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的那一刻,雲彥感覺自己在奔跑。
他感覺到自己的一隻手被緊緊握住——抬頭,眼前是一個年輕的背影,正牽著自己奔跑在山野間的小道上。
他不可置信地打量四周——陽光溫和,滿目青翠,生機勃勃的枝葉在山風中搖曳,呼吸間滿是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這一定是在做夢。
他清醒地想:自己已經在床上癱了一年有余,只有在夢裡他才會這樣毫無障礙的奔跑——他時不時會做這樣的夢。
……可是不對。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還記得,在劇烈的窒息感之後,有一種強烈的漂浮感襲來,他隱約看到身邊被他拉扯大的弟弟妹妹驚慌地叫著他的名字,痛哭失聲。
他想去安慰他們,告訴他們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卻不能。
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回過神來,此刻雙腿交錯向前的感覺卻太過真實,一點也不像是夢。
雲彥抬起右手,低頭看了看。那隻手修長細白,精致的幾乎要發光,沒有斑斑駁駁的傷疤,也不像是自己的手那樣骨節分明。
他忍不住用右手掐了自己一下。
……疼!
……這不是夢!
所以他這是……穿越了?
雖然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但在這樣的飛奔中,他仿佛找到了自己早已失去多年的少年心性,竟覺得有些浪漫。
他沉浸在這樣的浪漫之中無法自拔,覺得自己可以一直跑到地老天荒……
……
……
……
……直到他絆了一跤。
雲彥只顧著看風景,沒看腳下的路,一塊石頭阻礙了他輕盈的步伐,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前面的男人一把扶住。
“沒事吧?小心一點。”男人的語氣極致溫柔。
“沒事。”他下意識說道。
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和自己以前的聲音大不相同,但卻同樣的好聽,他感覺有些新奇。
雲彥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真是一張好臉。
輪廓清晰,線條流暢,性感之中帶著一絲霸道,深邃的眉目隨隨便便就能讓人覺得深情,是一張極適合大熒幕的臉。
雲彥想,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立刻問這人要不要簽進自己的公司來。
男人穿著一身低調的休閑裝,因為剛剛的奔跑而有些微喘,看向他的眼神裡是一點點的擔憂和無限的柔情,換了別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會淪陷其中。
但雲彥卻本能地警惕——在娛樂圈裡,他見多了這樣刻意訓練出來的柔情,就像是口味過重的美食,吃多了也會膩。
眼前的男人沒有立刻拉著他繼續跑,而是定定地注視了他幾秒。
雲彥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麽了解一下自己的處境,男人卻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雲彥腦子一懵,就聽男人的聲音中帶著些哽咽,在他耳邊說道:“小彥,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擁你入懷,多想吻你,愛你!”
“……”
雲彥渾身一個激靈,汗毛從頭立到腳,天靈蓋都要炸開了——
這是什麽鬼才台詞!瓊奶奶嫡傳弟子吧!
雲彥在內心瘋狂吐槽,卻忽然覺得這台詞這感覺有些熟悉。
……這不是楊粒粒給他念過的台詞嗎?
楊粒粒算是他的妹妹,像親妹妹一樣親。在他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粒粒沒事了就在他床邊聲情並茂的給他讀狗血小說,試圖逗他開心。
她最擅長的就是把肉麻的台詞念的像詠歎調一樣,讓台詞的肉麻指數呈冪次方上升,每次念完,她都被自己逗到笑的前仰後合,再無聊的情節和台詞在她魔性的笑聲中變成魔幻喜劇。
這人口中的“小彥”,恐怕不會是自己。
……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小彥”吧?
“……你是誰?”雲彥下意識問道。
“……小彥?”
雲彥頂著男人疑惑的目光,鎮定了一下。
危急時刻,是時候發揮他前世沉澱出來的演技了。
於是他放松了身體,抬起頭來,目光深深地看向男人的雙眼,語氣中帶著些撒嬌的柔軟,滿是期待地問:“說嘛~~你是我的誰?”
