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將近二十來天的快馬加鞭, 在有同姓王主動提出帶帶領使團這件事情鬧開前,一行人總算是到了大寧的國都。
在城門外換了一身簡便的衣服後, 李牧和仲修遠兩個人跟著馬毅, 以馬家下人的身份進入了城中。
進了城,事情卻還不算結束,城中早已經戒嚴, 街道上三兩成隊的士兵無處不見,一遍又一遍的巡視著。
“你們最近不要隨便出門。”馬毅領著兩人到了他自己在這邊臨時的住所後,叮囑道。
“這城裡的士兵大多數都是皇上的, 可是其中也摻雜了不少其它勢力, 如果出了事,現在這樣的情況恐怕很難脫身。”馬毅看向旁邊的仲修遠。
李牧還好, 他可以以商人的身份蒙混過關。
可是仲修遠的身份就不好解釋了, 特別是在仲修遠再次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後, 他臉上有了一道疤這件事情也在人群中傳開, 變成人盡皆知的事情後。
進了小院,馬毅立刻安排兩人在這邊住下,然後自己則是換了官袍, 進了宮。
這些日子他也在朝中拉攏了一些同僚, 但他接觸到的人大多數都與他官職相當, 要麽是些閑職, 要麽就是一些並無實權的文官。
仲修遠的事情馬毅還沒有告訴其他人,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敢輕易告訴別人, 以免消息走漏出去。
李牧來的時候,把之前鴻叔留給他的那一道聖旨帶在了身邊。
可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不敢輕易把聖旨拿出來,否則他可能還沒到宮裡,就直接被人半路截住。
兩人足不出戶的呆在這小院當中,呆了將近有三、四天的時間後,馬毅才總算是以向上面匯報最近一段時間稅目為借口,找到了進宮的機會。
清晨時分,馬毅帶著穿著普通下人服飾的李牧還有仲修遠,三人抱著一堆的帳目在一群士兵的護送下進入了宮裡。
這是馬毅難得爭取的機會,雖然他並沒有辦法單獨見到小皇帝,只是在退朝之後小皇帝擺駕回宮之前爭取到了一小段時間,但已難能可貴。
三人到的時候,早朝還未褪去,他們遠遠站在外面的角落,靜靜的等待著。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等到天色都亮了起來。
遠處不斷傳來些爭吵的聲音,具體在說些什麽他們沒有聽清,隻大概知道似乎是在議論到底由誰去結盟這件事。
三人屏息等待,直等到那些官員們紛紛離開,等到那邊又有人傳來召見的消息,三人這才頂著一身的冷汗進去。
進門後,馬毅帶著兩人到了側廳,正準備行禮,旁邊的太監便讓他們有事就趕緊匯報。
顯然,剛剛的事情讓小皇帝有些不快,所以此刻他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啟稟皇上,臣帶了帳目……”馬毅站直了彎曲下去的身體,趕緊讓旁邊的李牧還有仲修遠抱著帳目上前。
位於薄紗屏障之後的林允,早朝之後,原本已無力再見這人,只是如今國庫虧空的情況著實嚴重,他不得不抽出部分精力。
待到那人進屋後,他便讓旁邊的人趕緊讓人匯報情況,結果回頭之間卻在薄紗之後看到了兩個極為熟悉的身影。
那瞬間他如同觸電般,猛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皇上?”旁邊伺候著的人都嚇了一跳。
“沒事,你們都退下。”林允故作鎮定,揮了揮手,讓旁邊的人全部退下。
待到這側廳只剩下他們四人時,林允這才挑開簾子。
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不遠處的兩個人,確定那兩張臉就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人後。
在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力頂住眾百官壓力都不為所動的林允,嘴巴一扁,伸出雙手便咚咚咚地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兩人的腰。
林允緊緊抱住兩人,他努力控制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可是嗅到兩人身上熟悉的氣息之後,眼眶還是不禁紅了。
李牧和仲修遠兩人都被他嚇了一跳,此刻他們也顧不上其它,扔了手裡頭拿著的帳目之後,便反手回抱住了撲到自己懷中的小人。
馬毅驚訝地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
“沒事吧?”仲修遠輕聲問道。
一旁的李牧已經直接伸手摟住了允兒的腋下,手臂一用力,直接把人抱了起來抱在懷中。
李牧把人抱在懷中,他原本想看看允兒的臉,可是允兒自剛剛撲進他們懷裡之後,就一直埋首在他們身上,不願意抬起頭來。
他是皇帝,只要他還穿著這一身龍袍,只要他還坐在那位置之上,他就沒有哭的資格。
感覺著懷中的人微微抽搐的身體,李牧沒有勉強他,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允兒的背。
一旁的馬毅看到這一幕,默默的退到一旁的角落站著。
這種事情他已經插不上手,他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
許久之後,允兒才總算紅著眼眶,扁著嘴巴委屈地抬起頭來。
“為什麽?”林允抹了抹眼淚,“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裡?”
