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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大殿只剩個收尾, 何故此時有人敲起了登聞鼓?
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有資格敲登聞鼓,除了朝中大臣地方命官外,就只有朝中命婦有這個資格。
今日文武百官朝中命婦皆在列,自然不可能是朝中人。
地方官員武將無召不可入京, 文官也不可能在這家國大事的時候來掃皇帝的興。
會是誰?
大昭有律,但凡敲登聞鼓, 必須要上殿問個緣由。
畢竟一般事不會有人上殿敲登聞鼓, 鬧到要敲登聞鼓的地步,定是人命觀天的。
皇帝哪怕是再不高興, 也不得不暫時中斷冊封大典, 開口問道:“何人鳴冤?”
立即有小太監慌裡慌張跑進來下拜:“奴才……奴才……”
皇帝怒道:“朕問你何人鳴冤, 你連問都沒問清楚?”
小太監一個頭磕到地上,說道:“奴才不敢說……”
皇帝氣道:“有什麽不敢說?朕在這裡, 還有什麽話不敢說?”
眾臣面面相覻,都不知道一個敲登聞鼓的有什麽不敢說的。
小太監瑟瑟發抖道:“他他他他……他是……皇后殿下!”
朝中眾人一片嘩然,陸含之的唇角露出的笑意,轉頭看向蘇婉凝, 哪還有半分病氣?
蘇婉凝的臉上也透出了疑惑之色,皇后殿下?不是皇后娘娘?說明來的人不是廢後。
宗源明明就在殿上, 哪兒來的皇后殿下?
皇帝也是這樣問的:“你給朕胡說八道些什麽呢?皇后殿下就在殿前,哪兒來的皇后殿下!”
小太監瑟瑟發抖道:“皇上, 奴才不敢撒謊,他真的是皇后殿下,如假包換的……皇后殿下。”
陸含之上前道:“皇上, 這樣問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便讓那人進殿來,一看不就便知究竟了。”
林相也上前:“是啊皇上,既然這小黃門說得這樣言之鑿鑿,那不如讓那敲鼓之人進殿問話。”
尹相和太子均不知是怎麽回事,更沒有阻止來人上殿的理由。
對方既然敲了登聞鼓,說明自是有身份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要自稱皇后,這不是胡鬧嗎?
皇帝也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是那麽容易便能過去的。
於是大手一揮,開口道:“來人,宣!”
小黃門的聲調都顫抖的不成腔了,但還是勉強能聽清喊了些什麽:“聖上宣苦主上殿!”
很快,兩名年輕男子,一前一後,邁步進入了聖殿。
眾臣立即仿佛炸了鍋一般,竟連避諱都不知道避諱了,紛紛把眼睛長在了那兩名男子身上。
“這……這這這,竟真是皇后殿下?”
“像!真是太像了!啊……尹相你看?”
“這不是尹後尊嗎?三……三生陵詐屍了嗎?”
“休要胡說,你看這殿上,有影子,是活的!”
“怎麽會這樣?可是尹後不是……已經死了嗎?”
……
尹平梧是死後封後,他說自己是皇后,自然沒有任何人敢反駁。
這下事情便尷尬了,殿上一個皇后,殿下一個皇后,兩個皇后面面相覻,一時間殿前竟落針可聞般的安靜了下來。
皇帝更是再三的揉了自己的眼睛,他顫抖的朝台階下走了兩步,幾乎要沒穩,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幸好旁邊宣旨的太監眼疾手快,但是扶住了皇帝,聖旨卻掉落到了地上。
宗源的袍角被聖旨砸到,他隻得起身將聖旨撿起來。
卻見那聖旨順著台階滾落到了台階之下,剛好滾到了尹平梧身前。
尹平梧一身素衣,一根白玉簪,身上沒有多余的飾物,只是袍角繡了一簇青竹。
這熟悉的身影,這熟悉的裝扮,這熟悉的氣質。
斯人如故,只是成熟了很多,卻依舊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更加讓人震驚的並非尹平梧來到了殿前,而是他身後還跟著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
那青年模樣裡有幾分像尹平梧,竟還有幾分像皇帝。
來人的身份是什麽,眾卿自然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尹平梧對皇帝笑了笑,也沒跪,只是面色如常的說道:“阿昱,別來無恙?”
皇帝名諱,已經太久沒有人叫過了。
甚至快有人忘了,皇帝乳名宇文明昱。
少年時的青梅竹馬,叫的名字自然與旁人不同。
但皇帝一聽到這個乳名,便控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太多的記憶,太多的不堪,潮水般的自他的腦海中湧了出來。
皇帝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兩鬢瞬間斑白。
他曾無數次幻想自己死後在地府對質尹平梧的場景,卻沒想到,竟不用去到陰曹地府,就可以與他對質。
他以為自己會瘋狂,會魔怔,會據理力爭,會……竭盡一切去辯解。
但是他卻沒有,只是苦笑了一聲,問道:“你還……活著?”
