本純粹的豆香與動物油的濃香混合在一起,讓小咪一時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吃豆腐還是吃肉。
那種被叫做“芹菜”的植物炒過之後也變得有滋味了起來, 咬在嘴裡清脆無比,新鮮的汁水衝淡了口中的油膩感, 本身的清甘與豆腐的鮮嫩更完美融合。
考慮到小咪也要吃, 陸邇沒有在芹菜肉絲豆腐裡加孜然之類的作料,但也已經讓小咪吃得頭都抬不起來。
陸邇估算著油脂的分量給小咪分了一些, 自己拿陶罐又煮了個簡單的豆腐湯,清淡解膩。
這次陸邇倒給小咪一碗後,又在陶罐裡加了一點香菜提鮮,滿足地喝了個飽。
吃過晚飯睡下,小咪聽著陸邇的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才從柔軟的獸皮上爬起來,步履輕盈地躍下床鋪。
還沒等它來得及鑽出帳篷,一道白光閃過, 這隻小貓崽兒就在原地變成了一個高大的銀發獸人,面色冷峻, 碧色的雙瞳中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也許是被白光映到,熟睡中的陸邇微微皺了皺眉,喉嚨中發出若有若無的呢喃聲, 仿佛下一刻就要醒過來。
那獸人臉上表情頓時凝住,周身氣場瞬間消失,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陸邇的動作。
陸邇翻了個身,咕噥了兩句,很快便只剩下規律的呼吸聲。
獸人松了口氣,試探著踏出兩步,見陸邇沒有反應,才放下心來,仍舊小心地靠近陸邇,雙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這個奇特的亞獸。
這還是他第一次以人形這麽近距離地觀察他的亞獸。
從前在部落中時,他與首領一同狩獵歸來時,也見過綠耳。
那時不過是遠遠瞥上一眼,綠耳便嚇得如同受驚的小兔子縮回帳篷,因此也沒什麽具體印象。
首領之前開口請他照顧綠耳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因為他之前沒有考慮過自己想和什麽樣的亞獸在一起,那也許哪個亞獸都沒什麽區別,綠耳也是一樣。
等到受傷、不得已勉強變回自己還是幼崽時的狀態回來,他發現這個亞獸竟然已經換了個人。
相貌還和從前一樣,可內在已經截然不同。
而內在的不一樣,也讓“綠耳”體現出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氣質。
盡管“綠耳”在外人面前努力掩飾自己的特殊,可面對一隻柔弱的小貓崽兒,還是暴露了足夠多的信息,讓他燃起了十足的好奇。
——你是什麽人?
——為什麽會在綠耳的身體裡?
獸人碧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陸邇熟睡的側顏,下意識伸出手,想要試探著觸碰一下這個亞獸的臉,卻在堪堪碰到時停住。
過了半晌,他收回手,剛想站起身,忽然聽到陸邇嘴裡似乎咕噥了兩句模糊的話語。
盡管陸邇的夢話細如蚊喃,可獸人的靈敏聽覺還是讓這個英俊的銀發獸人一字不漏盡數收入耳中。
——“小咪……該剪毛了……”
獸人:“……”
他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為羞恥、旋即從羞恥轉變為惱怒,憤憤地站起身,怒氣衝衝但是依然小心翼翼地解開陸邇系的繩結,走了出去。
帳篷外微涼的空氣讓獸人神色一振。
他輕輕吸一口夾雜著草木清氣與食物香味的空氣,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這個時間部落裡的獸人們全都安然入睡,沒人在外走動。
紅木部落如今所在的這個位置是首領精挑細選的,附近基本沒有什麽危險野獸,有也被首領和角分別捕殺或者趕走。
因此部落裡如今已經沒有守夜的習慣了。
——不過這些日子他和首領都沒能出現,部落裡其他獸人似乎沒有把驅逐危險野獸這件事放在心上……
不然“綠耳”那次出去也不會碰到巨蟒,害得他只能真身出現救人,結果讓那個亞獸看到了自己還沒長回毛的獸皮……
想起那次的窘迫,獸人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懊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這段時間他的毛毛已經長回來不不少,變回人形後,獸皮裙也多少能蓋住一點,不至於像當時那樣完全露在外面。
——這個亞獸真是、真是……
獸人想起那把骨剪刀在自己尾巴下面“哢嚓哢嚓”、自己還無能為力反抗時的情景,微微有些不甘地想:他將來一定要把這個仇報回來!
