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延一路想著該如何與母妃請罪,也不知母妃會如何罰自己,但是他知道這次是他辜負了母妃數十年如一日的栽培。福子公公瞧著趙熙延從繈褓嬰兒長大成這般的,一瞧就知道端王是在怕皇貴妃了。
“王爺莫怕,皇貴妃娘娘可惦記您了,一會到了宮裡說些好聽的,皇貴妃娘娘氣消了就沒事了。”
“多謝公公。”
福子公公一臉福態,慈眉善目引這趙熙延走到了鹹福宮,趙熙延心裡有些七上八下,有些慌亂。母妃乃是他的親生母親,他很是尊敬又愛戴,但是他從未從母妃身上得到過一絲溫情,他又恨她。趙熙延幼年還不怎麽懂事時,還鬧著要母妃抱,但是從來都是母妃的一臉冷酷。母妃自幼給他泡藥,要他學文習武,背書不得便要打手心,習武不佳便不準用晚膳。趙熙延七歲時,夏皇貴妃下令大雪天要他在院子裡練功。趙熙延不過七歲孩童,凍得手腳發冷僵硬,哭著求她,夏皇貴妃卻一點也不動容。趙熙延從來不敢違背母妃的任何意願,直到後來他都是逆來順受。猶記得趙熙延十四歲時,宮裡送來了兩名貌美的通房婢女教導趙熙延房事。彼時,趙熙延還是個郡王,婢女不過遵循聖意伺候趙熙延行房事,才只見了趙熙延一面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就被夏皇貴妃尋人來殺了。彼時,趙熙延就在眼前,眼睜睜瞧著母妃遣來的暗衛殺了人。趙熙延對他的生身母親,又愛又恨,孝經要人孝順父母,可他又怕又恨。自打趙熙延懂事以來,兩人的母女關系就極其微妙。明明是親生母女,卻屢屢公事公辦,不講親情。
“兒臣叩見母妃。”
“外頭這般樂不思蜀,可還曾記得生養你的母親!”
“兒臣知錯!”
“好一句知錯,你可知你若是一逃再逃,我苦心經營二十年都會付之一炬!若是你父皇駕崩,本宮怕是要死在太子手上了。你眼裡可還有本宮這個母親,涴兒這個妹妹!我等都是你之血親,你竟然為了蘇清書那樣水性楊花的女子枉顧我十月懷胎生下,數十年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性命。端王當真是個情種!”
“兒臣知錯,還望母妃息怒。”
夏皇貴妃瞧著跪在地上,匍匐著身子的趙熙延,整個身形都瘦了一大圈。畢竟是為人母親,怎麽可能全然不疼惜自己的孩子。可是恨鐵不成鋼啊,這孩子竟然越大越不聽話了。
“起身吧,莫要跪著了。賜座!”
“兒臣多謝母妃。”
宮女搬來凳子,趙熙延低著頭不願抬頭看自己的母妃一眼,眼神裡都是木然。夏皇貴妃想說些寬慰他的話來,但是話一出口,又變成了嘲諷,變成了責罵。她如今也四十好幾了,放在普通人家,該是子孫滿堂了。幼年趙熙延還很願意與自己親近,如今越發疏遠了。作為母親的夏皇貴妃怎能不痛心,但是她無可奈何。若不是這般硬逼著他,如今他哪裡能成了毫無破綻的端親王。福子公公使了個眼色,宮女便端來了茶水與點心。夏皇貴妃欲問趙熙延吃過早膳否,但是問候總哽在喉間,沒能說出口。趙熙延一旁的桌上,是一杯雨前龍井還加了些金桂,點心是桂花蜜山藥、桂花棗泥、山楂棗泥、還有一盤去了簽子的糖葫蘆。夏皇貴妃記得趙熙延幼年可喜歡這些甜食,知道他今日要來,便急忙忙遣人去買了。趙熙延連眼都沒給這些甜食抬一下,神情黯然,一言不發。夏皇貴妃見他對這些東西不為所動,更是連茶都不願意喝一口,心下難過極了,一陣苦澀。明明是親生母子,為何會成了這樣。
趙熙延哪裡能知道他母妃此時心裡的苦澀,他實在與母妃無話可說,向來兩人說話總有由頭,此次錯也認了,實在不知該說什麽了。母女兩個,就這樣僵持著,誰也沒有先說話。氣氛太僵了,還是夏皇貴妃打破了沉默。
“寧兒如今身孕幾個月了?”
