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沒有風,但蠟燭卻影影卓卓地搖晃著,在拐角處拉長了少年的影子。
蕭栗走近其中的一個燭台,他沒有往前走去,而是伸手在火焰上虛空一握,他熄滅了這盞燭火。
幾乎在燭火熄滅的瞬間,一張卡片跌入他的手心。
卡片原先在蠟燭與燭台後方的連接處,燭火不滅,便很難看出來它的存在。
這張紙片十分精美,背後烙印著火焰紋章的花紋,繁複的荊棘包裹著四角,像是某個烙印,令蕭栗覺得頗為眼熟。
而在這張紙片的反面,被手寫了一個字:【快。】
字體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寫字,認不出是誰寫的。
蕭栗:?
快這個詞,在博大精深的中文裡,其實有很多含義,也能組成很多句子。
比如:你快死了。
比如:你好快。
但是這張卡片上面的“快”……
蕭栗想了想,反手把卡片塞進了口袋裡,繼續往上走。
隨著這張卡片的跌落,彷若投影般的燭台也瞬間消失,樓道裡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蕭栗沒什麼表情,繼續朝上。
在他邁到第三步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細微的動靜。
那是一個腳步聲,很輕,但存在,就像有一個人在漆黑的樓道中亦步亦趨地跟著蕭栗。
腳步聲緩慢而磨人。
彷彿一種凌遲酷刑,讓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它會徹底跟上你,被刻意拉長了折磨的時間。
每當蕭栗加快腳步,後面跟著的“人”也會加快腳步,每當蕭栗放緩步伐,它也會慢下腳步,而當蕭栗回頭兩步趴在扶手上往下層樓梯看的時候,那腳步聲的主人又縮了回去。
蕭栗虛晃一槍,假裝往前走,又迅速轉身,這次他窺見了一個影子,純黑色的人影,只是在它即將進入他視野的時候,它火速後撤,再次沒入黑暗中。
實際上,蕭栗甚至還留意到它後退時的腳步似乎在微微顫抖。
蕭栗:“……”
他有什麼可怕嗎?
再次嘗試了幾次,哪怕他用語言安撫也沒用,蕭栗便乾脆用了神靈權柄,將噩運帶給這隻黑影。
在他再次接近黑影時,它往後的腳步吧唧一聲,收到了噩運的詛咒,“恰好”扭到了腳腕,整個身體都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呈Orz狀摔倒在了台階上。
這下蕭栗能夠完全看清了黑影的模樣,它就是一個單純的黑影,身上的鬼氣也並不濃郁,面容陌生。
黑影本就害怕他,這會兒被看著更是抖的厲害。
蕭栗:“你是來找我的?”
他話音未落,黑影顫巍巍地從兜里掏出一樣東西,或許是由於緊張,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它足足掏了三次才成功。
那也是一張卡片。
與第一張的造型截然不同,只是一張白紙,但在卡片的背後,寫著一個字:【新】。
筆跡比之上一張的【快】要優美許多,但依舊陌生。
新、快。
如果這是一場字謎,想必謎底已經出爐。
在蕭栗看著卡片的空當,那黑影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來,歪著頭看他,隨後用手指戳了他一下。
沒戳到,只是一個虛晃的動作。
蕭栗:。
他沒動彈,也收回了噩運的詛咒,那黑影隔空戳了他這麼一下後十分快樂,心滿意足地捧著自己的手指轉身離開了現實。
在黑影走後,蕭栗在回家的途中又如法炮製地收到了剩下兩張卡片——
【年】與【樂】。
前一張來自漫天飄灑的灰塵,在灰塵裡夾了一張寫有【年】的紙片,後者則是在一陣魔音灌腦般的詭異笑聲裡,蕭栗敲碎了那個收音機,取出了這張卡片。
全部四張卡片,合起來是:
新年快樂。
這是給您拜個早年的意思?