至於怎麽報,他現在還沒想好。
——反正一定要報,最好讓那個亞獸哭出來!
心裡下了決定,獸人心裡舒爽了許多。
久違地用兩條腿在地上走路,獸人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走,心裡暢快地想:感覺靈水的能量還能支撐大半夜,他是去野外狩獵爽快一下、順便抓點獵物給那個亞獸好呢,還是去河裡洗澡放松一下、順便撈幾條魚給那個亞獸好?
獸人一邊暢想著一邊走著,路過一處角落時,忽然看到那隻用來磨豆子的小巧石磨,清清冷冷擺在那裡。
獸人忽然想起家裡帳篷中擺著一個大葫蘆瓢,裡面泡著今天才收起來的黃豆。
——今天家裡的豆腐全都吃完了,“綠耳”似乎打算第二天再磨些豆漿點豆腐來著……
獸人想起之前看陸邇推磨時額頭上的汗珠,步伐忽然就停住不動,神色也變得有些微妙。
過了半晌,他折返回去,不多時帶著兩隻葫蘆瓢過來,回想著那個亞獸的動作,笨拙地把黃豆倒進石磨的豁口,然後慢慢地推了起來。
……
陸邇第二天醒來時,一睜眼就是小咪昂首挺胸的毛腦袋。
以往睡醒後陸邇最先看到的都是懶懶貓崽兒的胖屁股,這次對上那對碧色的雙瞳,嚇了他一跳。
“小咪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以前小咪不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麽?
不過小咪醒得早居然不蹦迪,讓陸邇感覺有些驚喜。
他前世養的兩隻貓,其中一隻作息和他不太一樣,醒得早就會在床頭瘋狂蹦迪,必須塞點什麽吃的給它才會安靜。
長久下來,陸邇就形成了上半夜深度睡眠、下半夜容易醒的習慣。
小咪醒得早自然是因為心裡惦記著事兒,催促著陸邇趕緊起床,滿心等著這個亞獸驚喜的時刻。
陸邇披上獸皮,理了理有些長的頭髮,下床正好看到帳篷正中央擺著一大陶盆磨好的豆漿,而昨晚睡前泡下的豆子已經不翼而飛。
陸邇愣了片刻,上前蹲下輕輕晃了晃豆漿,吃了一驚:“這是誰乾的?”
“咪咪咪!”
小咪昂起頭,晃動著尾巴,叫得超大聲。
“豆子還沒泡好就磨開了……這就沒法做豆腐了。”陸邇有些可惜地晃了晃陶盆,看著裡面乳白色的液體微微蕩漾,翻起沉澱在下面的豆渣。
小咪神色僵住,小貓嘴半張,毛茸茸的尾巴“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陸邇轉過頭,正好看到小咪萎靡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起來:“寶貝兒,你喪啥,又不是你磨的。”
小咪垂頭喪氣地“嗚”了一聲,心疼地看了一眼那一滿陶盆的豆漿。
——這麽多豆漿,能做多大塊的豆腐!
