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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為期》第158章 (1)
近乎兩日沒有進食什麽了, 林羨唇色蒼白帶著皸裂, 憔悴疲憊地再看不見往日年輕人的青春活力。

 林霑在蕭菀青離開醫院後, 聽從周沁的指示來丈母娘家前來接林羨回自己家。他看著始終不曾妥協,此刻看著自己滿含期待的林羨,心裡百味陳雜。

 他聲音低緩地告訴仰著頭等待著他下文的林羨:“小菀和你媽媽談好了,我們回家吧。”

 林羨微微張開了嘴,難以置信地盯著林霑。她有一瞬間欣喜若狂, 直覺是不是她的堅持讓周沁讓步了, 又或者是蕭盼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她媽媽冷靜下來了。可她想到昨日周沁那樣固執的模樣, 心頓時一沉, 喜悅瞬時間盡數褪去。

 她慌神地站起身子, 伸手攥住林霑的袖子, 慌張地一迭聲追問他:“爸爸,談好了什麽?媽媽和她說什麽了?蕭阿姨在哪?她怎麽樣了?”聲音沙啞虛弱地不成樣子。

 林霑撇開眼不敢與林羨烏黑凝重的雙眸對視,轉移話題安撫她道:“她們達成共識了, 具體的, 等小菀告訴你吧。羨羨,我先帶你回家吧洗漱一下吧,小菀說了,晚一點會過來接你去她那裡的。”

 林羨怔怔地站在原地, 消化著林霑這句話裡的意味,隻覺得恍如夢中。

 蕭盼盼被允許來接她了, 她可以回去了。這是不是意味著, 她們終於自由了, 又或者,至少,她們可以結束這樣難堪屈辱卻別無選擇的無力抗爭、擁有了喘息的時間、擁有了等待再一次與周沁理智對話的時間與空間。

 她突然像失去了所有苦苦支撐著自己的最後一口力氣,松開了攥著林霑袖子的手,緩緩地蹲下身子,雙手環抱住了自己的雙膝,把臉頰埋在裡面,肩膀微微顫抖著。她像是受盡了欺負卻孤立無援的孩子,把這兩日來的害怕、委屈、難過盡數地宣泄了出來,哭聲低低的,一聲聲,像尖銳的針,狠狠地扎在林霑的心上。

 林霑僵直地站在女兒面前,緊咬著牙關,眼眶濕潤。這兩日來,他不是沒有看見林羨哭,可每一次,林羨面對著他的精神狀態,都是那樣堅定執著,無所畏懼,像一個為愛而戰的英勇士1兵。他幾乎要忘記了,林羨還小,在面臨這樣的變故時,她該有多脆弱,多害怕,多無助。

 他蹲下1身子,伸手想要拍拍林羨的背,林羨卻突然抬起了頭,緩緩地站起身子,擦幹了眼淚。她站直身子,目視著前方虛空的一瞬間,剛剛脆弱崩潰的孩子仿佛只是林霑的幻覺,眼前站著地,又是那個為了這段不知道是對是錯的感情,勇敢堅定的戰士。

 女孩唇角有了淺淺的,溫柔的弧度,啟唇嗓音低啞道:“走吧,爸爸,我們回去吧。我不想讓她多等。”

 林霑仰望著她,心裡泛著細細密密的疼。他張開口想告訴她什麽,最後,還是理智地抿緊雙唇,做了一個她們這段感情的殘忍劊子手的幫凶。

 晚上七點多,林羨剛剛洗完澡,吹完頭髮,打理好自己,門鈴就被按響了。

 林霑心情沉重地坐在客廳裡,聽到門鈴聲站起了身子想去應門,林羨卻比她更迅速地,一路雀躍地小跑著從衛生間裡出來,迎向了門口。

 她手搭在門把手,還沒有開門,還沒有看見門外那個她日思夜想的女人,鼻頭就開始發酸。她極力抑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不想用這樣狼狽脆弱的面容面對蕭菀青,不想讓蕭菀青心疼不想讓她擔心。

 她擠出了一抹清淺的笑,眸色柔和,緩緩地打開了防盜門,望向門外。

 那張她深深印刻在心裡的溫秀面容,慢慢地出現在林羨的視線裡。

 蕭菀青精心打理過自己了,身姿站得筆挺,目視著正前方,視線隨著房門的打開偏移著,撞進林羨濕潤晶亮的眼底。一瞬間,她唇邊彎起了一抹淺淺的笑,眼底浮現似水般的溫柔。

 一眼萬年。

 林羨喉頭髮澀,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用力地拉大了房門,一步上前,張開了雙手像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緊緊地抱住了蕭菀青。

