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嗎？”

　不算擁擠的人群之中，我又聽見了這種問題。

　但問的對象不是我，我也就懶得回答。

　沒幾秒，我聽見了另一道聲音帶著不確定的語氣說：“應該是他吧。”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廢話。

　工作之前為什麽不做足功課呢？連人都不認識的話，哪兒有點做水軍的基本的自我修養？

　我內心吐槽歸吐槽，而臉上卻在下一秒綻放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因為等待的人出來了。

　我不用看鏡子或者用手機自拍也知道，我此刻的眼神裡肯定含著激動。

　我跟她們不一樣，我很有職業操守。

　機場水軍這份職業，不熱情一些簡直就是在白拿工資，我身為一個工作者，我唾棄那些連人都認不清楚還喊錯名字的水軍。

　我率先舉起手中的橫幅，朝著剛從出口出來的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喊道：“蕭舟！蕭舟！”

　喊到後面我有點破音了，不禁微微低頭咳了咳。

　也就在這個空隙，旁邊的幾個人一愣，跟著我開始一起喊了起來，沒多久，我們便將今天的“顧客”圍住。

　“阿舟，我好喜歡你演的王爺啊，最後大結局死的那裡，我哭得好大聲。”

　“阿舟給我簽個名吧，我第一次追星，真的好愛你。”

　“離舟舟遠一點！別擠著他了！”

　這次的顧客蕭舟跟以往的顧客差不多，依舊是十八線都夠不著的小明星。

　我已經看過他的百科了，可惜百科空蕩蕩的，也沒什麽好看的，目前只有一些淺顯的消息。

　蕭舟今年22歲，畢業於某師范學院，學的專業是設計，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當了演員。

　說是機緣巧合，但其實不用細想也知道，走的是後門。

　迄今為止隻演了一部網劇，且在裡面飾演人設比男主還要好的男二號。

　本來寄托希望於這部網劇，想要以此爆紅，收貨一大批的粉絲。

　結果當然是不盡人意的，這部網劇撲到媽都不認識——不然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紅了的人還需要買人接機嗎？雇保鏢還差不多。

　但蕭舟有一顆想要當流量的心，因此這次只是來雲城逛個街而已，卻還吩咐團隊買了一批線下的水軍來機場接機，以此來彰顯他的人氣。

　若不是酬勞客觀，可能我都不會來。

　來的這些人裡，他真的粉絲只有兩個，我手裡的橫幅還是她們給我發的——看來她們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蕭舟把墨鏡取了下來，跟隨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兩個助理，其中一個把墨鏡拿過放進精致的盒子裡，另一個把馬克筆遞給了他。

　他低聲清了一下嗓子，露出一個笑容：“謝謝你們喜歡，我會繼續努力的，為大家帶來更好的作品。”

　我覺得，他演戲發揮最好的時刻可能就是現在了。

　他說完還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唇邊一直有著一抹笑意。

　花錢雇的攝影師在旁邊按了快門，將這個笑容定格。

　等到旁邊的人的簽名被簽了以後，我把我準備的小本子遞給他，朝著他眨巴了下眼睛，也跟著說我自己準備的台詞。

　“阿舟你知道嗎？我特喜歡你演戲的時候的那股勁，《廢柴王妃》這部劇的花絮我看了，天……”我表現得似乎已經語無倫次了，“真的、真的……”

　《廢柴王妃》便是他參演的那部劇，女主後來跟男主在一起浪跡天涯了，他作為男二孤獨終生。

　撒謊可真是件難差事，花絮我是看了一點沒錯，但“那股勁”純粹是我瞎編的。

　他能有“那股勁”的話我就不會在這裡了好嗎！

　離得近我也看的更清楚，蕭舟其實人長得還有點小帥，人也挺高，我一米六五的身高矮他好一截。

　但放在不缺帥哥美女的娛樂圈，他的這點帥已經可以被忽略不計了。

　我戴了口罩，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周圍還沒安靜下來，有人在維護著秩序。

　偌大的敞亮的機場到達大廳，因為這邊的動靜，有路人將目光投了過來，甚至還有人拿出了手機拍照或者錄像。

　蕭舟正在給我寫著簽名，聽見我的一番真情實感真心實意的感慨後，他抬眼看了一下我，筆下的動作頓了頓，似乎加了一些字。

　等他寫好以後，我繼續著癡迷的眼神，輕輕地接過小本子，但我也沒打算細看，卻表現得卻像是得到了什麽珍稀之物一樣，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的包裡。

　過了會兒，蕭舟簽的名也都差不多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助理在一旁裝模作樣地說：“謝謝大家喜歡，但舟舟行程繁忙……大家回家注意安全！”

　蕭舟微笑著朝著大家揮了揮手，還鞠了一個躬，最後轉身跟助理跨步離開，看起來很著急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行程繁忙……？