說罷還眨了眨眼睛。
——嗯,非常符合原著“雲彥”的人設,深得綠茶平胸受精髓。
雲彥被自己肉麻到肝兒都是顫的。
雖然沒有節操,但是效果拔群。
眼前那張俊臉笑開了,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子,寵溺道:“我是你的俞朗哥哥啊,是你一個人的俞朗哥哥。”
哦,他叫俞朗。
俞朗!!!
雲彥感覺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要繼續演下去。
他將頭輕輕貼在俞朗的肩膀上,語氣中帶著羞澀,繼續問道:“那我呢?我……又是你的誰?”
俞朗抱住他的手臂緊了緊,輕笑一聲,道:“你啊,你是雲彥,是我的小彥寶貝,是我要捧在手心的小玫瑰。”
雲彥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跟他說話,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我可去你媽的小玫瑰!
雲彥心中一陣惡寒——他的猜測果然一點沒錯!
他竟然穿進了前不久楊粒粒剛給他讀完的一本狗血渣賤替身梗be**小說,穿成了裡面和他同名的炮灰白蓮花男配。
怪不得眼前的男人長相如此出挑,原來他就是小說的主角攻俞朗!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雲彥腦海中轉了幾轉,顫抖著開口:“那……沈疏珩……”
“不要提他!”俞朗立刻打斷,沉痛道:“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不要嫁給他,我不允許!”
瞧瞧這語氣,典型的中二小說男主角慣有的霸道。
更重要的是,這裡果然有沈疏珩。
雲彥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繼續問道:“如果被他發現了……”
“發現了又能怎麽樣!”俞朗的聲音中帶著些陰沉:“他以為自己還是王家的少爺嗎?王家都已經倒了,他一個腿殘的窩囊廢只能隨著母親在沈家苟活……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同意嫁給他!”
他頓了兩秒,又皺眉問道:“你不會後悔了吧?”
雲彥沒有回答,他在腦海裡飛快地回憶原著情節。
在小說原著中,主角攻俞朗把主角受撩到了手,心中卻默默惦記著他的白月光雲彥,可是雲彥卻因為家中變故,被迫要和身為豪門後代的沈疏珩聯姻。
沈疏珩原本並不姓沈,而是姓王,原名王凜,是b城第一大家族王家的長孫,卻因為腿有殘疾而一直不受重視。
眾所周知,天氣轉涼的時候,王氏破產了。
樹倒猢猻散,王凜原本就失去了父親,只能跟著母親回了娘家,改名沈疏珩。
沈氏雖不如王家,但也算是b市有頭有臉的大戶,待他回到沈家之後,之前二十余年一直對他不聞不問的外公,不知為何忽然關心起他這個可憐的外孫來,不僅特意送了他一片莊園,還為他悉心安排了一樁婚事。
正是這樣,才有了原著中雲彥家中變故,與沈疏珩聯姻的情節。
要嫁給這樣一個雙腿殘疾還不中用的人,雲彥自然心中委屈,時不時就找俞朗哭訴,卻沒辦法擺脫命運的安排。
俞朗得知自己的白月光要成婚了,也是傷心不已,無奈之下只能在主角受那裡尋求慰藉。
但就在婚禮即將舉行的前夜,俞朗忽然收到了雲彥發來的信息——
“我後悔了……我不想結婚!!!俞朗哥哥,你來帶我走好不好?”
俞朗瞬間打滿雞血,找了個理由從主角受的床上爬起來,想盡辦法將原主從即將舉行婚禮的古堡帶了出來。
……
……虧他之前還覺得浪漫!原來這是在逃婚!
主角受哪裡對不起你了!原身這小白蓮又有哪裡好?你是不是腦殘啊!!!
雲彥看著俞朗,心情有些複雜。
真是白白浪費了這一張好臉。
原身也是,年紀輕輕就瞎了,偏偏看上這種騎著驢想著馬三心二意的渣男。
“……”
見他沉默,俞朗有點慌,緊緊捏住他的肩膀晃了晃:“小彥,你說話啊!”