 明明想好了要笑,不要哭,不要讓蕭盼盼擔心,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溢出了她的眼眶,鑽進了蕭菀青的脖頸。

 蕭菀青用力地回抱住了懷裡溫暖纖瘦的身軀,想不管不顧把女孩緊緊地嵌進自己的身體裡,可又怕會箍痛了女孩,理智地一點點放松了雙臂,隱忍又克制。

 她用臉頰眷戀地蹭著女孩細軟的頭髮,水汽氤氳的眼眸裡有絕望與淒楚一閃而過。

 她向來溫潤的聲音此刻沙沙啞啞的,卻依舊像是拂過細柳的春風般柔婉,在林羨耳邊呢喃道:“羨羨,我來接你了。”

 林羨抬起頭,睫毛還掛著淚水,露出了一抹燦然的笑,與她額頭抵著額頭,繾綣道:“我跟你回家。”蕭盼盼答應她的事,她做到了,她來接她回家了。

 蕭菀青望著女孩的笑臉,咬著唇,一下子痛得幾乎要失聲。

 她艱難地滑動了兩下喉頭,克制住了自己的哭腔,轉開眼對著不遠處一直看著她們的林霑打招呼道:“林霑哥,我先帶羨羨回去了。”

 林霑面色凝重,擰著眉頭,沉默了幾秒,一語不發地點了點頭。

 林羨回過頭,低聲地告別道:“爸,我走了。”而後,像逃出生天,生怕再有什麽變故一般,她向前進了一步,飛快地帶上門,把她們與林家,隔絕成兩個世界。

 蕭菀青抬起手摸了摸林羨消瘦了許多的面頰,剛欲說話,女孩突然牽起她的手,帶著她拐進了樓梯間。

 林羨雙手一反合上了樓梯間的門,用自己的背堵著。緊接著,她伸手圈住蕭菀青的腰,微微用力,把蕭菀青帶入了懷中。她近前急切地尋找心上人溫軟的紅唇,印下一個熱切纏綿的親吻。

 仿佛連日來的害怕與惶恐,只有這樣真切地感受著對方的溫度,才能真正驅散。

 蕭菀青跌入林羨的懷抱,怕撞疼林羨,一手支撐在了門上,一手摟住了林羨的脖子。她看著女孩顫動著的長睫毛,滿目柔情,忘卻了場合,輕啟雙唇,無言地縱容了林羨。

 唇齒交纏,明明是這樣甜蜜的親昵,蕭菀青卻仿佛嘗到了滿心的苦澀。

 女孩熱烈的親吻漸漸緩了下來。她偏開頭,輕吻從唇上偏移到了蕭菀青受傷的臉頰上,動作輕柔又憐惜。蕭菀青睜開迷蒙的雙眼,看見咫尺之外的女孩,含著淚,吻得虔誠又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要怎樣,才能讓你不疼了……”林羨苦澀地喃喃道。

 蕭菀青動容。

 能得到林羨這樣一場毫無保留的深情厚愛,是她此生有幸,所有的苦果,她都甘之如飴,無怨無悔了。

 她抬手覆在林羨的手上,偏過頭在林羨掌心中親吻了一下,哄她道:“我早就不疼了。羨羨,你瘦了好多。”

 林羨放下手,與她十指交扣,心疼道:“你也瘦了。你吃飯了嗎?”

 蕭菀青搖頭道:“沒有,家裡準備好了飯菜,等你回去一起吃。”她晃了晃林羨的手,怕林羨又糾結她臉上的傷,彎了彎眉眼轉移話題催促她:“我們快走吧。”

 林羨頷首答應。

 往電梯走去的路途中,林羨敏銳地察覺到蕭菀青走動的姿勢有些不對。她眉頭微微蹙起,拉住了蕭菀青的腳步,擔心道:“你腳怎麽了嗎?”