　今日的工作就此結束，散了場，我便朝著地下停車場走去。

　沒多久，我開車離開了機場。

　先回到了家，洗了個澡，又睡了一覺，起來以後叫了個外賣，就順便等著我朋友回來了。

　我朋友叫謝瑩，是我前兩年在酒吧喝酒的時候遇到的。我跟她簡直一見如故，沒多久我們兩個就都一起搬出了家裡合租了。

　我呢，是因為自己家的房子想要租出去當包租婆，每個季度收費就行，即使我現在也在租別人的房子。

　她則是因為在家待的不自由，早就想出來住了，遇到我以後覺得時機正好，一拍即合，就跟家裡說了就搬出來了。

　我們兩個都沒有固定的職業，想要做什麽就做什麽，但一般都是顧客找上門來，而不是我們自己去找做什麽。

　今天我的工作就是去機場當接機的粉絲，而謝瑩今天的工作性質跟我的差不多，她是去商城給另一個十八線明星當粉絲喊口號的。

　這份工作我也做過，那時候我還年輕，對這個行業還不太了解。

　我差一點被主持人揪上台去回答關於那個明星的問題，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的業務口碑要砸的時候，因為我以為只是喊喊口號就好了，哪想到還有那樣的一個流程，我根本就不怎麽熟悉那個明星好嗎？問我一些表面問題還可以，深層次一點我鐵定露餡了，還好旁邊有真粉絲搶著上去了，讓我逃過一劫。

　想起這些曾經，我就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淚，所幸我現在熬出頭了，再也沒有出現過那樣慌張的時候。

　謝瑩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沙發上躺著，翹著二郎腿悠閑自在地含了一根棒冰吃著。

　她扶著牆彎腰換鞋，我還沒看見人臉就聽見了她的吐槽。

　她說：“哎他媽的。”

　我把視線放回自己平板上，含糊不清地問：“怎麽了？”

　“今天被喊上台當模特，被問了一堆問題，我操，我當場去世。”她把包隨意一丟，穿著人字拖又進了浴室。

　我朝著大開的浴室門，又好奇地問：“什麽模特？”

　“頭髮模特，趙琪今天去的站台是關於洗發露護發素的。”

　趙琪也就是今天謝瑩去見的那個明星。

　淅淅瀝瀝的水聲傳出來，我“哦”了一聲，笑著調侃：“那還行啊？拿了酬勞還能免費洗個頭哈哈哈。”

　謝瑩一出來，又開始脫起了自己的衣服，朝著我扔過來：“屁。”

　我一把抓住她的T恤，又聽見她說：“姐姐我平時用的洗發露護發素比站台那個好多少倍好嗎！我這頭秀發要是受損了，我饒不了這個微商品牌。”她穿著內衣就進了臥室。

　謝瑩的發質確實很好，到目前她還沒染過燙過，發色烏黑發質柔順，發尾一點開叉的跡象都沒有，拍廣告都夠了。

　我把她的衣服放在沙發上掛著，慢慢盤著腿坐了起來，把吃完的棒冰丟進垃圾桶，指著茶幾上的外賣說：“等下吃飯了。”

　“行。”謝瑩動作很快，穿上一件絲質吊帶就出來了。

　她在小板凳上坐下，撩了下她的頭髮後，習慣地問我：“你今天見的那個怎麽樣？”

　有時候我們工作結束就會像現在坐在一起聊天，仿佛是在做工作匯報。

　“嗯？”我反應過來，“他啊，就那樣吧，跟之前見到的也沒兩樣，簽名我都懶得看。”

　謝瑩歎口氣：“哎。”

　我拆開筷子：“歎氣做什麽？”

　“這些十八線還能火嗎？火了以後我們的得到的簽名賣高價的話有人買嗎？我還指望著我抽屜裡那一票的簽名可以換成真金白銀。”

　我不禁笑了出來，說：“我覺得火不了了，小火靠捧，大紅靠命啊。”

　想到這，我轉後了些，把我包裡裝著的今天得到的蕭舟簽名拿出來。

　我將它甩在茶幾上，下巴揚了下，說：“我賭一把，這簽名一定漲，我入行以來，第一次遇到四百塊買水軍的，這代表什麽？代表有錢啊，有錢如果還要捧的話，以後小火跑不了了。”

　但我還沒看過這簽名上寫的是什麽，有時候還會遇到給to簽的，但一般都只是簡單的簽個名而已，有的字還不好看，我一點想要看的興趣都沒有。

　謝瑩拿過去翻開，我剛打開飯盒還沒聞見菜香就聽見了她的驚呼。

　“我操。”

　她坐在我對面，我掀了掀眼皮看向她，問：“怎麽了？他的字寫的很好看？”

　“不是。”謝瑩把那一面簽名翻過來給我看，“他還寫了他微信號讓你加。”

　我拿過來看了一眼，還真是，蕭舟寫了他的微信號。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又聽謝瑩嘖嘖感慨：“陸枝啊陸枝，你這桃花能不能分我點？”

　我挑了一下眉，不急不緩地道——

　“本質還是看臉，懂我的意思嗎？”

　她扯了張茶幾上的衛生紙揉成團朝我砸過來：“操/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