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城主,分期大能,像一隻被狼攆的兔子一般,落荒而逃。
司明鄢躺在地上愣了很久,才慢慢起身來,把外袍攏緊。
那人生氣了?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沒做好,得罪了他?他會不會對娘親……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要受這樣的屈辱?
因為自己不夠強嗎?所以只能任人踐踏?
少年捏緊了拳頭,指甲將手心扎出了深深的血痕。
……
司明緒逃離花廳後,一路徑直出了寒梅小苑。
遠遠望見裴雲帶了幾個侍衛正往城外走,司明緒腳下一頓,他此時實在不知道該和人說些什麽。誰知裴雲眼甚好,一眼便看見了司明緒。他微微一愣,立刻大步走過來,跪下施禮:“屬下見過城主。”
司明緒低頭看著他漆黑的發頂,沉吟了片刻:“你隨座去議事廳,座有話問你。”
一路上經過幾條雕梁畫柱的迤邐回廊,便是一大片湖泊,在沉沉的暮靄中更顯得湖面遼闊,碧波蕩漾。
微風過處,回廊兩側的紗幕被輕輕掀起,湖面上大片荷葉,如同身著碧紗的舞女一般,扭動著腰肢搖曳輕擺,款款動人。
幾隻不知名的白色水鳥從湖面低低掠過,姿態極盡優美。
司明緒心中暗罵,該死的有錢人!
繞過這片湖泊,便到了議事廳前。這是一座十分氣派的殿堂式建築,讓司明緒想起了帝都某五星級景區,與寒梅小苑那一片蘇式園林大不相同。
司明緒進了議事廳,手一揮,掌風把大門帶上。裴雲嘴角一抽,額上冷汗立時就下來了。
前不久一位任務失敗的暗衛,就是這麽被城主單獨叫到議事廳,第二天只剩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裴雲暗中仔細回想,自己最近辦事非常妥帖,應該沒有什麽疏漏才是。
司明緒坐在太師椅上,醞釀了一會兒:“裴雲,你跟了座多少年了?……著回話,別跪了,你不累我累。”
“回稟城主,裴雲是孤兒,自小便在碧霄城長大。十五歲有幸被選為暗衛,之後承蒙城主提拔,一路做到了左護法位置。城主知遇之恩,裴雲沒齒難忘。”裴雲不明白他的意思,隻得盡量謹慎措辭回答。
“……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
裴雲愣了愣,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想了半天才道: “城主龍姿鳳章,修為高深,為人公正,獎懲分明,屬下極為佩服。”
嗯……翻譯過來大概就是長得還行,仗著修為高深,待人很苛刻了。司明緒想起當初部門領導問自己對他的看法,自己的回答是“您做事穩健,為人低調,我是很佩服的”。言下之意是你他媽就是個沒創意的縮頭烏龜,上次說好去跟大boss談部門加薪的事兒呢?又慫了?
“那……裴左使,你覺得明鄢如何?”他想了想,還是含蓄地問了。他必須搞清楚自己和這位小兄弟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裴雲大驚,以為司明緒誤會了他和司明鄢有什麽,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城主看上的人啊!
他砰一聲跪下,急道:“屬下絕不敢對二公子有任何綺念,望城主明鑒!屬下對城主的忠心日月可鑒!屬下願以道心起誓!”
……得,看來司明鄢說的全都是實話,而且似乎很多人都知道,至少這位左護法裴雲心裡門兒清。司明緒最後一絲僥幸被擊得粉碎。
“我不是那個意思!何況明鄢這事兒……唉,也是冤孽。”他扶額,內心為自己的狼藉名聲而哭泣,“我心裡亂得很。”
裴雲咬了咬牙:“屬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二公子他……他再怎麽俊俏,畢竟名義上是您的弟弟。他娘雖做出醜事,到底和他無關。再說天下美人何其多,城主您龍姿鳳章人品貴重,愛慕您的男女如同過江之鯽。又何必……又何必平白無故落人口實,汙了自己的名聲。”裴雲輕聲道。
我也很想知道司明緒這廝抽什麽瘋啊!司明鄢長得還算秀麗,不過也就那樣兒,沒胸沒屁股瘦不拉幾慘綠少年一個,哪有大胸長腿的漂亮姐姐好!
等等,裴雲剛才說什麽名義上的弟弟?難道不是親生兄弟?這又是什麽瓜?
他沉默了片刻,試探道:“明鄢他娘呢?”