 蕭菀青知道肯定瞞不住林羨,坦白道:“對不起羨羨,你送我的水晶球不小心被我打碎了,我收拾的時候沒有注意,踩到了玻璃,腳底被劃破了。”

 林羨聽到水晶球碎了,呼吸微微一滯,而後聽到蕭菀青腳被劃破了,就顧不得其他,只剩下了滿滿的焦心:“嚴重嗎?笨蛋,怎麽這麽不小心?那你怎麽還能穿鞋,你給我看看。”說著她蹲下了身子,伸手覆在蕭菀青的鞋面上就想要脫蕭菀青的鞋子。

 蕭菀青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提醒林羨道:“我沒事的,你別擔心。羨羨,這裡不方便,等回去了再給你看好不好?”

 林羨還想再說什麽,但見蕭菀青堅持的樣子,慢慢頹然地放下了雙手。她一直壓抑著的難過情緒忽然湧了上來,垂下頭,哽咽自責道:“都怪我。”

 怪她保護不了她,怪她說服不了自己的父母,怪她不能一夜之間長大,怪她沒有本事,怪她,都怪她……

 “羨羨……”蕭菀青無措地叫她。

 林羨止住險些要吞沒自己的內疚,轉過身子,背對著蕭菀青啞聲道:“我背你。”

 蕭菀青心一軟,眉目間滿是柔情。她上前趴在林羨的背上,把臉頰貼著她單薄卻溫熱的脊背,溫聲道:“這麽遠的路,我怎麽舍得。”她一語雙關道:“羨羨,這條路太長了,我們都是女生,你背不動我,我也背不動你,你扶著我,我扶著你就好了。”

 像是想到了什麽,蕭菀青唇邊的笑漸漸轉為苦澀,低低勸誡道:“羨羨,有擔當是對的,但是,永遠要記得,你也是女生,要多心疼一點自己。”

 要和懂得心疼你的人在一起……

 她希望,以後,不管和誰在一起,林羨都能夠在愛別人的同時,記得愛護好自己。

 林羨拗不過蕭菀青,攙扶著她下了樓,打了車一起回了北區。

 路上,林羨終於忍不住忐忑地詢問蕭菀青和她媽媽談好了什麽,蕭菀青只是笑了笑,安撫她道:“你媽媽答應我,給你時間等你長大。具體的,等到家了我再和你說。”

 林羨仔細打量蕭菀青的神色,看起來不似作偽,心下稍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久違地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回到家中,林羨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子脫蕭菀青的鞋。待看清蕭菀青腳底那細細密密的小傷口和那一條細長的縫線,她霎時間變了臉色。

 她沉默著起身彎腰,一把抱起了蕭菀青就往客廳走去,明明是這樣成熟讓人有安全的動作,可她卻一邊走,一邊孩子氣地脆弱哭泣。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滴落在蕭菀青的脖頸之上,打濕了蕭菀青的心。

 “羨羨變成小哭包了啊。”蕭菀青為了緩和她的情緒,故意逗她。

 林羨坐在蕭菀青的身前,讓蕭菀青的腳支在她的膝蓋之上。她垂著頭,手下動作溫柔地幫著蕭菀青消毒上藥,聞言撅了噘嘴,吸了一下鼻子,啞聲道:“我以前不愛哭的。你照顧好自己,我就不哭了。”

 她沒有說謊,記事以後,認識蕭菀青以前,她流過的淚屈指可數。遇見蕭菀青以後,她才變成一個愛哭的人,但幾乎每一次崩潰哭泣,都是因著蕭菀青。

 蕭菀青的笑淡了一些,放在沙發兩側的手微微收攏。半晌,她沉聲道:“我答應你,以後會照顧好自己。羨羨,你也要答應我。”

 林羨抬起頭看著她。

 “你以後也要照顧好自己,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像這兩天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羨羨,你答應過我很多次了,以後一定要做到好嗎?”

 “你監督著我,我就能做到。”林羨斂了一下眼瞼,一邊幫蕭菀青包上紗布,一邊自然地低聲應道。

 蕭菀青凝望著林羨一無所覺的天真容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眼眶微紅地沉默了。

 吃飯的時候,蕭菀青告訴了林羨,她的回歸只是暫時的。

 她把答應好周沁的說辭告訴林羨:“我答應你媽媽和你先暫時分開,暫時不再見面,給他們,也給我們自己冷靜一下的時間。作為交換,你媽媽答應我,讓你去考試,不逼迫你出國,也不逼迫你轉學了。”

 林羨立時停下了碗筷,僵硬地問蕭菀青:“暫時,是多久?”

