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延晉了杜冰心的位份，從美人連升兩級成了昭容，讓她搬離了永安宮，成了一宮主位。她的位份高了，又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誰還敢欺負她。但是杜冰心沒有侍寢就連升兩級，讓很多人眼紅了。皇后聽了這消息，歎了口氣，坐在床邊對著趙熙延的畫像暗自落淚。這就是那些年的報應吧，她又能怨誰？他待自己如珠如寶的時候，她將他視若草芥。她伸出手觸摸畫上那人的容顏，一片冷冷冰冰。鳳棲宮比端王府的清波園還要冷，寢殿空空蕩蕩一點溫度都沒有，清波園至少到處都有他的痕跡，他來過。蘇清書穿著白色襲衣，解下了盤著的皇后發髻，三千青絲就這樣柔順聽話的垂了下來。她縮起了腿，緊緊抱在胸前，將額頭緊緊貼在手背上。她太冷，她現在隻想要一個他溫熱的懷抱，哪怕很短暫也好。蘇清書不知道這是第幾個孤寂的夜晚，她總是這樣睡去。次日，她又是那個一國皇后，重新盤起發髻，穿上鳳袍。今日，她召見了先帝的淑太妃。

　這日，趙熙延批完了奏折，想著應該去杜冰心那處看看。封了她，但是一眼也沒瞧過，怕她被人詬病，畢竟他才是罪魁禍首。趙熙延今日一身月牙白的常服，隻帶了祥雲，信步走去杜冰心的鍾粹宮。鍾粹宮離飛霜宮有一些距離，但是趙熙延想欣賞月色，而且坐了一日了，也該活動活動，便沒有喚來轎攆。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趙熙延隻帶了祥雲，這一路是一條長長的大路，連遮擋都沒有。當了皇帝，還要被狼狽淋了一身。趙熙延見反正淋濕了，就不去了，還是回未央宮去換衣裳。祥雲冒著大雨去拿傘了，就當趙熙延自己一路小跑回去的時候，趙熙延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皇上！”

　趙熙延停下腳轉頭去看，只見蘇清書帶著一個穎兒各打了一把傘。趙熙延倒是想拔腿走了，但是畢竟大雨滂沱，皇后又在這裡，自己跑了怕是給皇后難堪。趙熙延已經淋了一身，便也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她。蘇清書見趙熙延沒跑，很是欣喜，撐著傘就往趙熙延這邊小跑。正當要跑到趙熙延面前，不料踩滑了，眼看就要往前摔下去。趙熙延眼疾手快，衝上去扶住了她。但是蘇清書手裡的傘已經掉了，傾盆大雨將她也淋濕了。

　“皇后你怎麽在這裡？”

　趙熙延趕緊撿起那把已經掉了的傘，遮住了蘇清書，可惜雨勢太大了。蘇清書已經淋濕了，她嬌軟無力被趙熙延扶著，不願意離開。

　“我正好經過此次，見到了皇上沒有帶傘，便想將傘給皇上打上。”

　“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喝完薑湯，一會得了風寒就不好了。”

　趙熙延從喚穎兒帶蘇清書回去，蘇清書一瘸一拐的，趙熙延發現了她的異樣。

　“你可是剛才摔下來的時候，腳崴了？”

　蘇清書楚楚可憐輕輕點了點頭，穎兒拿傘遮住了趙熙延，趙熙延蹲下身子檢查她的腳踝，發現還真是腫了。現在傾盆大雨，穎兒力氣又小，腦子亂亂的，歎了口氣。

　“朕送你回去。”

　蘇清書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趙熙延蹲在地上，示意讓她上背來，他背她回宮去。蘇清書小心翼翼上了趙熙延的背，她將雨傘撐著，盡量不要再淋濕趙熙延了。大雨滂沱本就看不清路，用了好久才進了鳳棲宮。蘇清書希望這場雨永遠不要停，這路永遠沒有盡頭，她好在他背上再多待一會。這鳳棲宮離剛才的大路確實還算近了的，趙熙延將她背回了寢宮。那些太監宮女見皇上和皇后都淋成了落湯雞，嚇得半死。急忙忙拿來乾毛巾，給皇上皇后擦一擦。趙熙延正拿著乾毛巾擦著臉上的雨水，蘇清書卻顧不得擦，一直盯著他瞧。他從來沒有踏進過鳳棲宮一步，這鳳棲宮和冷宮沒有什麽區別，她終於等來了他。