“誰做好事不留名?”陸邇倒沒怎麽生氣,想來偷偷幫他磨豆子的人應該只是好心,只是不知道他泡下豆子多久罷了。
比起這個,更讓他重視的反倒是晚上睡覺的安全問題。
明明他睡覺之前系了繩扣,結果早上起來看繩扣被好好地解開了,也不知那個獸人在外面是怎麽辦到的。
陸邇抱起不知道為什麽有些低沉、毛毛都趴下的小貓崽,準備出門,就聽到外頭有個稚嫩的聲音:“哥哥?父親醒了,姆父讓我來叫一下你。”
掀開帳篷出去,外頭是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少年,如同勇和烈一樣只在腰間圍了一塊獸皮,赤著的上身沒有任何花紋,顯然是個還未獨立的幼年獸人。
而且還是原身同父異姆的弟弟。
陸邇記得他叫“茫”,特別喜歡在外面玩,只有吃飯的時候才回家,和原身的關系有些平淡,說不上親密,可也談不上陌生,只是很少交流罷了。
一方面是原身性格比較自閉,另一方面……
陸邇注意到,茫那雙灰棕色的雙眸目光黯淡、焦點渙散,與正常人明亮的雙眼截然不同。
這個小獸人是個盲人。
茫出生不久就幾乎失去了視覺,只能感受到大約得光線明暗。這也是原身被一些人暗地裡認為是“災星”的原因之一。
也幸好獸人們的聽覺和嗅覺都十分靈敏,因此茫的日常活動受影響不大罷了。
陸邇穿越過來後,這次也是頭一次見這個弟弟。之前他兩點一線菜園和帳篷,偶爾去指點亞獸們燒陶;從記憶中得知,茫差不多每天都會跑出部落,在附近安全地帶玩耍,所以一直都沒撞上。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陸邇點點頭,想了想,道了聲稍等,回帳篷不多時出來,拿了兩顆自己雜交出來的無籽漿果遞給茫。
茫下意識接過漿果,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聞到那股甜甜的氣息,微微吞了口口水。
但他還是有些遲疑,抬起頭,沒有焦點的眼睛愣愣地看向陸邇的方向。
陸邇笑了一聲:“吃吧。”
到底他現在也算茫的哥哥。
茫點點頭,低聲說了句謝謝,卻沒有吃,把漿果抱在手裡,又問:“一起回家嗎?”
陸邇手裡拎上了兩把培育後的芹菜,微微笑道:“走吧,去看看父親。”
……
到了騰的帳篷,陸邇見到蘇醒並變回人形的騰。
這位紅木部落的首領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與綠耳和茫都有幾分相似,也許是長時間沉睡的緣故,身形比較瘦削,神色倒還正常。
面對騰有些疑惑的眼神,陸邇和小咪心裡同時緊張了一下。
對陸邇來說,這個世界上對原身了解最深的莫過於騰這個父親,盡管原身一貫沉默寡言,可到底是血濃於水、朝夕相處的父子,自己沒那麽強烈的信心能完美扮演綠耳。
好在獸人們的腦袋都不太複雜,騰已經從紅雲那裡知曉陸邇覺醒了巫醫天賦,十分驚喜,想伸手撫摸一下這個孩子,又想起以前他不喜跟人接觸,便忍了回去。
“這些日子你還好吧?”騰有些關切,“角對你好不好?”
陸邇一愣:“角?”
騰看他神色有異,微微奇怪,向陸邇身後看了眼,“角沒有過來嗎?”
陸邇下意識看了紅雲一眼。
紅雲臉上欣喜的表情還未消散,看到陸邇的視線,神情平靜下來,苦笑一聲:“騰剛醒我就讓茫叫你過來,還沒告訴他角沒有回來。”
騰聽懂了這句話,呆愣了半晌,最終神色沉寂下來,歎了口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角保住性命回來了。”
作為首領,他已經習慣獸人之間的生離死別;盡管強大的角的去世讓騰感覺心痛又難過,但陸邇擁有了巫醫的能力衝淡了這份遺憾。
騰問了幾句陸邇生活的情況,得知陸邇日子過得還算好,總算放心了不少:“我以前還擔心你以後成年了找不到獸人,現在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畢竟哪個獸人也不會拒絕一位巫醫亞獸。
陸邇報喜不報憂地小心說了一些情況,聞言心裡歎口氣:原身一個人確實過得不算好。
不過逝者已去,徒讓原身的親人憤怒難過也沒有必要。
陸邇微微揚起一絲笑容,抬起頭:“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一家人寒暄著,騰不過寥寥幾句,就讓陸邇感受到這個中年獸人對家人的關愛,心裡也覺得暖烘烘的。
騰蘇醒之後需要大量食物補充能量,紅雲剛才就在一旁烤著肉,茫也把陸邇送給他的漿果遞了出去。
陸邇想了想,暫且回了自己的帳篷,把小咪先放下,然後將那盆磨碎的豆渣豆漿上鍋生火,另外摘了些芹菜、白根菜曬乾的葉子等一起煮,再撒點鹽,簡單又美味。
提著一陶罐豆沫燉菜又到了騰的帳篷,正好看到得知首領蘇醒的重在帳篷裡和騰說話。
騰已經聽重把這兩個月部落裡的大小事情說了一遍,比一知半解的紅雲講述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詫異自己的孩子帶來的開田、陶器、消炎等新事物。
此時看到陸邇手裡拎著陶罐進來,聞著伴隨陸邇動作而擴散開的濃鬱豆香,騰下意識吞了口口水:“這就是豆腐嗎?”
