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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為期》第93章
那天急診, 醫生給她開了三天的點滴。林羨覺得自己沒有發燒,好得差不多了,本是不想再去的, 但蕭菀青不放心,讓她至少再去一次。

 因為蕭菀青說了, 下午會來學校接她去醫院輸液, 所以林羨就沒有騎小綿羊,提早了一點出門, 久違地到小區外的公交站搭乘公交去了學校。

 她到學院上課的教室時, 前一節大課剛剛結束,上課換教室、沒了課放學的同學蜂擁而下,林羨逆行,完全上不去。她無可奈何地在樓梯旁等了幾分鍾,等下來的潮流過去了,才繼續往上走。

 本以為她到得已經夠早了,沒想到, 一進教室,她就看見了稀稀落落地教室裡,她們慣常坐的座位上,時滿已經在那兒幫著佔好了座位。

 林羨心情好,有了逗時滿的閑情逸致。她放輕了腳步朝著時滿走去, 悄悄地站在她身後,伸出右手拍了拍時滿的右肩,期待著時滿上當往右後方看去。

 卻不料, 時滿壓根就沒有猶豫,一下子就精準地側過了頭朝左後方投來了視線。她往日靈動的桃花眼裡暗暗沉沉的,望著林羨,一臉平靜淡然地吐了一句:“幼稚,無聊。”

 林羨被她噎了一下,輕笑了一聲,也沒有在意。她在時滿身邊坐下,關心她道:“前兩天之瑾姐說你發燒了,好點了沒有?”

 時滿聽到夏之瑾的名字,臉色就又沉了幾分。她幾不可覺地歎了口氣,生無可戀般地回林羨道:“好差不多了。”

 林羨終於發現她的反常了,她從書包裡取出了課本,一手托腮,氣定神閑地側過臉打量著時滿,伸手戳了戳她有些氣鼓鼓的臉頰,溫聲道:“那你今天怎麽了?怎麽好像不太對勁啊?”

 時滿躲開林羨的手,趴下頭,把臉埋在胳膊裡,半晌,才悶悶回她道:“我和她吵架了。早上我是自己來的學校。”

 不用多言,林羨也知道時滿口中的她指的是誰。她收了手,愣了一下,斂了笑意,認真道:“怎麽了嗎?”

 時滿就著趴著的姿勢,翻過臉看著林羨,咬了咬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無理取鬧了。”

 前天晚上,她發了高燒,夏之瑾打了家庭醫生的電話讓他來家裡給自己看病,而後在陪著她掛點滴時接了蕭阿姨的一通電話就要出門,她身體明明難受得要死,卻一點都沒有猶豫,就讓夏之瑾出門了。

 可昨天晚上,她燒已經完全退了,只剩下一點鼻塞和喉嚨疼。她在床上接著打一聲叮囑的點滴,夏之瑾抱著她陪她看電影。電影剛看了一半,夏之瑾就和她說差不多時間了,她該出發去給學生補課了。

 她本來就一直不喜歡夏之瑾總是在難得的課後時間裡忙碌著打工,壓根沒有多少時間能夠陪自己。她和夏之瑾討論過減少工作量的事情,但夏之瑾總是沉默著不肯讓步,每次都鬧得有些低氣壓,久而久之,時滿也就壓抑著不大說了。

 可昨晚,也許是借著自己生病,想著夏之瑾可能會多憐愛自己一點,她忍不住放低了姿態又是撒嬌又是裝可憐地希望夏之瑾能夠陪著自己,請假不要去家教了。

 她看得出夏之瑾有些動搖的,可最終還是拒絕了她。

 當時,不知道哪裡來的矯情,她忽然就一下子就脆弱委屈得不得了。她收斂了暖色,冷了臉,壓不住胸中壓抑已久的不滿與委屈,不理智地對夏之瑾說了重話:“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反正,我知道,在你心裡錢永遠比我重要。”

 她腦子嗡嗡的,在心裡咆哮著,她真是受夠了,受夠了!

 小時候時驚瀾為了錢總是不著家,她需要的時候、她難過的時候、她被欺負的時候,時驚瀾永遠不在她身邊。她年紀小一點的時候也哀求過時驚瀾能不能多陪陪她,時驚瀾從來無動無衷,我行我素。後來,她就對母愛死心了。

 是受了詛咒嗎?現在,她的愛人也開始和她媽媽一樣,為了錢,四處奔波,棄她於不顧。

 錢就那麽重要嗎?那她也有很多錢,她給她不可以嗎?