　宮女扶著蘇清書去沐浴熱水，趙熙延渾身濕透了，衣裳粘在肌膚上難受得不得了，也喚了太監宮女給自己在鳳棲宮備熱水。外面的大雨還在下，回去即使有傘，這一生濕衣服怕是到了未央宮也該著涼了。現在國事繁忙，他不敢抽空生病。趙熙延算是舒爽的洗了一個熱水澡，他喚人給他烤乾衣裳，沒想到宮女送來了新的衣裳。趙熙延穿了那一身藍袍，很是合身，也沒有多在意，在鳳棲宮的偏殿裡用著薑湯，身後是一個太監為他擦乾頭髮。趙熙延有些心煩，夏季的雨果真又大又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停。蘇清書根本不希望雨停，她等了多久才等來這樣合適的機會。蘇清書換了一身衣裳，一瘸一拐被人扶進了偏殿，盈盈給趙熙延行了一個禮。

　“皇上！”

　“皇后有何事？腳崴了，就不要到處走了”

　“臣妾想來…看看…皇上，很久，沒有見到皇上了。”

　趙熙延雖說還是不知道如何對待蘇清書，但是她剛才為了自己崴了腳，現在還有撐著還瞧他，他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自然也會動容。

　“上藥了麽？你這腳怕是走不了了，你想見我遣人喚朕進去就好，不必親自走來。”

　“臣妾還沒有上藥，因著想……你”那個你字很輕，趙熙延還是聽見了。

　趙熙延眉眼低斂，腦子很亂，心裡也很亂。良久，趙熙延站起來對著她說。

　“朕幫你上藥。”

　蘇清書幾乎是眼前一亮，欣喜都快溢出來了。趙熙延往她的寢殿走去，蘇清書由穎兒扶著，一瘸一拐走得艱難。趙熙延轉過身去，瞧著一瘸一拐的蘇清書，歎了口氣。然後走到她的身旁，將她打橫抱抱起，往寢殿走去。蘇清書被這突然一個親密動作，嚇得花容失色，不到一刹那就變成了嬌羞，嘴角的笑意根本掩不住。趙熙延將她抱到了寢殿的床上，遣人拿來了藥油。

　“疼的話，要忍著些。”

　“好”這一個好字，聲如細紋，卻是掩不住的歡喜。

　趙熙延從小練功，常常受傷，跌打損傷很是精通。他輕輕揉著蘇清書腳踝的紅腫，蘇清書忍住了痛，但卻抓緊了被子。趙熙延瞧見了她的動作，力道放輕了很多。寢殿裡的宮女早就端好水了，以供皇上洗手。她們瞧見皇上親自為皇后擦藥酒，好像也沒有傳聞中那麽討厭皇后。

　趙熙延替她揉好以後，起身的時候宮女恰到好處送上了洗手的熱水。趙熙延用了香料洗手，藥油味道太難聞了，洗了三盆水才洗去了味道，才滿意的擦幹了手。蘇清書坐在床上，含著滿滿的愛意瞧著他。趙熙延洗乾淨了手，那些宮女太監突然識相的都出去了，整個寢殿只剩下他們兩人。

　“明日讓太醫來瞧瞧，腫得挺厲害，這幾日就不要到處跑了。夜深了，朕先回去了。”

　“皇上！”

　“皇后有事？”

　“能不能不走？”