“不是豆腐,不過也是黃豆做的。”陸邇放下陶罐,笑著一指,“大家嘗嘗。”
黃豆磨碎煮出來的湯像豆漿一樣是乳白的顏色,青綠的芹菜、白根菜葉在白嫩的湯汁中翻滾,稍微攪動一下還能看到煮軟的豆子碎末。
騰剛蘇醒,雖然心裡知道自己該盡快補充食物,可餓久了的肚子不爭氣,吃不下多少烤肉,甚至聞著有點反胃;茫遞過來的漿果味道倒是不錯,騰還想問一下茫是在哪裡摘的,他也去摘一些。
但是陸邇帶來的這鍋“豆子湯”,讓騰不由得專注地盯著濃白的陶碗,心裡開始猜測這個湯的味道。
等到熱乎乎的湯汁入口,騰驀然睜大眼睛,隨後低下頭專心“呼嚕嚕”地吃起來,旁邊重說的話也顧不上聽了。
一整罐豆子燉菜很快就被騰吃完,其他人都沒有碰,隻眼尖瞧著那瓦罐裡翻滾的碎逗沫,心裡琢磨著回去自己也做來嘗嘗。
吃飽喝足,幾個人說起了正事。
騰已經從重口中了解了部落的現狀,除了換鹽吃了點虧,其他大家倒是都還好。這讓騰放心不少。
騰換鹽時的經歷其實也很簡單,不知道為什麽碰到了野獸狂潮,他和角當機立斷丟下鹽,還是被獸潮卷了進去,他變回棕熊靠著皮糙肉厚勉強扛著回到部落,角已經不知所蹤。
“獸潮……會不會危及部落?”重有些擔心地問。
“獸潮去的方向不在這邊,想必不會到我們這裡來。”騰回答,神色還是有些嚴肅,“不過我們還是要警惕起來。”
從前只有大規模的天災才會引發野獸狂奔遷徙的浪潮,這次他們換鹽碰到獸潮,說不定就是什麽大范圍災害的征兆。
談起部落,關於種植農作物的問題,重建議首領在部落整個推廣出去——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就能從土地裡獲得食物,對於部落裡脆弱的亞獸和幼崽們來說真是太方便了。
騰沉思了一下,沒有立刻讚同,轉頭看向了陸邇,想要去陸邇的小菜園看看。
陸邇看他似乎不需要休息,便沒有反對,帶著他們到了自己的試驗田。
自從他多了巫醫的名頭,又搞出了幾個新奇玩意後,部落裡不少獸人和亞獸對陸邇的態度都帶上了一絲尊敬。
得知陸邇在尋找“可以吃”的植物後,很多獸人和亞獸從部落外頭回來都會帶一點稀奇古怪的植株給陸邇瞧瞧。
這些植株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野草,但也有一些很有價值,疑似現代某些蔬菜瓜果的原始品種,值得培養。
陸邇的試驗田現在被一圈細樹枝插成的籬笆包圍著,有些樹枝生命力比較旺盛,竟然作為籬笆的同時成活了,在如今暖流到來的季節裡萌發新芽、抽枝生長,讓陸邇的試驗田顯得格外生機勃勃。
騰和重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個轉軸門,還沒等琢磨出什麽,進來看到試驗田裡的風光,一時竟然有些失語。
整齊劃一的田壟上栽種著各色的植物,個頂個的茂盛繁榮,葉片青綠、枝條細長、花穗粉嫩,纖枝綠葉層層疊疊下掛著紅彤彤的漿果,帶著一股無與倫比的美。
陸邇早已習以為常,走到漿果的種植區,摘了幾個遞給騰和重:“嘗嘗。”
騰認出這就是之前茫遞過來的漿果,恍然大悟,想到剛才自己剛醒也沒管多少就吃了茫的果子,接過陸邇遞過來的那份後便沒有吃,拿在手裡準備回去給茫。
重沒有這個顧慮,大口咬下去,酸甜可口的果漿瞬間滿溢口中,沒有種核也讓他吃起來格外舒心。
陸邇帶著他們大致介紹了一下那些已經培育好的植物:“這邊是黃豆,剛才父親吃的就是它的種子;這邊是芹菜、香菜、白根菜,那邊是馬莧菜……都可以吃。”
被陸邇育種之後的蔬菜植株和從前的野生品種已經有了很大區別,可食用的部分更加膨大,植株也比之前更鮮豔,騰一時都沒認出有些就是部落附近的植物。