尹平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朗潤清澈,只是多了幾分沉澱的醇美。
他開口道:“托您的福,這些年過得還算不錯。打算此生不複相見,誰知終究……還是想再問皇上幾句話。”
皇帝開口道:“你想問什麽?”
他的聲音晨透著沙啞與粗糲,與尹平梧的聲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眾臣也是奇怪,皇上苦戀尹平梧多年,為什麽再見他,卻連半點熱情都沒有?
唯獨知道真相的尹相看著這一切有點慌,他多年鋪就的一切,卻因尹平梧的回歸,而前功盡棄了。
尹平梧沒有直接切入正題,而是說道:“阿昱,你老了。”
皇帝垂首看了看自己手,關節粗大,手上雖不粗糙,卻也是布滿了皺紋。
他才四十多歲啊!
為什麽忽然就老了這麽多?
再看對面的人,卻仍是一副年輕貌美的樣子。
宮中宮人無數,竟無一能比得上他半分顏色。
皇帝的呼吸起伏著,開口道:“平梧……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尹平梧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你還是我的阿昱,自不必解釋。如果您是皇上,何必向我解釋?”
皇帝垂下蒼老的眼瞼,問道:“我……我是無奈,這江山……彼時危矣,我不得不……不得不這麽做!平梧你,能不能原諒我?”
尹平梧又搖了搖頭,說道:“皇上不應該征得我的原諒,而應該去問問泉下木家十三口,願不願意原諒你。”
皇帝垂下頭,說道:“朕不想殺他們的,不想的,是他們說要把這件事公布於天下,朕才……朕才……”
眾大臣現在開始看不明白了,這都什麽跟什麽?
怎麽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了?
皇上不是最愛尹平梧嗎?
為什麽他在向他道歉?
尹平梧歎了口氣,說道:“皇上您可還記得我那向來柔和好說話的蕙蘭姨母?她還曾來看過您,帶著她那不足一歲的孫兒。她那孫兒,您也曾見過,正是您眼前這位後來被東瀛王收養的小世子宗源。也是……您要冊封為新後的人。”
朝中眾臣又炸了鍋,這信息量越來越大,他們越來越接受不了了。
倒是終於理順了一些信息,皇帝不知因為什麽,親手殺了自己的摯愛,又親手解決了知道這件事的其母家全族?
眾臣跌破眼鏡,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何止是無情?簡直是毒辣。
然而聽到這話的宗源卻是一臉驚訝的看向尹平梧,又一臉驚訝的看向皇帝,後退兩步,跌坐到了台階前。
怎麽會這樣?
事實怎麽會是這樣?
他只知道皇帝殺了尹平梧母家全族,卻不知道自己竟是木家之人,還是唯一一個漏網之魚。
他皺眉看向蘇婉凝,此刻的蘇婉凝卻早已不知去向。
他再看向太子,竟連太子都不見了。
他又看向陸含之,陸含之緩緩朝他點了點頭。
是了,兩個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長那麽像?
肯定是因為有血緣關系,沒想到,他們竟是甥舅。
他再抬頭看向狗皇帝的時候,卻是滿眼的嘲諷,哪還有半點往日乖順的樣子?
皇帝看向宗源,眼中的表情竟也變得嘲諷起來。
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什麽。
尹平梧開口道:“我自然是知道,您是為什麽要殺了木家全家,也知道您為什麽要殺了我和我腹中已足月的長子。我在尹家的地位,並不足矣保證您鞏固皇權。是不是尹相答應了皇上,只要立了妹妹尹麗梧為後,再立她的孩子為太子,便對對皇上權力輔佐?”
此話一出,尹相立即成為朝堂上的眾矢之的。
尹相卻梗著脖子道:“無稽之談!小兒何苦冤枉我?”
尹平梧笑著看向尹成,說道:“哦?冤枉?我這裡有證據,您要看看嗎?”
尹相不說話了,尹平梧也沒再理他,而是繼續看向皇帝,說道:“皇上,事情過去二十幾年了,您……不要再拿這件事,來遮掩自己曾作下的不堪了。”
皇帝只是坐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反駁。
他頭頂上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去。
尹平梧又道:“所以皇上,您……還要繼續您的冊封大典嗎?”
皇帝搖了搖頭,感覺前所未有的累。
他苦心瞞了半輩子,也給自己造了半輩子的人設,到頭來終究還是被尹平梧人,一把將那遮羞布給扯掉了。
尹平梧卻拉了拉尹琮,尹琮上前一步,便到了眾人的面前。
眾臣又開始私語,這可是真正的皇長子,也是該繼承皇位的嫡長子。
尹平梧笑道:“皇上您不必為難,我此次回來,並不欲久留。若我想走,您自是找不到我的。只是,我精心養育了二十五年的兒子,今日送還給您了。若有想要補償的,那便補償到他身上吧?”
補償這個詞,真是用的,恰到好處。
畢竟皇長子束了冠,他……只是個常人成年男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寶寶們的支持呀!
求花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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