“回母妃,近八個月了。”
“很好,你與寧兒能開花結果,母妃甚是欣慰。叫你舅父住你府上照料寧兒吧,直至孩子滿月。”
“甚好,明日兒臣親自去請舅父。”
“也該,你許久未見你舅父了,他掛懷得很。”
“是。”
兩人又陷入了一場沉默,又不知該談些什麽。
“你父皇與你說了些什麽?”
趙熙延不願多說話,便從寬大的袖子裡取出了兩道聖旨與懷裡的一枚私印。福子公公機靈得很,見端王拿出東西,定要是給娘娘看的,便走到跟前從端王手裡接下聖旨與私印交到夏皇貴妃手上。夏皇貴妃也不問,便徑直打開了兩道聖旨,瞧了私印。臉上露出了許久未曾展露的笑容,陰霾一掃而空。
“如此這般,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熙兒,這次你做得很好。”
“兒臣不敢居功,都是父皇信賴。”
“私印你且拿回去,這兩道聖旨就留在母妃此處,以保安全。”
“是”
“此事誰也不要說,包括寧兒,事態之嚴重你可掂量得清?”
“兒臣明白。”
“那就好,這兩道聖旨要在恰當的時機用才好。不然光憑一道聖旨,還不足穩操勝券。”
“是。”
夏皇貴妃見了這兩道聖旨高興得很,笑意都是遮掩不住,但抬頭卻發現趙熙延並未有一絲喜悅,還是那樣平平淡淡。自己從來都知道這孩子不願意爭權奪勢,隻願做個逍遙人。可多年過去了,夏皇貴妃咽不下那口氣,不達目的不罷休,只能做個狠心的母親。夏皇貴妃見趙熙延這個樣子,猶如挨了一記悶拳,也笑不起來了。
“兒臣有事與母妃相商。”
打從進鹹福宮始趙熙延都是一副恭恭敬敬但是疏遠的冷清樣,與自己說的話都是惜字如金,陡然聽他主動說有事相商,她自然是要聽一聽。
“你且道來。”
“兒臣欲休了王妃。”
“為何?你不是曾說寧負天下人也不負她的麽?今日為何說要休了她?”
“王妃的一舉一動都在母妃手裡,您清清楚楚何故再問?”
“如今不是休她的好時候,但是你要休了她,我確是雙手讚同的。這般不守婦道之女,配不上你。將來你登了大寶,以她正妻之位定要立她為後,這般不知禮義廉恥的女人,有何面目母儀天下!”
“兒臣要休了王妃,還請母妃首肯明示。”
“熙兒,如今不能休她。蘇相在朝中之聲望,門生之多,有他支持定會事半功倍收服那些文臣。為著大局著想,如今就養在府裡就好。他日你坐穩江山,廢了她又有誰敢亂嚼舌根。你當知,大齊打從開朝以來,從未有親王休妻之先例,惟有帝王廢後。從來只有妻死,填繼。”
趙熙延胸中哽著一口氣,怕是當下是沒有辦法休掉王妃的了。親王休妻茲事體大,他知道沒有這般容易,但還是歎了口氣。趙熙延實在不願意見蘇清書了,每每見了她,總想起那些過往,都讓趙熙延覺得痛心與難堪。如果他願意,當然可以一劍殺了她,到時候對外宣稱王妃急病猝死,又有誰能說些什麽?可畢竟一夜夫妻百夜恩,他狠不下心殺了蘇清書,只能休了她放她自由。他聽了母妃的話,當知母妃對王妃起了殺心。無論如何,他都不願看見蘇清書去死。
“此事就暫壓,往後再議,還望母妃能將此事全然交由兒臣處置。”
“允了,但是如若她還敢再害你,我定要她蘇氏九族作陪。”
“兒臣告退!”