因為剛才那一小鍋豆沫燉菜的有力證明,騰相信了這滿滿一園子植物都可以吃的事實。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旁邊一棵茁實的高大芹菜,沉思片刻,點點頭:“我會讓部落裡大家都開始開墾土地。”
……
首領的蘇醒給紅木部落一劑定心丸,讓失去部落最強兩大戰力的獸人和亞獸們惶惶不安的心情安定了下來。
這一段時間,部落裡所有人互相打招呼都喜氣洋洋。
隨後首領宣布部落裡開始批量種植黃豆,獸人們哄然應好,乾勁十足。
雖然重在代理首領的期間也號召大家種地,但他的威信畢竟不如守護部落幾十年的騰,有不少獸人都在謹慎觀望。
如今第一批種植黃豆的獸人們都吃上了美美的鹽水豆子、鮮嫩豆腐,騰的號召完全戳中了他們的心思,讓他們按捺不住立刻就準備開墾荒地。
少數守舊而不願意種植的獸人們,也在騰的強令下不得不開始乾活——騰可是說了,如果他們不乾活,後面給他們分配的鹽就會減少。
為了鹽,他們也得種地。
陸邇特意提了要求,在部落附近轉了幾圈,挑選了地形和地段合適的區域,規劃出面積相同的土地,分配給打算種地的獸人們。
這期間陸邇帶上了那個對數學頗有天分的小狐狸獸人利,一邊教著他相關的數學知識。
小咪看到那隻擁有毛絨絨大尾巴的小狐狸每天跟在陸邇身後轉悠,酸得胡須都翹起來了。
——這個亞獸竟然在摸利的尾巴!獸人的尾巴只有親近之人才能摸的!以前能享受這份殊榮的只有自己!
——利這個小混蛋,仗著自己年紀小,毫不顧忌地撒歡,丟臉!獸人怎麽能在亞獸面前這麽撒嬌求摸呢!
——狐狸有什麽好摸的,等它變回獅子,全身的毛隨便他摸!
陸邇對利不加掩飾的讚賞也讓小咪很不服氣。
它是部落裡最強的獸人,並不單單只是因為力量強大,頭腦也很聰明。
於是它開始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陸邇給利講解數學基礎,一邊跟著利一起在心裡做練習題。
……
紅木部落的種植熱潮掀起了。
暖季到來,獸人們捕獲獵物變得容易,獵物多了也放不住,好多獸人都閑擱著,正好來充當開墾田地的勞動力。
大批田地的開墾,對於肥料和水的需求都變得很高。
陸邇挑選位置時就考慮到這一點,特意選擇了距離水源最近的位置,保證獸人們挑水路程最短最優。
開渠引水其實更加方便,只是目前沒那麽多功夫開搞,陸邇暫且把開溝渠列入下月計劃。
肥料問題,開墾的田地上本來有些雜草植株,引火一把燒了剛好做草木灰肥田。
陸邇抱著貓,看著眼前大片大片的烈火濃煙,心裡感慨了一句:“這就是最初的刀耕火種啊。”
要不是他提前讓獸人們在田地周圍清理出一片隔離帶,這些火說不定就把旁邊的樹林都點燃了。
火焰吞噬之後,大地上隻留下一片漆黑的焦土,還帶著絲絲白煙,看起來十分狼藉。
地球上的原始人類,就是用這樣的方法開始最初的農業種植,靠自然的喂養一代代孕育繁衍下去。
而大面積的刀耕火種、種完之後又不懂得“養地”,讓土地資源極度浪費,植被覆蓋被一點點蠶食,自然的氣候也在慢慢改變。
到了陸邇前世的時期,“退耕還林”已經是國家重點扶持發展的方向,為的就是把過去幾千年人類吞噬的自然慢慢還原。
如今陸邇穿到這個原始時代,當然不會重蹈覆轍,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將耕地一點點肥養,一開始的貧瘠不打緊,反正現階段獸人們也不是完全指望耕種填飽肚子。
陸邇讓獸人們把用石器或者骨器把土地翻新,將點燃的草木灰都翻到地下去,再從河流處打水把地都澆一遍。