 蕭菀青看得出她似乎無法接受,忍住自己心中的苦楚與愧疚,違心地柔聲寬慰她:“不會很久的,等你媽媽身體好一點了,等你考完試不會受到影響了,我們再好好爭取。羨羨,再這樣繼續僵持下去,你媽媽身體受不了,你的身體也會受不了的。萬一事態擴大了,你爺爺奶奶他們知道了,事情就會更難控制了。我們,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

 林羨知道,蕭菀青的話句句在理,現在這樣的各讓一步,對那樣固執的周沁來說,已經是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可是,她看著面前蕭菀青一如往常般溫柔的面容,沒有由來地覺得心慌。她沉默著,沒有回答蕭菀青。

 深夜裡,蕭菀青一反常態地主動。她眉梢眼角滿是羞澀的春1意,在林羨身上欲說還休地縱1火。她們在被浪中抵1死1纏1綿,蕭菀青是未曾有過的放1浪。她打開自己的身體,任女孩放肆采擷,在一波又一波的潮湧後,依舊用著顫抖喑啞的撩人嗓音,不知疲倦地索求著:“羨羨,還要……”

 如果,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如果,這一場美夢,永遠不會醒,如果,很多年以後林羨還能記得她……

 在意1亂1情1迷的潮湧中,她攀著女孩的肩頭,清醒地絕望著,險些要難以自已地女孩身上留下些她們這樣深愛過的痕跡。

 可最終,動1情時分,她還是克制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只在女孩的肩頭,留下了一個過眼即消的輕吻。

 夜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林羨體貼地幫著已經倦得幾要昏睡過去的蕭菀青收拾好身上的狼藉,而後才去衛生間衝了澡回到床上。她側過了頭,看見蕭盼盼撐著還沒有睡過去,微闔著雙眸看著自己,心底軟軟濕濕的。

 她撩開蕭盼盼汗濕的額發,摸了摸她的臉,認真與她商量:“盼盼,等我媽出院了,身體好點了,我們就結束這所謂的暫時分開吧。學校那邊,轉學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等我去教務處申明,沒有我本人的同意,我不相信他們敢罔顧我的意願辦理轉學。有的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徹底想通的,需要時間來證明。”

 “就當我自私和不孝吧,我不願意我媽一天不同意,我們就一天這樣退讓著、浪費著。體諒和理解是相互的,等放假了,我媽如果態度還是沒有一點軟化,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回來,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們都不要再妥協了好不好?一年不行,兩年不行,那就五年、十年,總有一天他們會慢慢想通的。”

 蕭菀青目色柔軟地看著女孩堅定無畏的面容,心底是翻江倒海的疼痛。她多想答應她,多想和她一樣勇敢無畏,不管不顧。可她不是孩子了,她沒有像林羨一樣天真的資格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怕林羨後悔,怕林羨遺憾,怕她像她自己一樣——

 家破人亡,孤家寡人。

 周沁威脅她的這八個字,像是烙印在她人生中的詛咒,是她這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她賭不起,更不忍心讓林羨賭。

 她靠近女孩的懷抱,環抱住她的腰,仰起頭,在林羨額頭印下輕柔的一吻。像是怕驚擾了美夢一般,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幻覺,安撫林羨:“好,羨羨,等你放假了我們再商量。睡吧,羨羨,明天還要考試。”

 林羨這兩天幾乎沒有合過眼,到底是累了,靠在蕭菀青的頸窩裡,終是慢慢地睡了過去。

 蕭菀青抬起手,借著月色,隔空一點一點輕柔眷戀地描摹著女孩恬靜的睡容,心如刀割,淚如雨下。

 林羨,她答應我,不為難你了。誰都可以,只是我不可以。

 所以,以後,不管男女,在合適的年齡,再找一個合適的人相愛吧。

 她在心底裡哀求過一萬遍,林羨,能不能,能不能稍微記得我……

 最終,她卻在心底裡祈求一萬零一遍,林羨,忘了我吧,一點,都不要記得我。

 清晨,林羨像過往一般,在蕭菀青的溫柔輕喚聲中醒來,得到了女人一個愛憐的早安吻,與一段安謐甜蜜的早餐時光。她不放心蕭菀青的腳傷,試圖說服蕭菀青,周沁其實為她辦好了延遲考試的手續,她可以不去考試,她可以乾脆不回家,她想要留下來照顧她。

 可蕭菀青卻說林霑已經在樓下等她了,讓她聽話,讓她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次回家,她們除了暫時不能見面,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有可回旋的余地了。她讓她好好吃飯,好好考試,好好和父母溝通,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

