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蘇酥的生活相對而言都很平靜。
“相對而言”的意思是,蕭楠只是在被拉黑後,用各種小號對她進行了語言上的騷擾,而並沒有直接出現在現實裡面干擾她的生活。用蕭楠的話來說,是蘇酥現實裡面比較內向,雖然他想要挽回這段感情,但是並不想她感到有壓力。
當然要再次強調一下,這只是用蕭楠的話來說的。
因為在施蔓口中,蘇酥得到了一個更加真實也更加具體和完整的角度:
和蘇酥確定了關系之後,施蔓也直接單方面取消了和蕭楠的訂婚,不等蕭家提出什麽質疑的話來,就直接把蘇酥的資料甩給了他們。
蕭楠並沒有特地去隱瞞他和蘇酥的關系,只不過行事十分低調,沒有把蘇酥以女朋友的身份帶到有長輩的場合,也沒有在正式的場合介紹過她的身份。混亂的感情生活在所謂的上流社會中並不罕見,甚至可以說是某種彰顯財富和地位的潮流,之前施蔓沒有把事情提到明面上來,雙方家長也就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而一旦施蔓像現在這樣將一切都點破,事情就又不一樣了。
一個女人,哪怕她的能力不弱,在整個大環境中,依然會因為一種愚蠢的觀念讓她的競爭力不如她的同輩兄弟。
施蔓也是個女人,但她卻有能力也有魄力完全不依靠施家。成年時因為各種原因脫離施家,白手起家,以至於到現在成長到有能左右家族判斷的能力,施蔓的同輩還只不過是家族的繼承人罷了。其中施蔓為之付出的艱苦先不提,總之她現在就是有不低的地位。
更不必說施家在各方面都比蕭家更有話語權。在這場婚姻關系中,蕭楠,甚至蕭家本身就是處於弱勢地位的。
施家對施蔓的掌控力不足,為了讓她答應和蕭楠訂婚,當初雙方的家長都用盡了各種籌碼和手段,才換取到了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妥協。
施蔓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也不可能現在才得知蕭楠和蘇酥的關系。她以前迫於各種原因接受了訂婚,也默許了蕭楠和蘇酥暗地裡的關系,卻選擇了在現在這個時機和蕭楠撕破臉皮,肯定是因為她終於有了足以抗衡兩方的實力。
聯姻不了了之,而作為破壞了訂婚的導火索,蕭楠被勒令和蘇酥斷絕往來。在蕭家沒有任何話語權的蕭楠自然不能反抗長輩們的意思,只能不再在明面上和蘇酥有聯系,盡力完成家族指派的任務。
“嗯……雖然是這麽說,但其實他不可能只有這麽一個選擇吧?”還是在第一次見面時的咖啡廳裡,聽完這個故事的蘇酥倒是很清醒和冷靜,分析道。
“當然。”施蔓笑笑,“只不過如果他選擇了你,可能就與蕭家的財產無緣了。”
“哦。”蘇酥點了點頭,挖了一杓焦糖布丁塞到嘴裡。
這裡的甜點價格昂貴,味道自然是沒有辜負它的價格。冰涼的布丁和微脆的焦糖在口腔中融化,讓蘇酥忍不住享受地眯起眼睛。
她專注於甜點,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聽完了蕭楠的近況,就像是聽了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蕭楠應該知道我們兩個聯系過了吧?”吞咽下口中的布丁,蘇酥問道。
“當然,畢竟我們兩個和他攤牌的時間那麽接近。”施蔓點頭,“蕭楠不至於愚蠢到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沒猜出來。”
“但是他沒有在我面前提到你,也沒有提起過你們的關系。”咬住杓子,蘇酥略微回憶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只是強調了他有苦衷,希望我能理解和原諒,並且以後會解釋他的所作所為。事情的真相並不是我看到和所想的那樣。”
看著蘇酥快啃完了一桌子的甜點,施蔓又示意店員再送一些上來,“他應該以為我們起衝突了。在外人面前我的脾氣不是很好,沒什麽耐心,而且對自己所有物的佔有欲很強。”
“蕭楠又不是你的所有物!”蘇酥忽然拔高了聲音,語氣稍有些警惕。
“嗯。”她的反應讓施蔓又一次輕笑出聲,“你才是。”
低下頭,耳朵有些發紅,蘇酥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侍者剛好在這時過來,安靜地放下了食物又安靜地離開。
蘇酥抓過一個雪媚娘咬了一口,又沉默了好一會,才小聲地說道:“其實我有些難過。”
雖然是這麽說,但她的聲音平靜,神色更是自然,看上去一點也沒有難過的樣子。
“我知道。”施蔓卻沒有說什麽,也放緩了聲音。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蘇酥盯著手裡面捏著的被咬了一口的雪媚娘,“說是難過,又好像不是難過的感覺,就有點委屈、有點遺憾,感覺胸口有點漲漲的。就像是……嗯,就像是被人安利了一款小零食,本來不太想吃的,但是又有些好奇。特地跑了一個小時從城南跑到城北,又排了好久的隊才吃到,當時覺得,哇塞世界上為什麽有那麽好吃的小零食!但是過了幾天,那個安利我的人告訴我買錯了,其實我吃到的根本就不是那款。”
“我才知道蕭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喜歡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蘇酥又沉默了好久,“也許,我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喜歡蕭楠吧。”
不然,她為什麽都沒有多難過,甚至輕而易舉地就接受了施蔓的提議?