之後從化糞池裡提糞肥來,每塊地稍微澆灌一點,等待肥料與土地中和幾天,再開始播種。
陸邇特意囑咐過,每塊土地施糞肥不要超過一陶桶,太多糞肥可能會導致燒苗。
翻土、挑水、澆肥……獸人們嘗試著與狩獵截然不同的陌生勞作,一切都是為了將來的某一天能夠收獲豐碩的食物,平穩而飽足的活下去。
看著自家田地裡有些歪歪扭扭的土壟,獸人們甩掉手上的泥土,莫名心裡產生一抹滿足,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期待和渴望。
——按照綠耳的說法,要不了多久,這些紅土地裡就會鑽出新的嫩芽,慢慢長大,並在不遠的將來結出種子,磨成細細的豆漿,點成滑嫩的豆腐……
而他們只需要每天過來澆澆水、除除草就可以。這點體力活,對於可以變身成野獸的獸人們來說十分輕松。
作為陸邇心目中的吉祥物,小咪被陸邇拿到了分給自己的耕地前面,用第一泡貓屎作為這次土地開種的信號。
再一次當著這個亞獸的面拉粑粑,小咪拚死掙扎抵抗,最終還是敗倒在陸邇的淫威下,含淚排出自己的貓粑粑,眼睜睜看著這個無恥的亞獸樂呵呵地把貓屎翻進地裡。
其實小咪這點貓屎對土地的增肥效果幾乎接近沒有,只是陸邇還是願意把小咪的貓屎作為自己開墾種植的標志與象征。
——小咪日常的貓砂,他都是挖到試驗田裡埋下去的呢!
小貓崽兒可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一項殊榮,萎靡不振地趴在田埂上,用苦大仇深的目光盯著陸邇。
陸邇翻地的時候偶爾回頭,看到小咪這幅奄奄一息的樣子,取笑它:“寶貝,才一泡粑粑你就不行,以後怎麽跟小母貓交配?”
養了貓崽兒這麽久,他當然知道小咪的性別是什麽——他還無數次想揉一揉小貓後肢之間掛著的兩個小毛球,只是他家小咪死活都不肯罷了。
小咪磨了磨牙,碧色的貓瞳微微眯了下,一眨不眨地盯緊了陸邇,胡須微微擺動,聲音低沉地“嗷嗚”了一聲。
不知為何,陸邇忽然感覺全身涼了一下。
……
黃豆的種子陸邇幾乎白送出去。而作為最初跟隨陸邇種地的白須和勇,這段時間被獸人們簇擁著詢問種田相關知識,煩不勝煩。
反倒是陸邇那裡,因為原身和部落裡的人一直形同陌路,現在又有巫醫的光環籠罩,讓獸人們都不太敢湊過去詢問。
陸邇樂得如此,每天還是按照自己的計劃,上午去自己的小菜園裡繼續做品種改良,下午到分配給自己的土地裡日常勞作。
按照騰的打算,部落裡差不多是按照成年獸人或亞獸的人頭分配的土地,主要是保證族人們能夠有充足的精力耕種,不至於白白浪費修整出來的田地。
陸邇自己當然也分到了一塊。
這塊地他打算把黃豆、白根菜、芹菜等育種成功的農作物都挪過來,試驗田裡空出地方用來給新的植物優選。
因為沒有獸人,所以陸邇只能自己去翻土、栽種、澆水。
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小咪看著卻覺得很不舒服。
——別人家都是獸人來做力氣活,亞獸來做技術活,只有它家,只能亞獸一個人做全部的活。
小咪想了想,當天晚上偷偷溜出去,到田地去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原地一滾變回了獸人形態。
想想感覺還有些不安全,他又摘了一大片葉子,隻挖出兩隻眼睛的洞遮在臉上,以防有半夜蘇醒的獸人發現他。
現在他每天變回獸人形態的時間還很短,不能穩定,如果現在就回歸部落,一旦支撐不住當眾變身,所有人就都會得知威風凜凜的角就是被亞獸揉捏在懷裡的小貓崽兒!
等他體內的傷勢徹底治好,他再讓“小咪”這個羞恥的身份徹底消失,以“角”的身份光榮歸來!