 林羨無可奈何,隻好依依不舍,背著書包,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家,離開蕭菀青。

 蕭菀青拖著疲憊的身體站在門口,像曾經經歷過的許多個清晨,目送著林羨背著書包遠去,看著帶走了她全部愛戀的女孩高挑靚麗的身影,在她視線裡,一點一點變小,一點一點,消失不見,久久佇立……

 原來,悲哀與絕望到了最後,是無淚可落。

 林羨去到了學校,就受到了陳芷與唐沫的連番盤問,她把自己的事情簡要地與好友陳述了一遍,才知道,時滿這兩天也莫名其妙地失聯了,甚至今天的考試,她也還是沒有參加。

 考試前林羨來不及給時滿打電話,考完試,她一拿到手機就時滿撥去了電話。如好友所言,時滿的手機依舊是關機狀態,夏之瑾的電話也是如此。

 林羨放心不下,別無他法,隻好幾經周折地從班級聯系簿上找到了時滿留下的家長電話,給時驚瀾撥去了電話。

 時驚瀾接到她的電話,好似有些驚訝。溫桐和她說了,蕭菀青因為個人感情原因,要離開岸江市,無法如約入職了。林羨不知道這件事嗎?還能有心思關心滿滿的事?

 她如實地告知了林羨,時滿和夏之瑾分手了,她買醉到胃穿孔進急救也沒等到夏之瑾回心轉意來看她,現在心如死灰地在醫院裡,誰都不想見。

 她溫和道:“你們不用擔心她,她想通了,做好決定了,自然會回去找你們的。你……”時驚瀾欲言又止,終究什麽都沒有多說。

 林羨掛斷電話,心沉到了谷底。

 不過兩天時間,為什麽,一切就能夠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走出教學樓,林霑已經在外面等她了。

 她靜靜地與父親對望著,不安莫名地爬上心頭,佔據了她的全部心扉。她慌張地撥打了蕭菀青的電話,急不可耐地祈求著電話的接通。

 幸而,很快,電話接通了,女人溫潤的嗓音從電話那端傳來,柔聲問她:“羨羨,考完了嗎?”

 林羨安心了,卻有些哽咽,帶著鼻音回答她:“恩,考完了。”

 “順利嗎?”

 “挺好的,應該不會拖後腿的。”明明只是這樣日常的對話,林羨聽著,卻覺得幸福地像是有什麽要滿出來了。

 “再等我幾天。”她低聲承諾道。

 “好……”女人輕輕地回應她。

 接下來一周,日子仿佛暫時達到了一種平衡的寧靜。她出行都需要林霑接送,無法與蕭菀青見面,但通話確如蕭菀青所言,可以自由地聯系。她每日往來於學校和醫院之間,聽從蕭菀青的囑咐,不懈地試圖與周沁多做溝通,周沁卻始終對此諱莫如深,一聽到林羨提起,就趕林羨回家複習,但到底也沒有再如先前一般暴跳如雷。林羨樂觀地安慰自己,終歸是有所緩和有所改變了。

 最後一門考試是在下午。那天,進考場關機前,她接到了蕭菀青的電話。

 蕭菀青孑然一身地坐在車站候車室裡,望著手中她從自己車裡的中控台上取下的兩個黏土小人,艱澀地叫她的名字:“林羨……”

 林羨奇怪道:“盼盼,怎麽了?”這時候給她打電話?

 蕭菀青在手機那端像是沉默了片刻,才笑了一聲,溫聲道:“最後一門考試了對不對?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點緊張,想再聽一聽你的聲音才安心。”

 林羨站在教室門口,寵溺地笑了一聲,安撫她道:“別怕。我今天考完,我媽明天也出院了。不論如何,最遲後天,我就回去陪你了。”

 “林羨……”蕭菀青遲疑地又叫了她一聲,最後,沉默幾秒,隻說了一句:“時間差不多了吧,去考試吧,加油。”

 她掛了電話,關機取出了手機卡,一動不動失神地凝望著掌心中的小卡片,直到前方工作人員提醒著要發車了。她站起身,步履沉重地往前走去,在垃圾桶旁站了許久,終是放開了掌心,由著那一方小小的卡片墜落了。

 林羨提前答完了卷子,檢查途中,她腦海中莫名地反覆回放剛剛蕭菀青撥給她的那一通電話,忽然,不安的預感再次彌漫全身。

 她坐不住了,顧不上所謂的離考試結束前半個小時才能交卷的規定,衝到講台前提了書包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去。