　趙熙延根本不知道蘇清書到底愛不愛他，有沒有愛過他。當年的情深，她不過是愛上穿著男裝的他，而不是真正的他。如若不然，自己給了她整整三年，她為何都沒有接受一絲一毫？當他回來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他是徹徹底底相信，蘇清書其實喜歡的只是他身上披的男裝而已。當年他的死訊傳到了京裡，連屍體都沒見到，她很快就辦了葬禮。當年她應該很希望自己死了，這樣就不用再面對自己這個怪物了。楚恆源死了，他也不再圍著蘇清書轉，他覺得蘇清書只是嫉妒，本來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拿了去，不甘心而已。今日這件事尤其巧合，趙熙延知道大概是她安排的戲碼。明明知道這是一場故意安排，趙熙延還是沒有狠下心丟下她。

　“你這是何必？我們的事都過去了很久了。”

　“不！沒有過去，這一輩子都過不去。”

　“你要是想出宮，朕可以為你安排，你出宮去尋覓你的良人吧。如果不是陰差陽錯，你如今會很幸福的相夫教子。這些年，是朕耽誤你了。”

　“不是這樣的，我哪裡都不會去。我對你心意，你難道不知嗎？”

　“你這是何苦，你根本沒有愛過朕，你只是喜歡了朕身上這一男兒衣裳。很對不起，一生下來，朕也沒得選，不是故意騙你。”

　“不是這樣的，我愛你，我愛你！”

　趙熙延笑了，這句話讓他的心好像被誰的手緊緊掐了一把。

　“你其實不必騙自己，我們都已經不是那個十六七歲的年紀了。朕向你保證，朕活著一日蘇家就不會衰敗。”

　“我要怎麽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

　“算了吧。”趙熙延太無奈了，三個字涵蓋了他多年來的苦澀。

　趙熙延對著她笑了，蘇清書淚流滿面看著他，他連我愛他都不願意相信了，她該怎麽辦？趙熙延背過身去，心裡也很苦澀，畢竟是年少的歡喜，曾將一腔愛意都給了她，明明恨她怨她，真的送她走，還是覺得有些難受。趙熙延不自覺想起了他們年少的時候那些點滴，曾經也愛得這麽熾熱，全變成了恨。他的煎熬，他受過的苦，甚至相思成疾，如果當時如果她能給自己一點點的安慰就好了，騙他的也好，利用他的也好。年複一年，都等不來。趙熙延不敢想起剛成婚那段時光，太美了，也太諷刺了。趙熙延眼眶紅了，也不管外頭的雨大，跨出了一步，要走出去。

　“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趙熙延停住了腳步，始終沒有轉過身去。

　“我知道這些年，我做了很多錯事，該做的一件沒做，不該做的全都做了。我寒你的心，讓你遍體鱗傷。我愛你，一直都是，我只是突然接受不了，才會做出這麽多錯事。我知道你給了我很多機會，我都沒有珍惜。”

　“我知道我不該墮了我們的孩子，不該口口聲聲喚你怪物，不該與人書信來往，不該對你沒有一點信任，不該誤信他人。就算此生，你不會再看我一眼，我也不會離開你。我錯了很多次了，我不想再錯了。沒有珍惜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事。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迂腐。”

　趙熙延聽到那句怪物，根本忍不住眼淚，他試圖著讓眼淚不要流，一點效果也沒有。這是他最痛的傷口，他渾身都在顫抖，他逃避了這麽多年，再一次面對的時候，還是和當年一樣。

　“能不能再分一點愛給我，我不會再傷你了。好不好？”

　趙熙延沒有回她，蘇清書卻將趙熙延所有的顫抖都看在了眼裡。趙熙延衝進了黑夜的大雨滂沱裡，失魂落魄，分不清臉上的是雨還是淚，一路走出去。蘇清書一瘸一拐也衝進了雨裡，摔在雨裡，兩人就在大雨滂沱裡淋著。趙熙延最後還是不忍，走回去抱她進了屋裡，蘇清書緊緊抱住他，不管趙熙延怎麽掰開她的手，她都不願意放開。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他心若還是不能挽回，他以後會有更多的人。自己就真的淪為了一個擺設，這座皇宮就成了監牢，囚禁著她的一生。

