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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是孩子他爹》第2章
嚴清的腦袋完全當機了。

 他幾百年的妖生都沒遇到過這麽個情況,他看著突然推門而入的助理,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其實,不是……”

 助理先生卻帶著目瞪口呆的表情筆直後退,迅速離開衛生間,末了還貼心地給他關上門。

 一看就是腦補的太多。

 嚴清欲哭無淚,覺得興許他平日裡做的好事不夠多,老天爺想要讓他今天嘗遍所有倒霉的事情。

 他喪著一張臉,變回本體,七手八腳地把衣服還給張尋。

 離開的時候,整株玫瑰花樹都低垂著枝椏。

 另一頭,酒店豪華套房的大床上,男人肌肉結實的手臂舉著手機,眉頭微皺。

 電話那頭,助理的驚歎還在繼續:“天呐,您的相親對象居然抱著一個……沒穿上衣的男人?”

 耿一淮看著地毯上那糾纏在一起、尺寸明顯不同的兩疊衣服,對著電話那頭淡淡地說:“不用管他。”

 隨即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抬手給自己穿上衣服,隻余下另一人的衣服雜亂地堆在那裡。

 耿一淮輕而易舉地將衣服拿了起來。

 哐鐺一聲,褲子兜裡的東西都掉了出來——右下角印著一朵卡通小花的錢包、孤零零的一枚鑰匙、一根鋼筆、還有一張專門擦拭眼鏡的眼鏡布。

 溜走的那個小妖怪什麽都沒帶走。

 耿一淮:“……”

 想起昨晚青年抱著自己,眼尾發紅,聲線軟軟的,還帶著一點哭腔,輕輕地喊著“求你”。

 他喉嚨一乾,輕咳了一聲,這才打開了錢包。

 可是錢包裡面並沒有他想看到的身份證之類的東西,只有幾張奶茶店積分卡,一張銀行卡,還有兩百多塊錢的零錢。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初高中生的錢包。

 他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看出小家夥是個妖怪了,可別是睡了誰家的未成年妖吧?

 耿一淮握著錢包的手一頓,深藍色的瞳孔見不著底。房內的暖氣開得很足,也不知是不是剛才想起昨晚情形,他突然有些熱,抬手將衣服袖口卷了起來。

 男人將嚴清遺落下來的東西收好,修長的手指握上門把,抬腳離開了。

 ……

 豐年工作室財力不足,坐落在偏僻的郊區,好在安靜、地方寬敞,連嚴清這樣的新人都有一間獨立的小辦公室。

 他靠在落地窗旁,蜷著腿,筆記本在他的膝蓋上攤開,他輕握鋼筆,將腦海中的構思傾注在筆尖。

 他落筆間,置身於方才一閃而過的構思中,手中筆鋒不停。

 ——“西北海茫蕩,滔浪卷天,倏風倏雨倏息,眾神妖過而不敢停,皆懼。”

 ——“他睜眼,天穹染金;雙目闔,星辰披月。”

 ——“龍尾遮天蔽日……”

 淡黃紙張上,字跡整齊雋秀,嚴清凝神靜聽,聽的卻不是楊城落雪,而是腦海中的故事與靈感。

 一股玄妙妖力擴展而開,像是幻境,自成世界,卻又因為妖力主人的無知無覺而不具備任何攻擊力,只是若隱若現地圍繞在嚴清身周。

 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嚴清?”

 他腦海中滔浪驟停,雲霞交疊停止運轉,構思斷在了這個瞬間。

 靈感一瞬間消退了個乾淨,嚴清愣了愣,他眨眨眼,看向不知何時進來的張尋,一點也沒有被打斷寫作的脾氣:“張尋?怎麽了?”

 “周一上班例行開會啊。”嚴清總是一埋頭就寫個天昏地暗,張尋瞧著開會時間還有七八分鍾,會議室卻不見嚴清身影,就知道這貨寫嗨了。

 嚴清聞言起身,合上本子,將鋼筆隨手塞進兜裡。

 他一抬頭,只見張尋突然一愣,目光附著在他的臉上,似乎一瞬間出了神。

 嚴清:“……!”忘了戴好眼鏡了!

 他趕忙從口袋中掏出那施了法的金框眼鏡戴上,鏡腿上細鏈晃動,明明只是多了個眼鏡,五官沒有絲毫變化,可那張瀲灩中帶著三分清然純色的面容仿佛變了個樣,在他人眼中變得不再惹眼。

 張尋回過神來,看著已經戴上眼鏡的嚴清,心下奇怪自己方才怎麽會產生一種看到美人一般的失魂落魄,隨便找了個話題道:“你怎麽換了支筆,之前那支你不都天天隨身帶著嗎?”

 嚴清想起這個就心情複雜,他抿了抿唇,聲音有些虛:“不知道扔哪了……”

 他當時相親見不到人,把張尋處理好之後就溜回酒店。結果那間房裡空空如也,他的衣服也不見了,連帶著衣服兜裡的錢包鑰匙和鋼筆都沒了,害得他還要撬鎖回自己家。

 他不會追蹤術,又有些不知道怎麽面對那個男人,眼下還不知道要怎麽拿回自己的東西呢。

 他和張尋並排朝著會議室走去,張尋抬手就攬住他的肩膀:“短信怎麽又不回我?聽說工作室之前接洽的那個大項目好像不太好了。”

 “啊,我沒看短信。”嚴清一直用不太來人類的這些科技工具,能不用就不用,“不太好?什麽意思?”