 她一邊跑,一邊從書包裡取出手機開機,顫抖地撥打了蕭菀青的電話。

 她多希望,一切有如上一次她不安時一樣,電話可以很快接通,蕭盼盼悅耳的嗓音可以很快出現在她的耳邊。

 然而,令她惶恐的是,沒有,這一次沒有。這一次,回應她的是冰冷的機械女聲,告訴她:“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林羨的眼淚,霎時間漫過眼眶。她不願相信般地立時再次撥打了過去,等待她的,卻依舊是那個無情的女聲。

 她飛奔出教學樓外,林霑預估著林羨不可能這麽早出來,故而還沒有來到,她暢通無阻地在校門口打了一輛車,奔向蕭菀青家。

 一路上,她無數次地撥打蕭菀青的手機,等待她的是那個始終如一的應答。她的心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惶恐。

 顧不上拿書包,她到了小區門口就衝下了車,衝回了蕭菀青的房子,從門口一路叫喚著蕭菀青的名字,叫到了最後,她跪倒在地上,也沒有人回應她。

 家裡幾乎一切如常,肉眼可見的只是少了臥室床頭她們的合照,還有櫃子裡蕭菀青的行李箱。

 她走了……

 蕭菀青這個騙子,又一次騙了她,丟下她走了……

 林羨絕望地認清了這個現實。

 她咬牙扶著牆從地上爬了起來,取了茶幾上的車鑰匙,邊往外跑邊給溫桐打電話。

 面對她的追問,溫桐只是冷清又無情地告訴她:“是,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裡了。你不要問我。她有些東西放在我這裡托我給你,你找時間過來拿一下吧。找到她又能怎麽樣,你媽媽從始至終都沒有尊重過她,沒有理解過她,只會把一切責任都推到她頭上,你能改變什麽?你媽媽衝動下的一巴掌可以讓蕭菀青鼓膜穿孔,冷靜後可以不留情面地戳她心窩子,盛怒下,她是不是還會蕭菀青身敗名裂?我尊重她的選擇,我不找她。林羨,算了吧,你也放過她吧。”

 林羨怔在原地,如遭雷擊,腦子嗡嗡作響。溫桐說什麽,她說盼盼鼓膜穿孔?

 溫桐說完又覺得於心有愧。蕭菀青囑托她,讓她多照顧林羨,讓她看著林羨不要做傻事,她這是做什麽。

 她剛想再說什麽安慰林羨,讓她不要衝動,林羨就掛斷了她的電話。再撥打過去,林羨不接電話了。

 誰都在騙她,誰都不會幫她,誰都不會和將心比心地體諒她、理解她有多愛她的蕭盼盼。甚至,連蕭盼盼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只有自己了。

 林羨悲涼地擦幹了眼淚。

 她發動了蕭菀青的車子,開往機場,任由溫桐、林霑、周沁、陳芷、唐沫的電話一通接一通地撥打進來,響鈴到手機沒電關機,也沒有應答。

 她幾乎把機場翻了一個遍,也沒有看到那個她魂牽夢繞的身影。明知道希望已是渺茫,她還是馬不停蹄地開往了動車站。

 如她所料,依舊是一無所獲。滿心蒼涼地下樓梯時,一個踏空,她從高高的樓梯上翻滾著墜落,摔得頭破血流。

 可沒有那個她摔個屁股蹲都會心疼她的蕭盼盼了。她顧不得周遭所有圍觀人群的善意,像沒事人一般,一骨碌爬了起來,推開了人群,徑直大步往外走去。

 她渾身都在發疼,走路帶著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顫抖,昏沉的腦海裡只剩下了一個執念,找到蕭盼盼,找回蕭盼盼,告訴她,不要走……

 別無他法,她強撐著打起了精神,開車回到了協和醫院。

 甫一踏入醫院,所有人都用震驚的眼神望著她,她一無所覺般地朝著目的地,朝著周沁所在的病房走去。

 病房裡只有周沁在,林霑去找林羨了。

 一看見滿頭是血的林羨,周沁就慌張地驚叫出聲:“羨羨,你怎麽了?!你去哪了?醫生,醫生呢!”她下了床,想要靠近林羨,林羨卻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睫毛被順著留下的血沾濕了,凝固後讓她有些睜不開眼。她眯著眼,站在陰影裡,聲音低低地問周沁:“媽,盼盼去哪了?”