……對不起兄弟,我還沒想好台詞,晃晃我也吐不出來。
雲彥試圖醞釀,還沒開口,就又被俞朗打斷:“你不許後悔!我知道你不愛他,你愛的人是我!”
說著,俞朗就又把他抱進懷裡,雙手越收越緊,還用力揉了揉。
雲彥:“……”能不能別動手動腳的!
雲彥試圖掙扎,卻被抱得更緊,漸漸對這具身體的“纖細柔弱”有了深切的認識。
掙脫不開,他抬頭又看俞朗,見他眼中隱隱透著血紅,心中一凜。
這本書裡做攻的,腦子恐怕都有病。
看著俞朗現在激動的樣子,雲彥覺得自己還是暫時不要ooc比較好。
“我怎麽會後悔?”雲彥努力用手撐著他的胸膛,艱難的出聲,他揣摩著原著裡對“雲彥”這個角色的描述,嬌柔中帶著些激動:“我隻想趕快逃離這裡!”
俞朗受到了安撫,終於松了手。
“我們快走吧,這裡不安全。”雲彥焦急地說,飛快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俞朗也知道這裡不宜久留,點了點頭,拉著雲彥的手就往前跑。
剛跑兩步,卻又被雲彥拉住了。
俞朗看雲彥從山路旁的土堆上撿了一根足有手腕粗的木棍,皺眉問道:“撿這個幹嘛?”
“以防萬一,”雲彥將木棍拿在手裡顛了顛,心裡稍微安穩了一些:“有人追來了可以防身,而且下山可以當拐杖啊~”
……當拐杖的話,這根是不是有點過於粗了?
俞朗疑惑了一下,但此刻沒時間計較這個,只是匆忙點點頭,繼續帶他往山下去。
雲彥和沈疏珩即將舉辦婚禮的地方是一個建在半山腰處的莊園,雲家狀況淒慘,以前住的房子都被抵押的抵押,賣掉的賣掉,此刻只能暫住在這莊園之中。
俞朗將雲彥救出之後,自然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山後偏僻的小道走,剛開始路還好,越到後面越是雜草叢生,路也變得陡了,那根棍子還真是派上了用場。
俞朗跳下一塊石台,轉身回來扶雲彥,卻見雲彥向著莊園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什麽。
“……我會對你好的,”事到如今,俞朗怎麽也不可能放著到手的小綿羊離開,柔聲引誘道:“不要亂想,你只要跟我走就好,一切有我,嗯?”
說罷,向雲彥伸出手。
雲彥點點頭,眼中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信任和期待。眼睛亮晶晶地將手遞到俞朗的手裡,被他扶著跳下這個不算太低的石台。
石台之下的草足有半人高。
俞朗衝他笑了一下,轉身繼續前行。
卻不料,沒走兩步,一記悶棍“砰”地打在了他的後腦杓上。
俞朗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一陣天旋地轉,他搖搖晃晃地踉蹌兩步,竟還能站著。
他身體打了個旋,回過頭去,那個舉著棍子的白色身影在他眼前晃成好幾個虛影。他在虛影中艱難的辨認那張他朝思暮想的面龐,卻發現那張臉不再羞怯柔和,而是讓他心驚的淡漠。
他不可置信地問:“你……!為什麽……?!”
嘖,雲彥甩了甩手——這身體素質真是不行,文文弱弱的白斬雞,虧他還怕這一棍子把人打傻了,結果竟然沒打暈。
雲彥沒理會俞朗,又是一棍子下去。
眼前試圖向他靠近的人終於晃晃悠悠地倒下了。
雲彥嗤笑一聲,上前在他人中處測了測鼻息——很好,活著。
——開玩笑,跟你走,跟你回去當金絲雀嗎?
——還是隨時會被賣掉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