 “項目要丟了,負責合同的同事和我說合同沒簽成。”

 “那老板沒錢發了?”嚴清記得工作室入不敷出很久了,眉頭緊皺,“我房租還沒交……”

 說著,他們走進會議室一起坐下。

 過不了一會,工作室的老板鍾豐和手中提著電腦快步走進,會議室內一眾懶散的氣息消失了個一乾二淨,鍾豐和眉頭緊皺,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地擺弄好電腦和投影,連帶著屋內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氣壓低沉。

 嚴清眨眨眼,小心翼翼將本子合上,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坐好,沒發出一點聲響。

 鍾豐和上了年紀的臉龐皺在一起,嗓音低沉:“項目黃了。”

 嚴清一怔,果然和張尋說的一樣。

 鍾豐和接著道:“連續五個月,我們黃了三個大項目。工作室的財務已經撐不住了。”

 會議室內一片沉寂,小花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縮了縮,不由自主地揪住褲子的布料,嘴角都沉了下來。

 財務撐不住,第一個要做的就是趕走他這種小新人。

 失業基本等於沒錢,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積蓄了,再沒錢下去,只能變回原形回土裡躺著,不吃也不住。

 更可怕的是不能繼續做他想做的事情。這是他枯燥的幾百年修煉生涯中難得出現的愛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他低垂著頭,雙手攥緊。

 鍾豐和補充:“我打過電話了,如果能在他們和另一個工作室接洽好之前提供更好的構思和劇本,也不是不行。”

 話落,在座所有人都面露沉思之色。

 製作方要買的是古裝偶像劇的劇本,對設定和人設的要求太高了,工作室雖然有好幾個存貨,但是一時之間根本拿不出符合要求的。

 似乎只能看著這個項目黃了。

 嚴清低頭,盯著自己方才寫下構思的本子看了好一會,這才在一片沉寂中緩緩抬起手。

 一下子收到所有人的視線,小花妖眨巴眨巴眼睛,語氣微弱:“我其實……有個構思……”

 “小嚴,”鍾豐和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不是你練手那種小打小鬧。”

 不是小打小鬧。

 西北海的那條身長如山的龍,還有人神妖摻雜的世界,上古那樣一個遙遠而又神秘的背景。

 他覺得這能符合製作方想要的。

 他覺得鍾豐和可以聽聽他的看法,他滿懷期待地笑了笑,露出俏皮可愛的虎牙:“我已經有完整的構思了,您可以看看的。”

 鍾豐和看也沒看他:“你聽著就好。”

 嚴清張了張嘴,最終只能放下手,如竹節般的手指緊緊地扣著本子,沒有說話。

 幾個資歷高的編劇和鍾豐和談了起來,嚴清在把握十足的情況下開口說過幾回建議,只是其他人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徑直略過了他的話。

 這場會議開了很久,會議的結果是放棄。

 散會的時候,工作室散發著低迷的氣息,有人已經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準備隨時搬走。

 鍾豐和心情明顯不太好,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路過嚴清時,拍了拍嚴清的肩:“年輕人要踏實,不要好高騖遠。”

 嚴清登時怔了怔,直勾勾地看著鍾豐和。

 他雖然嗓音不高,聲線微軟,語氣卻堅定得很:“我沒有這樣想。”

 鍾豐和卻走得急,這句話還沒說完,他老人家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工作室。

 嚴清雙手抱著那寫著構思的本子,緊咬下唇,在會議室門口佇立良久。

 半晌,嚴清掏出不怎麽使用的手機,好久才翻出鍾豐和的電話,花了十幾分鍾才成功發送短信。

 【老板,我想試一試製作方的要求,希望您給我一次向您表達的機會,五分鍾就好,謝謝您。】

 短信發出去了,工作室卻仍然處於即將倒閉的危機中。

 好在今晚還有一個額外的享受能調劑他的心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才剛剛入冬,楊城這樣依山靠水、不南不北的地方居然飄落了一場淡薄的雪,軟綿綿地在地上鋪成一片。

 他披上咖啡色的風衣,將寫著構思的本子放在風衣內測,兜裡揣著先前花了大半身家買的音樂會門票,一路步行來到了演奏廳外。

 時間剛剛好,卻也比習慣提早進場的觀眾遲了些許,進場的長隊只剩下一個小尾巴,嚴清趕緊墜在隊伍尾巴,慶幸和那個男人發生關系的那天口袋裡沒有揣著這張門票——不然也要一起丟了。

 室外冷的很,他踏著雪,微微搓手,薄唇微啟,呼出絲絲熱氣,暖了他略微冰涼的手心。

 平穩的腳步聲傳來,身後的燈光一瞬間被遮蓋了個完全,來人影子重疊著他的影子,不回頭看,嚴清便能從影子中看出這人身姿的修長。

 居然有人來得比他還遲。

 他下意識回過頭,背著光,猝不及防間,瞧見這兩日來頻繁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臉。

 “啊,”他覺得自己本體的枝葉都要給嚇掉了,渾身枝椏都要在這寒風中瑟瑟發抖,“好、好巧啊……”

 男人眼底,詫異一閃而過,他的語氣卻淡淡的:“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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