“等等!”
“不知母妃還有何事?”
“多吃一些,你瘦了許多。”
“謝母妃關懷,兒臣自當盡力。”
夏皇貴妃瞧著趙熙延頭也不回走遠,心裡滿是苦澀與酸楚。敢問世間哪裡有這樣的母女,全是客氣,全是公事,半點母女親情都無。夏皇貴妃又豈能不知,如此這般的一切全是她一手造成。她只希望她的熙兒不要恨她才好,她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趙熙延叫了步攆,太監們抬著他一路往宮門外走去。祥雲早就備著馬車在宮門外等著了,但是今日不知為何王爺竟在宮中待了這般久才出來。趙熙延滿臉凝重,見了祥雲,便上了馬車。祥雲跟著趙熙延久了,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話駕著馬車就往端王府趕去。剛下馬車,烏蘭婭就在前廳候著他。趙熙延瞧了烏蘭婭今日竟然穿了一身大齊女子的衣裳,還特意裝扮了一番,模樣是好看,但是趙熙延無心欣賞也不想欣賞。烏蘭婭見趙熙延走向前廳,喜出望外,向趙熙延行了一個大齊禮節。趙熙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要她不要多禮,正欲離去,烏蘭婭卻拉他回來。
“公主殿下這是有事?”
“琪睿都這般大了,你還要喚我公主麽?”
趙熙延聽了這話,心下更是無奈,他不想與烏蘭婭有半點牽扯,隻想快快回常夏園去瞧寧兒。奈何烏蘭婭說了這樣的話,趙熙延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烏蘭婭倒是沒有在意,眼睛亮亮的盯著趙熙延,挽著他的手臂。
“我今日好看麽?”
“好看。”
“你真心這麽覺得?”
“公主殿下國色天香,穿了大齊的衣裳更是好看。”
“你喜歡就好。”
趙熙延幾度欲扶額,這公主難不成聽不出他這是在敷衍她麽?
“公主究竟是有何事來尋小王?”
“無事不可以尋你麽?”
“自然是可以,但是小王趕著回常夏園瞧側妃。無事的話,小王下次再來拜見公主。”
“你心裡只有你那個表妹,不就懷孕嘛,還未生出來呢。我這樣活生生一個人,還有琪睿,你怎麽都不多關心關心我們。琪睿可是你的親生子,我亦是你的妻子。”
趙熙延聽了這般直白的話,心下很是無奈,不知道要怎麽回她。早在幾年前,他就解釋過一萬遍,他沒對她做什麽,孩子不是他的,都是他人設計的。但是這漠北公主卻一心認定自己就是孩子的生父,不管他如何澄清解釋,就是充耳不聞。現在父皇將她塞進端王府裡,他趕也不是,留也不是,很難做人。琪睿本就與他沒有半點關系,硬生生記在他名下,要寧兒的孩子成了三子,他也是氣得很。自古王府後院,子嗣長幼次序可是十分重要的。若寧兒為他誕下兒子,他如果是一輩子的親王,是要他與寧兒的孩子來繼承端王府的。現在又跑出一個琪睿,寧兒的孩子既不是長,又不是嫡,按照祖製是輪不上的,他怎能不氣。
“晚些時候我再去瞧瞧琪睿。”
烏蘭婭得了這樣的話,心下總算高興了些,剛想與趙熙延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卻發現趙熙延轉身走得老快。趙熙延不是傻子,不願意多與她糾纏,留下一句話就馬上往常夏園快步走去了,留下烏蘭婭一人在前廳。
作者有話要說:
小趙表示打不得你
我就跑!
王妃很慘
你們居然有人要求洗白王妃
這是又於心不忍了嗎
大家夥好善良啊
要送小心心給你們
王妃洗不洗白這件事
我就不告訴你們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