 話音剛落,她就看見,夏之瑾坐在她床旁,臉色唰地一下子就蒼白如紙。

 她松開了安撫時抓握著時滿的手,僵直著脊背,偏過頭不看時滿,清冷俊秀的側臉線條緊緊繃著,半晌,她克制著委屈與悲哀隱忍道:“滿滿,你一點都不明白。”

 時滿看見她的臉色,心中刺痛,有些後悔。可她也覺得自己很委屈啊,衝動的話語不過腦再次脫口而出:“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分得那麽清楚。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一分一厘都要和我計算地那麽清楚。我的錢是有毒嗎?是會髒了你的手嗎?”

 說來也是很可笑,她們談戀愛以後,出門吃飯,時滿付的每筆帳,時滿送她的每個禮物的價錢,夏之瑾都記著。時滿那天無意中看見的時候,簡直要氣笑了。哪對情侶會這樣?她一筆一筆記著,是在盤算著什麽時候還給她嗎?

 夏之瑾垂下了雪白的脖頸,哽著喉嚨,苦澀地想:時滿真的不明白,錢真的很重要。

 時滿不知道,每當她不在的時候,她那些有錢的朋友是怎樣地話裡話外奚落她。她不知道,她們那個圈子裡的人,背地裡都是怎樣編排她的,甚至,是怎樣羞辱她的。

 夏之瑾有時候會不明白,明明,明明不用錢不用家世來衡量一個人優秀與否時,她自問也不是那樣平庸配不上時滿的人。可就因為錢,因為她窮,所以她在時滿那個階級的圈裡人眼裡,她就不配是時滿談戀愛的對象,不配是時滿喜歡的人,隻配是時滿養著的玩物了。

 可別人怎麽想,她控制不了。她告訴自己,她只要自己努力做到問心無愧就好了。

 時滿更不知道,錢是很重要,但錢永遠沒有她重要。

 重要到,她寧願壓彎自己的脊背,也想要去擁抱她。

 可她自幼內斂,為了寬母親的心,為了安妹妹的心,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年歲越長,她越習慣了沉默。很多的話,她說不出口。也懷疑,說出口了時滿也不會理解,只會給自己增加更多的難堪。

 夏之瑾咬著唇,壓下了自己的委屈與難過。她回過身,久久地凝視著這個她本該拒絕本該遠離的心愛女孩,忽然就低下了頭,捧過時滿的小臉,滿腔愛戀地親吻她,堵住了她所有的憤懣與質問。

 時滿起初還推她,而後就被她親得臉紅心跳,暈頭轉向了。

 沒回過神,夏之瑾已經離開了。

 等反應過來,夏之瑾什麽都沒有回答她,什麽問題都沒有解決,自己居然就被一個吻給收買了。時滿氣得心口發疼。

 然而晚上,夏之瑾回來的時候,她還記著離開時的爭吵,想著要找回點場子,和夏之瑾鬧了一下小脾氣。夏之瑾打開燈進來,拉她回身的時候,她始終背對著夏之瑾不願意看她。夏之瑾無可奈何,居然就真的隻用電子溫度計測了一下她的耳溫,而後就道了聲晚安,就徑直離開了她的臥房,順理成章地和她分房睡了!

 時滿登時氣炸了。她一個晚上都沒睡著,第二天天一亮飯都沒吃,就氣呼呼地顧自出門去學校了。

 不用她準備早餐了!不用她送她了!不是都不想和她一起睡覺了嗎!!!

 時滿借著想要傾述的想法,梳理了一下事情。有錯的地方她自己承認,不讓夏之瑾去家教是自己無理取鬧了。可她覺得,夏之瑾就這樣和她分房睡,一點都不讓步,一點哄她,也是太過分了!

 她張嘴剛想和林羨簡要說一下,陳芷和唐沫一前一後都來了,時滿有些張不開口了。

 她歎了口氣,跳過了自己的問題,轉而關心林羨道:“晚點和你說吧。你怎麽樣了呀?”說完,她想起林羨剛剛逗她的事情,再看現在林羨聽到問話時又羞又喜的小模樣,心裡有了大概的猜測,有些雀躍地打趣道:“喲喲喲,看你滿面春風的樣子,是不是……恩?”