　趙熙延一身濕衣裳，將蘇清書放在了床上，喚人進來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沐浴和薑湯。趙熙延當時想逃離蘇清書，但是眼睜睜看著她一瘸一拐追著出來，重重摔在雨裡，濺起水花，他又於心不忍。趙熙延又換了一身衣裳，這身衣裳同樣很合身，做工很精細，顏色、布料、花紋都是他喜歡的。他很是疑惑，他從不來鳳棲宮，這裡怎麽會有這麽多合身的衣裳，順口便問了送來衣裳的穎兒。

　“這裡為什麽這麽多男子的衣裳？”

　“都是小姐親手做的，做了滿滿一櫃子，小姐總說皇上最喜歡她親手的做的衣裳。小姐在王府的時候就開始做了，現在都天元二年了，春夏秋冬的做好了。”

　趙熙延摸著衣袖的手，停了下來，眸子很暗淡。趙熙延遣人去知會了夏淑寧，今夜過不去了，遣人去叫祥雲回去歇下，不必接他了。

　“皇后呢？”

　“小姐在寢殿裡，已經沐浴更衣了，估摸著正在喝薑湯。”

　趙熙延沒有接話，信步走去了蘇清書的寢宮，讓太監宮女們不要再進來了。蘇清書坐在床邊很錯愕，一直低著頭，也許他的心真的被自己寒透了，再也不會為自己暖起來了。趙熙延坐在了蘇清書的旁邊，很久都沒有說話。良久，蘇清書開了口。

　“你還沒有回我。”

　“你這次還會騙朕麽？”

　“再也不會了。”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趙熙延想了很久，他還是沒有原諒她，但是他也確實動容了。外頭的雨下了一整夜了，似乎要把一切都衝刷了。他為君者，是不是心胸太狹窄了？一直記著皇后的仇。但是他還是忘不掉在容落村和揚州發生的那些事，天上的明星跌落在塵埃裡，沾染了滿身灰塵。是夏淑寧不辭萬裡，來到他的面前，為他細細補上每一個傷口，撣去一身塵灰。趙熙延想起顏逢君那夜對他說的話，“因為陛下沒有嫡子，所以人人都有機會”。他現在需要一個嫡子，去保護所有的孩子，包括嫡子本身。可是趙熙延就是沒有辦法與蘇清書生個孩子，他很怕，很怕蘇清書又騙他，然後又像多年前一樣，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沒了。

　深夜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突然一個驚雷，嚇得蘇清書花容失色，躲進了趙熙延的懷裡。兩人四目相對，蘇清書忘了驚雷，趙熙延收起了手，背對著蘇清書，即使美人在懷，他還是沒法繼續。良久，趙熙延聞著這安眠香，有些神志不清。這個局本就是為了趙熙延設下的，蘇清書見趙熙延被這安眠香催情了，沒有害羞，將身上的衣裳都脫了個精光投懷送抱進了他的懷裡。趙熙延知道眼前的是蘇清書，他一推再推，跌跌撞撞往門外走去。但是很快的，他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了。外面下著暴雨，劈劈啪啪打著驚雷，蘇清書在他身下承歡，盡管是她卑鄙，故意利用他的心軟下了藥，她也知足了。蘇清書嫁給趙熙延已經第七年了，房事連帶著這次一共三次，兩次都是趙熙延被下了藥。蘇清書很擔心趙熙延醒來以後會羞辱她，可是她顧不得了。這夜太短了，藥物下猛了，蘇清書已經沒有力氣了。蜷縮在趙熙延的懷裡睡去，貪戀這絲溫暖，不安的等著天亮。她也覺得自己賤，送上門他都不要，最後還是走了最後一步了，下了藥。

　作者有話要說：

　圓臉冰心表示

　皇后娘娘你犯規啊

　你截胡！

　讓我們一塊猜一猜

　天亮以後

　小趙醒了會是什麽反應

　人生真的很難做得到

　饒恕這兩個字

　被傷害的人受過什麽苦

　不是一句感同身受就真的能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