施蔓一隻手撐住下巴,也學著蘇酥長呼出了一口氣,“那我剛好和你相反,可能我沒有我想象中那樣不在意蕭楠吧。”
“誒?!”蘇酥從低落中瞬間恢復,抬起頭看向施蔓,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說……”她的話猛然截住,語氣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施蔓又笑了,“真要說的話,插足了別人的感情的也是我不是你,也應該是我和你說對不起。”
蘇酥只是輕哼了一聲,什麽都沒有說。
沉默了一會,施蔓開口,語氣中帶上了一些不易察覺的認真,“蘇酥,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眨了眨眼睛,蘇酥沒有多加思考就回答:“是一個很強大的人,而且很溫柔。”又頓了頓,補充道,“嗯……對我。”
施蔓自己有說過,蘇酥也猜到過,在其他人眼裡的施蔓是一個很嚴肅很冷漠甚至說不近人情的人。但是,不說這段時間和施蔓的接觸下來,哪怕是第一次見面,蘇酥也隻覺得施蔓不多愛說話,對她的態度總是充滿耐心的。
就像是蘇酥之前的坦言,她事實上很喜歡施蔓的這種雙重標準。這讓她能意識到自己對施蔓而言是特殊的,哪怕她知道這種差別待遇並不是出於感情,而只是施蔓對於感情關系的尊重和責任。
現在這個對象是蘇酥,以前那個對象大概是蕭楠。
可能有的人會不屑於這樣不摻雜感情因素的關系,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很可笑。但蘇酥反倒覺得這樣很好,讓她很有安全感。
就像是施蔓最開始說的那樣,只要蘇酥不背叛這段感情,她們就會一直在一起。
“他們也覺得我是一個很強大的人,覺得我算無遺策,能將一切都把握在手裡。”施蔓輕聲說道,“他們覺得我早就洞悉了你和蕭楠的關系,隱而不發只是暫時的,是為了積攢反抗的力量。”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看向了蘇酥,“那你覺得呢?”
蘇酥搖了搖頭,“我覺得……你應該是真的不知道吧。”
見到施蔓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了,蘇酥又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你會因為各種原因委屈自己,卻不會因為感情關系。你……很在乎婚姻,也很在乎感情,不會拿這個去當做換取利益和地位的籌碼的。”
施蔓又是沉默,過了一會她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懷念,“我的母親,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又嗤笑了一聲,“當然,我的父親也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他認為女人只是一件昂貴的裝飾品,男人的附庸。對他來說,和我母親的婚姻關系不過是得到財富和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
蘇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施蔓跟她講的那些話,“所以這就是你不相信男人的原因嗎?”
“更重要的是,在這之後我碰到的許多男人。”施蔓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男性似乎都有同樣的通病,認為女性都是需要依賴男性才可以生存的。只不過有些男人好些,他們即便認為女性是弱小的,卻不會欺凌她們,而是會保護她們;而另一些,則嗤笑於女人的軟弱,玩弄她們於股掌之間並且以此炫耀的資本。”
“一旦一個女人有了足夠讓他們無法反抗的力量,他們卻並不會認為這是因為她的優秀,而是覺得她出賣了自己的肉體,甚至會在背後辱罵她。”施蔓說道,“如果說男人認可了女人的成就,他們就再不會覺得她是一個女人,而是將她當做一個男性。比如說我。我的很多同道,那些有巨大財富的男人,他們甚至會在我的面前取笑女性的柔若無用,似乎認為我努力爬到這個地位,是為了擺脫掉女人的身份,而去當一個男人。”
“所以……一個尊重我、認為我是一個需要保護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愛上他似乎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