“城主,撚花夫人已經關了那麽多年了……她犯了七出之條,原也怪不得別人。不過上個月因為二少爺鬧脾氣,您已經吩咐司刑堂重責了撚花夫人,想來傷勢還沒好。她就是個普通人,再打,恐怕就……其實屬下覺得,二少爺已經快服軟了。”
“……”司明緒對人渣一詞又有了新的認知。不過,雖然裴雲說得含糊,什麽名義上的弟弟,什麽七出之條,他大概能猜測到怎麽回事。
不就是這位撚花夫人,司明鄢的老媽,給司明緒的老爹戴了綠帽子嘛。封建時代的人就是想不開,俗話說:分手可破,多喝熱水,重啟試試,還是孩子。
撚花夫人分手可破,便宜弟弟還是孩子,又何必這麽折磨人。
他沉吟片刻,果斷道:“你,待會兒就去把那什麽花夫人給放了,親自送到司明鄢那兒去。”
裴雲色驚訝:“……屬下遵命。”
司明緒心裡終於稍微松快了點兒,他抿了口茶水,又問道:“最近城裡如何,庫房裡可還有銀子靈石?”原著那位城主除了折磨人,就是醉心修煉,不怎麽搭理碧霄城俗務。司明緒可不同,他對現金流還是十分關心的。
“與往日無異,甚是太平。上旬燕朝皇帝又獻了黃金四萬兩,白銀六十萬兩,內務堂已經清點畢入庫。除此之外,明月山莊、舍身門等大小門派也送了不少寶物。庫房裡上品靈石和中品靈石十分充裕,最近數月便沒有去靈石島上開采了。”
有錢人真好。
所謂飽暖思某欲,才搞出這麽多破事兒來吧。
司明緒暗道這人性真他媽複雜,有錢人連未成年弟弟也想搞,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好歹是一塊兒長大的,不會覺得別扭惡心嗎?難道普通的俊男美女不夠刺激?萬幸的是這變態還沒搞到主角身上去……
不過肖衡屬於正統種馬文男主長相,雖然年紀尚小,也能看出是俊美英挺掛的,不像司明鄢秀麗精致得和女孩子似的。
司明緒又隨意詢問了裴雲幾個問題,想到裴雲明日還要前往青州調查案子,便揮手讓裴雲退下,回去好生歇息。
他憑借記憶,沿著來時的那片湖泊一路過去,終於回到了寒梅小苑。此時夜色已深,小苑門前已經上燈。他擔心司明鄢還在裡面,竟不太敢進門,隻得裝作很隨意的樣子,低聲問門口的侍衛:“明鄢他人呢?”
那侍衛大驚,噗通一聲跪下:“屬下不知城主要留二公子過夜,方才二公子已經離開了。屬下該死!屬下該死!屬下這便去將二公子找回來!”說便拚命磕頭。
……心好累。
“罷了。不用去找。”
“求城主饒命!屬下家中還有八十老娘和三歲小兒!不能沒了屬下這根頂梁柱啊!”
……心真的好累。而且這位小同志,你看樣子也就二十來歲,你那八十老娘六十生的你?要是換了原身,估計你都涼了。
司明緒不再搭理那位磕頭如搗蒜的可憐侍衛,徑直進了寒梅小苑。剛走到垂花門,他眼角又瞥到了東廂房。
這個時候了,東廂房窗戶裡還透著暖黃色的燭光。
男主還沒睡?關二爺夜讀春秋呢?這些十五六歲的小屁孩,這麽晚了不睡覺,以後長不高不說,還容易近視。你見過近視的仙俠男主角嗎?
他停下腳步,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轉身進了東廂房。
肖衡沒料到他會來,微微一驚,手裡一串碧藍色的珠子啪嗒一聲落到床上。他慌亂地想把那珠子藏起來,但司明緒已經瞧見了。
不就是肖衡娘親的命法寶奪魂琉璃鏈麽,肖衡以後的慣用仙器之一嘛。
“你現在驅動不了的,這玩意兒得金丹期修為。喏,給我試試。”他看肖衡緊緊拽住那串珠子,手背上青筋畢露,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以為他驅動不了這法寶而焦躁,便好心提醒了一句,還想示范一番。
肖衡把那琉璃鏈拽得更緊了。他低著頭,半晌才咬牙道:“除了這件母親的遺物,其余肖家寶物,可任由城主挑選。”
感情當我半夜三更來打秋風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只是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肖衡一愣,自嘲似的輕輕笑了笑:“不怎麽樣。我今年十六了,練氣三層。我出生便是天級靈核單雷靈根,五歲練氣,十二歲到了練氣九層,開始衝擊築基。數年過去了,我現在退回了練氣三層。我的父母,都是元嬰期大能;我的仇人,修為必然遠在元嬰期之上。你說我怎麽樣?”司明緒答應過要教他修行,可未曾詳說,肖衡並沒有抱以太多幻想。
寄人籬下,身如浮萍,血海深仇,銜悲茹恨。
司明緒低頭凝視著他,少年單薄的肩膀在燭光中有著不明顯的顫抖。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識到,男主現在畢竟還是個孩子。
他那局外人旁觀者一般無所謂的心,此時竟輕輕揪了一把,半晌才道:“三日之後的早晨,你到城後雲海崖找我。”
肖衡猛地抬頭,少年眼珠漆黑透亮,如同星子般熠熠生輝。他這麽充滿期待地盯著司明緒,倒讓司明緒有些不好意思。
“如你所願,我將傾盡全力,教你修行,助你復仇。”他慎重許下承諾。這句話,他發自內心。
肖衡望著他,聲音有些不穩:“助我復仇……此話當真?”
司明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只是此時他沒有想到,命運(系統)會給他開一個大玩笑,要命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