至於現在,趁著體內的能量還能支撐,銀發的獸人圍著陸邇的田地轉了一圈,趕緊沿著陸邇白天裡的進度接著幹了下去。
在陸邇身邊耳濡目染這麽久,盡管從來沒有實際下田過,角還是對種田有很深入的理論知識了解,稍微熟悉了下就乾得十分順利。
清冷的月亮下,比月光更皎潔的銀色短發獸人在孤獨無人的田地中揮動著簡單的骨製農具,有力的臂膀一下又一下,偶爾停頓一下,遙望一下帳篷的方向,又繼續低頭乾起來。
……
陸邇第二天起來,照例去農田耕種,驚訝地發現,昨天自己幹了一半的農活,竟然被不知道什麽人完成了。
他愣了一下,伸出手指輕輕蹭了蹭小咪毛絨絨的小嘴巴,有些疑惑:“這是誰乾的?”
小咪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有些不屑地斜睨了他一眼:除了它,還有誰會這麽認真幫你乾活?
陸邇蹲下來仔細檢查農田裡的耕種成果,又翻開一個土坑看了看,做出了判斷:“這個人一開始挺生疏,應該剛開始接觸農活,但學得不錯,大部分細節都有招呼到。”
頓了頓,陸邇又有些疑惑,“難道是勇或者白須?”
怎麽想感覺都不會有人偷偷幫他乾活才是。
挨個檢查了一遍“好心人”幫他做的農活,陸邇估量了一下,發覺自己原計劃中的體力工作極少,只要做些細節補充便可。
這一下省了好幾天的工作量。
陸邇暗暗記下來,打算回頭問一問是誰這麽熱心,送些感謝食物上門。
時間省出來了,陸邇便去了自己的試驗田,繼續研究新植物。
其實說新也不算,陸邇主要還是在培育谷類作物。
之前找到的草籽類植物用盡陸邇現在能施展的手段,優化效率也十分緩慢,明顯是品種不適合,因此陸邇開始考慮多找幾種新植物。
在部落附近的草籽類植物,陸邇幾乎都試驗了個遍,隻好把目光投向更遠的位置。
騰蘇醒之後,休息了幾天,吃了大量的食物,很快就恢復了健康,能夠正常變成灰熊出門狩獵,把部落周圍新出現的危險野獸都清理了一遍,讓亞獸們的活動范圍也廣了很多。
起碼不用再擔心碰到一條巨蟒的情況。
饒是如此,陸邇還是謹慎再謹慎,一步三回頭。這一次可不一定又上次運氣那麽好碰到好心的陌生獸人救他。
剛出部落,陸邇忽然碰到了一隻毛色有些棕紅色的小熊,一團毛茸茸的肉球咕嚕嚕滾了過來,那身與紅土地顏色很相近的毛色差點讓陸邇錯過去。
小熊也注意到了陸邇,滾過來站在陸邇前面停住,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嗅了嗅,隨後倏然變成一個眼神渙散的少年:“哥哥,你要出去?”
是茫。
陸邇這幾天去騰家裡跑的很勤,與茫這個弟弟也熟悉了不少,對這個眼睛幾乎看不見的小獸人也有幾分疼惜,經常帶些自己雜交出來的漿果給他。
小孩子雖然懂的不多,可對於人的善意有時比大人更加敏感,對陸邇的態度親近了幾分。
“嗯,我出去找東西。”陸邇溫柔地摸了摸他腦袋上棕紅色的毛發,從背後的小簍子裡拿了一顆漿果給他,心裡有些遺憾——剛才那隻小熊看起來毛發好柔軟的樣子,可惜變成人形太快了,不知道摸起來是什麽手感……
勇他們都是沒什麽關系的獸人不好擼,茫是親弟弟,揉一揉應該沒問題吧?
茫接過漿果,放在鼻子下聞聞,知道是之前哥哥經常帶過來的那種甜果子,小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欣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想了想,問:“哥哥要找什麽,我能幫忙嗎?”
陸邇想起茫一直都喜歡一個人在外面玩,說不定見識還挺廣,便努力描述著谷類植物的樣子:“我在找那種穗狀的草籽植物,摸上去是一粒粒的種子攢起來那種,而且要穗很大。”
茫歪了歪頭,用左手拇指按了按下巴思索了一會,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來,仰頭“看”著陸邇:“我知道有個地方有一種,哥哥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