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南山總在想,江臨洲能幹出收錢就分手這缺德事,說穿了都是沒錢害的。
姥爺家條件本來就一般,治病花了不少錢,說是家徒四壁也不誇張。
江臨洲從小連件像樣的新衣服都幾乎沒穿過,學習那麼拼,還不就是為了改窮命。
所以說,找男人,沒錢不可怕,有上進心也很好,就不能找既沒錢還上進心特別強的。
沒準什麼時候就把你賣了。
南山和別人講這事,別人問他:“那你現在還恨他嗎?”
南山說:“多久的事了,還恨什麼恨。等再見面得好好嘲笑他,沒想到通脹這麼快吧?後悔J_ia_n賣我了吧?區區一百萬,夠幹嗎的呀?”
別人又問:“也許他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你的前途考慮呢?”
南山:“為我考慮,就是那種時候,讓我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他考慮的還真好。”
別人:“你們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一家人,後來就沒見過?”
南山:“見過,兩回。那事以後,我不想高考了,我爸送我到歐洲唸書,中間回中國兩次,一次是姥爺沒了,一次是姥姥沒了,都見著了。”
別人:“就沒發生點什麼?”
南山: “能發生什麼?姥姥和姥爺最疼我,他倆最後一樁正經事兒上,我眼裡可沒別人兒。”
別人:“真的?”
南山:“騙你這個乾嗎?真做了我會不認?我又不是那種慫人。”
這個“別人”,是南山第四個或是第五個戀愛對象,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只記得對方是個好人。
為什麼和這位分手,他也已記不真切。
他對“別人”說的也都是真的。
兩次老人的白事上,他和江臨洲都只擦肩而過,沒有說話,連一次眼神交流都沒有發生。
他知道江臨洲後來去了北美留學。
那一百萬也算沒白要。
他只是年紀小,才愛錯了不值得的人。
這不妨礙他開始新生活。
從高中退學去了荷蘭,在鬱金香國度如魚得水,解放天Xi_ng ,戀愛談得風生水起,凡有心動對象,出手從不落空,可謂無往不利。
畢業後回國工作,也保持瞭如此戰績。
可惜是每次都不長久,最長的不到三個月,最短的只有幾個小時。
每次戀愛的開始總是妙不可言,南山長得帥還會哄人,能被他看上的當然也都不差,帥哥們互相發散著荷爾蒙誘惑對方,天雷勾地火。
之後就不對了,而且總是不對,每次都不對。
他自問次次戀愛都對戀人傾其所有,沒有秘密,沒有保留,理所當然也要對方給他同樣的回應,對方不給,他就要鬧。
結果每次都慘淡分手。
他不太願意承認,但心裡也明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才能談好一場有始有終的戀愛。
後來他遇到了李錚,一個完全符合他審美取向的男人。
但心有所屬的李錚拒絕了他。
要去追愛的李錚在臨別前提醒他,戀愛一團亂麻,也許是心裡有什麼解不開,放不下。
送走李錚,他都還沒離開機場,就看到了他的解不開、放不下。
很久不見,其實江臨洲變化很大,髮型、衣著和氣質,都與從前有很大不同。
但南山只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也來送人,送的是位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士,溫柔長發,看起來十分宜家宜室。
兩人告別,女士去過安檢,他站在遠處目送。
那個瞬間,像冥冥中的什麼感應,他回頭看過來。
南山露出笑,很大方地對他揮手。
他很慢很謹慎地走過來,先開口:“也來送人嗎?”
南山:“嗯哼。剛進去那位,是小舅媽?”
江臨洲:“還不是。”
南山:“那你加油,也老大不小了。”
江臨洲:“嗯,我會的。”
南山:“走了。”
江臨洲:“再見。”
但他們要去的,是同一個停車場。
南山走在前面,江臨洲落後了幾步。
上了電動扶梯,緩緩向下,兩人之間隔了六七個台階。
扶梯到底,南山走去一旁……等人。
他回頭的剎那,十分確定地發現,江臨洲慌了。
南山:“有空嗎?敘個舊?”
江臨洲已經恢復鎮定:“好。”
南山:“站著也能敘,但我有點冷,去我車裡聊?”
十二月的氣溫,他只在T卹外套了件單薄的外套。
江臨洲:“不冷才怪。”
南山:“泡男人嘛,穿多了不好發揮。”
江臨洲:“……”
南山:“別多想,不是說你,是說我剛送上飛機的那位。”
江臨洲:“我沒多想。”
南山心說,舅舅您可真虛偽。
江臨洲跟著他上了他的車,坐在副駕上。
南山呼口氣:“舒服多了。”
江臨洲沒說話。
南山:“別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江臨洲:“我不緊張,你想怎麼對我都行。”
南山:“舅舅,你挺會啊。”
江臨洲沒太懂的樣子:“會什麼?”
南山:“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見外了,原來你是雙嗎?男的女的都可以?”
江臨洲:“……”
南山上下看他,說:“那你還真是夠臟的。 ”
江臨洲:“……”
南山成心膈應他,看他這表情,又覺得自己過了。
好沒意思。
南山:“剛才那個,真是我未來小舅媽?”
江臨洲又不認賬:“我沒這麼說過。”
南山:“你是沒想到我會跟你敘舊,才先吹了個大的吧?”
江臨洲:“……”
南山:“我視力好得很,那女的都戴婚戒了。你給人家當備胎嗎?真出息。”
江臨洲:“……你這敘的哪門子舊?”
南山: “新的舊的,就是瞎聊唄。不然怎麼著,讓你還錢?”
江臨洲:“?”
南山:“就我爸給你那一百萬,我後來才轉過彎來,這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啊,你憑什麼全要了?”
江臨洲一臉認命,早預料到躲不過這茬,說:“卡號給我,分你五十。”
南山:“市場變化這麼快,現在可不是這價錢了。”
江臨洲:“那你報個價。”
南山:“你一註冊會計師,讓我報價?”
江臨洲:“……”
南山問:“舅舅,你到底是不是雙? ”
江臨洲:“我不是。”
南山:“就只喜歡男的?那現在有對象嗎?”
江臨洲:“沒有。”
南山:“自己住啊?”
江臨洲:“自己住。”
南山:“你車停哪兒?開車去。”
江臨洲:“幹什麼?”
南山:“前面帶路,我要去你家。”
江臨洲:“……”
南山:“不方便?你不是說自己住嗎?”
江臨洲:“方便。不用我帶,你認識路。”
他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裡。
那房子和院子都很舊很舊了。
南山媽媽的黑白照片旁,有了姥爺和姥爺的兩張一起陪著她。
家裡陳設幾乎沒變,只是家電換了新的,添了兩個擺滿書的書架。
院子裡那張搖椅,扶手被磨得發亮。
南山問:“你幹嗎還住這兒?”
江臨洲:“這是我家,不住這兒我住哪兒。”
南山看看他,忽笑了,道:“說的是,你還有家,我早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