 林羨想到蕭菀青,唇角的上揚的弧度就怎麽都壓不下去了。陳芷和唐沫也在,她不好說得太明白,隻語意不明,含糊不清地輕聲“恩”了一聲。

 時滿聽到好友功德圓滿了,頓時就樂了。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煩惱與憂愁,眼眸裡躍起了晶亮的笑意,拍了一下林羨的肩膀,喜笑道:“哇,林羨,厲害了你。”她迫不及待地追問她:“那露營可以一起去了吧?”

 林羨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眼含笑意地和時滿商量道:“去啊,不過,可能要換個時間,我等會再和你細說吧,你看一下方不方便幫我。”

 唐沫和陳芷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她們的對話,不明所以:“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啊?”

 林羨抿唇笑了笑,有些羞澀。她想到蕭菀青和她的約定,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大方地與她們分享了一半:“我以後不過光棍節了。”

 唐沫和陳芷怔愣了一下,一瞬間沒明白怎麽就扯到了光棍節。下一秒,她們反應了過來,驚聲“啊啊啊”地歡呼了起來。

 她們拽著林羨,還想追問什麽,上課鈴聲就非常懂事地救了林羨一命。

 許久後,林羨收到陳芷遞過來的筆記本,上面寫著幾個字,語氣弱弱的:“我可以問一下嗎?是男生還是女生?”

 林羨偏過頭,隔著時滿,與陳芷對視了一眼。她看見,好友朝著她落落一笑,眼神中,只有真誠的友好。

 她勾了勾春,低下頭,沒有隱瞞的寫下了“是女生”這三個字,傳回去給了陳芷。

 時家大宅裡,夏之瑾面色潮紅地在飲水機前接熱水,眉頭緊蹙。昨晚她開車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可能是發燒了。怕二次傳染,她沒有在時滿臥房裡與她一起睡。

 沒想到吃了退燒藥定了鬧鍾,一覺醒來竟燒得更厲害了。

 她頂著頭疼起床給時滿準備早餐,卻時滿居然已經不見了。她心亂了一下,緊張地給時滿發短信,時滿隔了許久,才冷冰冰的回了她四個字:“去學校了”。

 夏之瑾太了解時滿了,消失了的句號,明顯地向她表示著:我現在很生氣,我不想和你多說話。

 有一瞬間,夏之瑾壓下了胃中想吐的難過,看著時家空蕩蕩的大宅,覺得心也空蕩蕩的。她身子一陣冷一陣熱的,忽然就心生悲涼,咬著唇,鼻頭酸澀。

 她難得脆弱地想和時滿示弱,想告訴她:我發燒了,很難受。

 可短信刪刪減減,最後,她也沒有發送出去。

 樓下的木門被人重重地合上,發出了響亮的聲響。夏之瑾心頭一動,猜測著是不是時滿中午沒有見到她回來了。

 她端著水杯帶著些不自覺地期待出了客廳往樓梯口走去。

 出乎意料,讓她失望的是,回來的人,不是時滿。

 是很久沒有回來過了的時驚瀾。

 時驚瀾像是從哪個會議上剛下來的一般,婉約的黑色長裙外套著利落的長西裝,發髻整齊地高高盤起,氣勢逼人。

 聽到樓上的腳步聲,時驚瀾仰頭,靜靜地朝著聲源望去。看見是夏之瑾,她不鹹不淡地問她道:“怎麽這時候在家?”

 夏之瑾自從和時滿在一起後,和時驚瀾單獨兩人相處時,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自處。她咬了咬唇,輕聲回答道:“請假了。”

 時驚瀾聞言,微微蹙了眉頭。她提著包,往台階上走了幾步,認真地打量了兩眼夏之瑾,平靜地陳述道:“你發燒了。”

 夏之瑾垂眸應她:“我知道。”

 “叫醫生了嗎?”

 她語氣很平和,仿佛還帶著點關心,夏之瑾差點有些想不起來,她是怎樣居高臨下幾次三番地用錢羞辱自己。她斂下眸,把手中有些微涼了的熱水喝光,淡聲拒絕道:“不用麻煩。”說罷,她轉過身,抗拒道:“我先去休息了。”

 時驚瀾望著女孩高挑纖弱又倔強孤單的背影,微斂了一下眼眸,不怒不惱,眼波淡淡,仿佛帶著點了然的慈悲。

 她靠著扶梯,從包裡取出手機,給時滿發了短信,而後,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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