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童也在這個副本裡,但不知為何沒有跟林硯東在一塊兒,所以林硯東在找他。
可他到底去哪兒了呢?
良久,張三終於看到了他。
肖童只有一個人,身上的背包薄薄一個,走得比其他人都輕松許多。他獨自來到了終點,轉頭四望,隨即走向現場唯一一個玩家。
這位玩家躺在地上,已經進的氣多出的氣少,沒救了。
肖童蹲下來問話,他應該是在找林硯東,張三從他嘴裡讀到了這個名字。他也認出了躺在地上的女人,這人就出現在剛才的第一個畫面裡,親眼看著林硯東墜崖。
可她張了張嘴,說:“他通關了。”
通關,不是墜崖。
張三不會認錯這個口型。
肖童面露氣惱,似乎是很生氣吧,再不停留,大步越過了終點線。那女人望著他的背影,低低地笑起來,而後被一口血卡住了喉管,瞪大眼睛死去。
畫面再度跳轉,終於回到了結局。
林硯東沒死成,手裡攥著照片,在往上爬。也是,永夜城的玩家,又是林硯東那樣的人物,怎麽可能輕易死去。但那是一座高山,時間已經從白天到了晚上,或許其他玩家都已經離開了副本,就連肖童也走了,只有林硯東還在掙扎。
渾身是血地一點點往上爬。
肖童已經沒有再看。
他摘下了帽子,把臉埋在帽子裡,痛苦地彎著背。林硯東爬了有多久,他就保持那樣的狀態多久,直至那黑沉沉的畫面又透出幾絲明亮的光來。
他僵硬地抬頭,看到畫面裡的自己在跟林硯東吵架。
肖童是聽得到監控畫面裡的聲音的,往日的畫面鮮活而生動地呈現在他面前,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
那是發生在剛進入副本,兩人匯合時的場景。
“你救得了一個人,難道還能救所有人?我一次次問你,要不要走,你一次次為了他們留下來,幾十年了,你還覺得永夜城真的有變好的可能嗎?十二樂章只是傳說,什麽時候出現、在哪裡出現,都說不準,你難道要永遠留在這裡嗎?!”
肖童眉峰如刀,滿是氣惱。可他越是惱怒,就襯得對面的林硯東越是平靜溫和。
“總會變好的。”林硯東無奈地笑著,“如果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那就真的沒有希望了。”
“不是你,也會有別人去做,把責任都往自己肩上扛,你就不怕把自己壓垮。林硯東,我肖童可不稀罕做什麽救世主!”肖童怒氣衝衝,最終拂袖而去。
可不是這樣的。
如今的肖童看著當年的場景,目眥欲裂。他只是擔心林硯東,只是擔心而已,否則也不會一次次跟他爭吵過後,還留在永夜城。
他們彼此熟知對方的過去,是這個冰冷的永夜城裡,唯一的知己。他們的關系也早超越了所謂的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會有矛盾、會有爭吵,但依舊是最熟悉的人。
他只是擔心。
擔心這個唯一跟他的過去有關聯的人,會葬送在永夜城的黑暗裡。那還不如一起去投胎,肖童寧願相信他們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去看一看那個曾經讓他們奉獻過生命的人間。
即便後來離開副本後,兩人徹底決裂,肖童也沒有想過獨自離開。他只是跟林硯東定下了君子之約,不再相見。
從那之後十年過去了。
肖童緊緊攥著手中的帽子,十年過去了,他現在才開始懷疑——當初的決裂,是真實的嗎?
他現在才發現,那時的林硯東,早就不是從前的那個林硯東了。可肖童沒有察覺,他只顧著對他發泄自己的怒意,永夜城幾十年的經歷,早讓他充滿戾氣。
思及此,肖童又忍不住回憶起了決裂那天的畫面。
他在副本裡沒找到林硯東,以為林硯東丟下他,先一步通關了。他以為是因為他們兩人理念相左、隔閡漸深,所以隔了好幾天都沒有去見他,想自己冷靜一下。
等再相見時,林硯東還是那副溫和平靜的樣子,好像跟從前沒有什麽兩樣。肖童想跟他坐下來好好談談,但林硯東一開口,卻讓肖童走。
“道不同不相為謀,肖童,你走吧。”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肖童,我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你以為你懂什麽呢?從頭至尾,你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二少爺,不是嗎?對你來說我不過是個戲子,是你可以施展同情心的對象,我的抱負、我的理想,對你來說都是笑話,你何曾真正看得起我?”
“林、硯、東!”
肖童氣得發抖。
林硯東說肖童將他看做笑話,肖童卻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笑話,過往幾十年的風雨同舟,全成了笑話。
林硯東應該了解他的,不是嗎?
這個世界上除了林硯東,還有誰更了解肖童?
在這個狗屁的永夜城,除了他林硯東,還有誰更了解他!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收回你的話。”肖童幾乎把掌心都攥出血來,才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可林硯東笑著搖頭,像從前一樣,溫和而平靜地看著他。
在那一刻,肖童隻覺譏諷。
十年之後,再相見。他刻薄地、無情地當著他的面說他是個戲子,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可其實什麽都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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