蕭栗用手指夾著這兩張卡片,掏出鑰匙想開家裡的房門,還沒把鑰匙插進門洞裡,只見房門從裡面應聲而開。
他伸手推了推,沒推開,有東西在背後堵住了房門。
一個音線熟悉,恍如歌唱般的聲音從裡面響起:“暗號。”
蕭栗:“……”
“芝麻開門。”
“錯誤。”
“星星點燈。”
“我可以陪你玩上一天。”
“……”蕭栗嘆了口氣,“新年快樂。”
“對,新年快樂,恭喜你,答對了!”裡面的聲音變得歡快起來,鬆開了抵著房門的雙手。
房間裡擠滿了人和鬼怪們,所有蕭栗熟悉的對像都在,包括了鄭億和葉則青,電視裡播放著跨年晚會,兩名主持人正在介紹下一個節目。
檀立還不太適應被縫合的身體,她歪歪扭扭的雙手合在一起,手心撒了一捧紅色的花瓣,待到蕭栗進來,她揚起雙手,把花瓣撒到空中。
傅子歌寄生的話筒在花瓣雨中晃來晃去:“老大新年快樂,接下來讓我給大家當個BGM,演唱一曲難忘今宵……”
“什麼難忘今宵?你等一個多月後再唱,”已經混的挺熟的鄭億打斷了他,對蕭栗招呼道,“你去做什麼了?來來來。”
血腥瑪麗也在,這位高貴的惡靈倚在窗邊,手裡端了一杯高腳杯,裡面是血紅色的液體,此時見蕭栗看來,她高高地朝他揚了揚手裡的杯子。
沈蜃之坐在沙發上,他朝蕭栗走來,本想直接接過他手裡的袋子,但蕭栗卻避開了他的手,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
青年的身體僵硬了片刻,沒動彈。
蕭栗捏了捏他的手,把他帶回沙發上,抱了他一下:“我回來了。”
沈蜃之的神情才軟了下來。
他想問蕭栗為什麼不讓他一起跟去,是不是後悔跟他在一起了,但卻又不敢問出口,唯恐得到自己最不能接受的答复。
青年握緊身側戀人的手,用力到蕭栗都覺得疼。
但蕭栗沒有說話。
鄭億隻看到蕭栗抱他的這一幕,搖頭道:“太黏糊了你們,搞得我也好想談戀愛。”
蕭栗鬆開手,漫不經心地回了他一句:“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看看我們家的……我們家瑪麗。”
他來回看了一眼,指著血腥瑪麗道:“她怎麼樣?”
只是覺得無聊想過來玩玩的血腥瑪麗:“……”
這也能開到她?!
還有,她什麼時候變成他家的了?!
金髮美女捏碎了手裡的高腳杯。
鄭億一開始還挺期待,這會兒對上惡靈姐姐的目光,咳嗽道:“不了不了,我配不上她,配不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著零點。
在熱鬧的氛圍下,蕭栗恍惚間想起以往的這時候——
他在這種節日不會想留在蕭宅,他會獨自一人跑到這裡來,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面前放著最大聲的電視節目,而自己拿著手機慢悠悠地刷遊戲。
哪怕是感覺到有點冷,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會起身去給自己蓋一條毯子。
沒有人會對他說新年快樂,他也不會對別人說。
蕭栗合上眼睛,趁著零點的鐘聲響起,窗外燃起璀璨焰火的時候,他從自己帶回來的袋子裡掏出了一個盒子。
裡面是一對戒指。
男士對戒,造型簡潔而優雅,鑲嵌著一列碎鑽,黑白相加。
他握住沈蜃之的手,給他戴上這枚戒指,附在他耳畔,對他小聲說:“你不用這麼不安,因為我也愛你。”
他說話的時候在笑,少年線條優美的下顎是黑暗與光明的分界線,他眼睛裡的純黑色帶來的是希望與愛意。
愛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愛是無數次選擇裡唯一正確的答案,是生死輪迴裡的潛移默化。
在無數條交錯又分開的因果線裡,既然你接住了我,我也會緊緊抓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