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時間的忙碌之後, 兩人終於在年前搬進了新居。
之前被凍乾之後放在地下室的那束大波斯菊被雲彥親自小心翼翼地抱了過來, 放在餐桌中央,每次看到,雲彥的心情都非常美妙。
結婚那天,當他把花塞進沈疏珩懷裡的時候, 兩人都以為那不過是個玩笑。
卻不曾想,原來竟是命運使然。
新的住處距離外公家裡近了不少,離母親家更是只有二十分鍾的路程,兩人先是分別去拜訪了外公和母親, 又邀請他們一同到新家來暖房, 實際上也是一起吃一頓團圓飯。
沈清雅和沈老爺子到的時候,發現平日的傭人一個都不見。
雲彥笑盈盈地來開門,手上還帶著一隻隔熱手套:“外公,媽, 你們先坐,飯很快就好。”
“好好好!”沈老爺子換了鞋子就溜達到廚房,就看到自家外孫正在案前切菜,刀工雖然不算特別熟練, 但至少切出來常均勻,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的樣子。
他一臉驚奇:“呦!疏珩都學會切菜啦!”
沈疏珩聽的一臉黑線,總覺得這語氣跟“我孫子終於學會走路啦!”異曲同工。
沈清雅也跟在後面, 她這是第一次見到兒子站在案板邊上穿著家居服和圍裙的樣子, 這樣的形象和這些年沈疏珩在她心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她幾乎有些想笑, 問兒子:“什麽時候學的?”
切菜的時候被兩個長輩一個驚奇一個欣慰地盯著,沈疏珩有些不自在,僵硬地說:“就前段時間。”
雲彥感覺到他的不自在,笑道:“疏珩現在可不止會切菜,還會做菜和做甜點呢。”說罷,指了指外面餐桌上的一碟蔓越莓餅乾:“那就是疏珩做的,媽,你和外公先去嘗嘗?”
兩人更是驚訝,注意力幾乎立刻被轉開了,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嘗嘗沈疏珩的手藝,坐到餐桌旁一人剛拿了一塊,又聽到雲彥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哎別吃多了啊!中午吃火鍋!”
“好!”沈清雅應了一聲,忽然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氛圍。
她細細地嚼著蔓越莓餅乾,品味著這多年未見的溫馨,忽然覺得,有了家的感覺。
很快,砂鍋裡的肉就燉好了,雲彥用隔熱手套掀開鍋蓋,熱騰騰的香氣飄散出來。
燉好的肉被雲彥盛進火鍋的一邊,另一邊加入買好的底料,熬好之後端上桌去:“來來來,今天是雙牛鴛鴦鍋!一邊是牛油麻辣,一邊是番茄燉牛腩!”
火鍋上來的同時,沈疏珩將切好的菜裝盤擺上了桌,幾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動了筷子。
老爺子夾了一塊牛腩,嚼了嚼,滿意地眯起眼睛:“好吃!”
“好吃就對了!”雲彥趕忙點頭:“疏珩做的,他在廚藝上絕對有天賦!”