 “林羨,我不知道,你先去看醫生。”周沁滿心只有林羨身上的傷,沒有在意她的問話,焦急地往前想要抓過林羨。

 林羨心底升起濃濃的絕望,不會妥協了,她媽媽不可能會妥協了,她就不應該聽話退讓,她怎麽這麽傻。她緊跟著退了一步,余光掃到電視櫃上擺放著的水果籃子裡的水果刀,忽然一把抓起抵在了自己的胳膊之上。

 周沁震驚地僵住了身子,破聲喝她道:“林羨,你要幹什麽?”

 林羨晃了一下腦子,清醒自己的意識,撐著最後的體力,面不改色地盯著周沁,在自己細嫩的手臂上劃下了長長的一道口子。

 血,順著她的動作爭先恐後地湧出,滴落在地。

 “媽,盼盼去哪了?”她再一次追問。

 周沁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本能地想要往前奪下林羨手中的刀,林羨卻早有所料般地製止她道:“媽,你不要過來,不要逼我。”

 “林羨,你把刀放下,有話我們好好說。”周沁不敢刺激林羨,停在了原地,心慌地哭出了聲。

 “我就不應該相信她說的要冷靜、要和你們好好說。你根本沒有打算和我們好好說過。她都走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林羨語氣裡帶著懊悔,腦袋的昏沉與身體的疼痛讓她異常冷靜。

 她在手臂上又劃了一個口子,疼痛讓她又精神了一點。她固執地逼問周沁:“媽,你現在只要告訴我,她去哪了?”

 周沁看著渾身是血的女兒,整個人都崩潰了,語無倫次道:“我不知道,羨羨,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裡了。你把刀放下,我和你一起去找她,我們一起去找好不好。”

 病房外聽到喧嘩聲,早已聚集了許多人,但看到林羨手中的刀,誰也不敢上前。

 周沁在前方吸引了林羨的全部注意力,兩個高大的男醫生,悄悄地從背後靠近了林羨,在林羨毫無防備之時,一個伸手強橫地圈住了林羨的雙手,一個敏捷地奪下了林羨手中的小刀。

 林羨反應過來,拚盡全力地奮力掙扎,卻依舊毫無作用,無法掙脫。像是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她失去了冷靜,開始哭得撕心裂肺:“媽,你告訴我她去哪裡,媽,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不過幾秒,護士手中的鎮定劑還未打上,林羨卻是自己昏軟了過去。

 周沁吃了兩顆救心丸,癱坐在急救室外,怔怔地看著自己手中沾染著的林羨的血。

 剛剛,那樣癲狂的女孩是她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嗎?她們到底誰錯了?

 事情,究竟怎麽就到了現在的地步?究竟,是誰在逼誰?

 林羨手腳有許多擦傷,最嚴重的是腦袋上的破口,縫了八針,初步懷疑可能有腦震蕩,現在是太過虛弱,情緒又太過激動,昏迷了過去。

 凌晨兩點鍾,林羨毫無征兆地醒了過來。

 林霑坐在她的身邊守夜,怔怔地盯著林羨手臂上包扎好了的刀口,眸色比夜色還要沉鬱。

 “爸爸。”女孩突然艱難地啟唇,沙啞叫他道。

 “你醒了。”林霑驚喜道。他上前輕聲問她道:“口渴嗎?是要喝水嗎?”

 林羨輕輕搖了搖頭,感受到腦袋的疼痛,她止住了動作,回答道:“不喝。”她頓了一下,一字一字認真問他道:“爸爸,我最後問一次,你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嗎?”

 林霑頓住了倒水的動作,沉默片刻,坦白道:“羨羨,我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和你媽媽只是讓她和你分手,和她商量好了,讓她穩住你,讓你好好吃飯,安心考試,並沒有要求她離開岸江市。這也是出乎我和你媽媽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太了解我了,只要她還在岸江市,我怎麽可能答應和她分手。”林羨悲哀的呢喃出聲,心如刀割:“所以,其實是我逼走她的嗎?”

 可如果知道她這樣堅決,蕭盼盼該知道,比起讓她無依無靠地遊蕩於陌生的城市,她更寧願委屈自己,從此不遠不近地看著她幸福。

 她艱難地坐起了身子,跪立於病床之上,彎下腰朝著林霑磕了三個頭。

 她說:“爸爸,一叩頭是謝謝你和媽媽這麽多年的愛護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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