“誰說的?”沈疏珩挑眉:“明明是一起做的。”
雲彥抿著嘴笑起來。
最近兩人沒事了總是在家裡一起做吃的,無論做什麽都樂在其中,楊姨有時候都在感慨自己快要失業了。
兩人總是一人念著菜譜,一人準備材料,一人洗菜,一人切菜,配合十分默契。
嘗試新的菜色總有翻車的時候,但無論做出來的成品好吃不好吃,那其中的樂趣已經足夠回味許久。
以前也有過一起吃飯的時候,但一起吃火鍋又是另一種感覺。
火鍋總是有種別的菜肴沒有的儀式感,讓人和人之間顯得更加親密,更熱鬧也更有煙火氣。
當沈疏珩用漏杓撈了幾塊牛腩放進沈清雅碗裡的時候,沈清雅眼中是掩不住的感動,她仿佛覺得母子之間一直以來的冰冷距離終於消弭,心臟都被火鍋的溫度烘的溫熱起來。
沈疏珩最近開始嘗試吃辣,當母親和外公發現他將筷子伸向麻辣鍋的時候,更是震驚。
上一次在劇組和葉洛莫林一起吃火鍋的時候,沈疏珩還是隻吃清湯,但每次看到雲彥吃麻辣鍋,他都會有一種“這一定非常好吃”的感覺。
沈疏珩常常覺得,看雲彥吃東西是一種享受,後來他才明白,這是因為雲彥真的在享受食物,而他羨慕也欣賞這種享受。
漸漸的,他也體會到了雲彥第一次吃他做的辣子雞丁的感覺,明明辣到眼淚都要出來了,卻覺得很爽,每次雲彥都會在旁邊一邊笑他一邊給他遞紙巾。
為了吃火鍋,他們之前就把那束大波斯菊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吃完飯之後,沈老爺子溜達過去看到了,還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玻璃蓋子捏了捏葉子,差點給捏碎,才確定這真的是真花。
太眼熟了!這不就是婚禮上那一束嗎!
他拍了拍外孫的肩膀,頗為讚歎:“疏珩啊,沒想到你這麽浪漫!”
沈疏珩:“……”當初為了跟您交差罷了。
雲彥在一旁忍笑到肚子疼。
晚上,雲彥陪著老爺子在客廳投屏看電影,沈疏珩則和母親沿著別墅外的小路散步。
上次從福利院回來之後,沈疏珩當初出事之後母親對自己的態度,覺得那種“愛”似乎並不是一下子消失的。
他問過莫林,莫林告訴他,為了讓人物行為顯得不過於突兀,當初的抽取值從低到高有一個過渡,恢復的時候也是一樣,而且是恢復了一段時間之後才讓雲彥回來,也是為了做一個緩衝。
散步的時候,沈疏珩問了關於“喬思諭”母親的事情,並且告訴了她自己和余婧瀟的接觸。
沈清雅告訴他,當年得知喬思諭是為了救他而死,余婧瀟不能接受,雖然知道無濟於事,但她非常想要見見沈疏珩,可最終被沈清雅攔下了。
“其實我知道,她不是想要質問,她只是想要知道她兒子豁出性命也要救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想聽你說一說喬思諭在學校的事情。但我知道你受到的打擊不比她小,我不想讓她再刺激你。”沈清雅說:“其實她很清楚不是你的錯,但她那時候控制不住。”
“後來你喪失了那段記憶,我就告訴她不要再來找你了,也告訴了她你父親的事……還有你的事,在那之後,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沈疏珩終於知道,為什麽最開始余婧瀟見到他的時候神色激動,可後來,卻似乎願意原諒他。
“之後我就再也沒接觸過她,不過後來發現她在慈善機構之後,我們公司慈善捐款這一塊一直都是通過她接洽的,都是下面的人在做,我沒出過面,怕刺激到她。”
沈疏珩點點頭:“我明白了。”
既然以前是通過她來接洽,那麽以後還會繼續。
他以前一直覺得這世界和他之間隔了一堵牆,自然也不會怎麽關心公司的慈善事業怎麽做,在他心裡,做慈善不過是為了面子上好看罷了,他對他人從來就沒有同情之心。
但是現在,他心中似乎有什麽在漸漸變得不同。
某天夜晚兩人都有些不知節製,雲彥渾身酸軟的醒來時,已經九點多了。
伸手摸一摸,卻發現原本應該睡在身邊的人沒在床上。
雲彥心裡難得有些惆悵,心想在一起之後,只要兩人一起睡,似乎還沒有過醒來看不到他的臉的時候。
拿起手機,卻看到沈疏珩發來的信息:“我在露台。”
雲彥忍不住笑起來。
到浴室洗漱過後,雲彥披著睡衣走在溫暖的室內,透過窗戶往外看,才發現下雪了。
雪是從半夜開始下的。
別墅區人原本就少,不遠處的路上也只是隱約有兩道車輪軋過的痕跡,院子裡的雪鋪了白茫茫一層,看起來十分松軟。
雲彥在家裡封閉的露台找到沈疏珩時,沈疏珩正坐在輪椅上看書——在家裡的時候,他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穿著假肢,不需要走動的時候,坐在輪椅上會讓他的身體覺得更自在。他也知道,雲彥從來不會在意自己的殘疾,從一開始從來沒有在意過。
雲彥沒有穿鞋,踩在軟軟的短毛地毯上靜悄悄地走到沈疏珩身後,直到非常接近的時候才被沈疏珩察覺,接著,他就從背後抱住沈疏珩的脖子,給了他一個薄荷味的吻。
“早安。”雲彥說。
“早安。”沈疏珩微笑。
沈疏珩前面是一個矮矮的茶台,小爐上滾著開水,很明顯,他在一邊喝紅茶一邊看著雪景,頗有種禪意的自在。
雲彥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書,竟然是一本動物散文《萬物有靈且美》。
他曾經在沈疏珩的書架上翻到過,那書明顯是嶄新嶄新的,還沒有看過的樣子,他翻開來,只看了一篇就停不下來,一口氣都看完了,覺得妙趣橫生,但也沒有特意跟沈疏珩提過。
他記得沈疏珩書架上的書大多十分硬核,不是技術類就是哲學類,怎麽忽然對這種清新溫暖的類型感興趣了?
不過,這是好事。
雲彥眼角的弧度變得柔和,指了指那本書,順便端起了那一杯熱騰騰的茶,問他:“有意思嗎?”
沈疏珩點點頭,卻攔住了他喝茶的動作:“等會兒再喝,我給你煮了粥。”
兩人到廚房去盛了粥和菜,又煎了兩顆蛋,重新回到露台上一邊看雪一邊吃。
暖暖的米粥滑進胃裡,映襯著外面的冰天雪地,簡直沒有更愜意的事情了。
吃了早飯,把碗筷放入洗碗機,雲彥又回來,舒服地靠在躺椅上,眯起眼睛,幾乎又想陷入軟軟的沉眠。
冬天嘛,就是應該這樣悠閑地度過才對。
吃飽了就睡,過冬,像一隻冬眠的熊。
雲彥放松了身體,卻也不是真的想睡,於是央沈疏珩讀書給他聽。
他早就想這麽幹了,沈疏珩每次在他耳邊低語,他就覺得渾身酥麻,聽他讀書,一定是種享受。
沈疏珩答應了,雲彥閉上眼,聽到他平穩的聲音傳來,他讀書的聲音缺乏感情,但雲彥覺得,也不怎麽需要感情——這就是沈疏珩,這樣的平淡反而讓人覺得安心。
“……幸而,自從我結婚以後,這種寒夜出診的苦差已經在我記憶中淡出了。”沈疏珩讀到這裡,頓了片刻。
雲彥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沈疏珩繼續讀道:“……每當我像剛從北極回來似的爬回她身邊時,她總是毫不畏懼地迎接我,用她的體溫溫暖我那凍得像冰棒似的軀體。頓時,兩個小時之內所發生的事情似乎都像夢那麽不真實了。”
雲彥認真看了看他手中的書,眼中帶著笑意:“是第一篇嗎?”
沈疏珩點點頭——他沒有從自己看到的地方往下讀,而是讀了最初的那一篇,就是為了讀出這一段來。
“我很有同感,所以想讀給你聽。”
雲彥心中微動。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沈疏珩想要說的是什麽。
他起身,跨坐在沈疏珩腿上,吻他。
不久之後,沈疏珩手中的書應聲而落,他緊緊扣住雲彥,加深了這個吻。
他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寒夜,他知道什麽是北極的溫度,曾經的他仿佛身處極夜,永遠不知什麽時候才會迎來天光。
而現在,溫暖與幸福的感覺像是一個幻夢,讓曾經的暗夜像是被柔霧包裹,再也無法傷害他分毫。
一切都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