他明明已經把那些時常去聯系李牧他們的人都全部召回了,他們應該沒有辦法再進宮來才是。
先皇突然的病倒是他們預料之外的事情,他們原本以為他們最少也還有幾年的時間。所以在情況突然有了變化之後,林允立刻就召回了人。
他的勝算真的太小,他不想把這兩人牽扯進來。
“說說現在的情況吧!”李牧伸手捏了捏允兒的臉。
一旁的仲修遠拿了凳子過來,三個人在屋子當中坐下,現在的情況下,他們已經沒有了閑聊敘舊的時間。
剛剛朝堂上鬧得那麽厲害,這足以看出,那些人漸漸的已經不再畏懼林允這身龍袍。
雖說這些年他確實建立了些威信,可若是一直持續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情況,那些威信遲早會化為烏有。
狗急跳牆,誰也不知道朝中那些人到底會不會頂不住壓力倒戈相向。
林允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把宮裡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鴻叔那邊的情況和外界的傳言相差不多,只是那些所謂的有所好轉,卻只不過是回光返照。
朝中那些同姓王,卻是步步緊逼。
如今這出使團裡已經滲入了不少他們的勢力,若是他再不盡快決定到底由誰帶領出使團,恐怕百姓那邊也不好交代了。
三人坐在側廳聊了許久,直到天色暗下來時,林允這才收拾了情緒出了門。
出門時,李牧與仲修遠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仲修遠更是已經穿上了他之前的鎧甲。
那獨屬於他的,令袁國和大寧數十萬將士只看上一眼就毛骨悚然的鎧甲。
這是他之前回邊關時順便帶回來的,那時候他就知道這曾經被他拋棄隱藏的東西,定然用得上。
仲修遠出現在大寧皇宮的消息,很快不經而走。
隨著這消息傳開的,還有仲修遠將親自參與出使團出使大榆的事情。
這件事在宮中在大寧在袁國都傳開之後,立刻引起軒然大波。
幾個同姓王紛紛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進宮面聖,希望小皇帝再做考慮。
小皇帝並未動搖,在仲修遠進宮的消息傳開後,不到三天的時間就整合了出使團,讓出使團出了國都上了路。
這一次出使團的人基本都是小皇帝精挑細選出來的,久負盛名的仲修遠中大將軍在其中,負責帶領這團隊的人卻並不是他,而是一個叫做李牧的人。
這件事若是在平時,定然也是會掀起一陣不平和質疑的聲浪。
可因為有仲修遠在,現在這件事情反而無人問津,因為所有人都忙著驚訝於仲修遠居然會出現在大寧。
清晨時分,出使團的人在李牧和仲修遠的帶領之下出了國都,正準備向著官道而去,才走出沒多遠,就被一群士兵擋住了去路。
晨曦中,近數千人的士兵分作幾股勢力各自堵在一邊,讓出使團的人無法再前進寸步。
仲修遠穩定住出使團的人後,驅馬上前,冷冷看著面前的幾個同姓王爺。
“各位,這是做什麽?踐行的話未免聲勢有些太大了吧?”仲修遠不動武器,只是看著面前這幾人。
“哼!”其中一個年紀與鴻叔相當,兩鬢斑白的男人驅馬上前,“區區一個叛徒,也配和我說話?”
“諸位有什麽事情?”李牧驅馬上前,他早已經預料到這些人不會就這麽放他們走,但沒想到他們這才出國都這些人立刻就圍堵上來。
“你又是什麽人?敢在這裡放肆,沒看到,我正在跟人說話嗎?”那王爺全然沒把李牧看在眼裡。
若說仲修遠,他到底還是有名有姓,在大寧也算是頗有聲望,可李牧是什麽人他們這些人從來就沒聽說過!
那人這話一出口,旁邊幾人都紛紛跟著笑了起來。
顯然,他們對李牧佔據了本來應該屬於他們的位置這件事情十分不滿。
“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位在這裡攔住我們是何意?”李牧不疾不緩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人,絲毫不為這些人興師動眾的重軍圍堵帶來的壓迫動容。
“難道說各位是對出使團有什麽不滿?”李牧視線緩緩在幾個人臉上掃過,末了,他又回頭看向身後的國都。
“如果各位有所不滿,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去向皇帝陛下說個清楚?”李牧說話間就要讓出使團的人打道回府。
他們這出使團的事情可是大寧全國都關注著的,在出使之前,小皇帝就已經發了公告,公布了具體的時間。
因此現在雖然天色還未大亮,但是街道上卻已經有不少來送行的民眾。
這些人從城內送到了城外,就連這地方都有不少好奇看熱鬧的人。
這樣勞師動眾的情況之下,如果出使團才出國都就又被這些同姓王堵了回去,那這些人就算是有千張嘴,估計也難以說得清了。
原本還興師動眾準備給李牧還有仲修遠點顏色看看的那幾個同姓王,看到李牧居然二話不說就要打道回府,臉色頓時難看得不行。
他們原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大多數都是準備鬧點事情,好不小心出現些什麽意外,讓李牧不小心重傷不治。
事到如今,他們總歸要盡量爭取一下這帶出使團最後的名額。
結果他們鉚足了勁兒來,卻萬萬沒想到,李牧見到他們居然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他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李牧卻像是已經被欺負了似的,要回去找皇帝告狀了。
看到已經打道回府往回走的出使團,眾人面色漆黑。
他們原本是準備來這裡耍無賴,結果未曾想這李牧比他們還無賴!
本來他們才是那個惡人,可此刻,他們卻有了一種李牧惡人先告狀的感覺。
002.
他們還沒來得及做點什麽,隻說了兩句過了過嘴癮,這人就像是被欺負了似的賴上了他們,要回去告狀了……
看著已經往回走的李牧,幾個同姓王面面相覷。
如今這樣的情況,他們更加沒有借口鬧事,如果這時候他們追上去還動手傷人,那就真的完全成了潑皮無賴了。
眾人氣得臉色鐵青,旁邊看熱鬧的那些民眾卻已經鬧騰起來,紛紛抗議。
你說這千盼萬盼,好不容易把出使團盼到了,好不容易看到他們出行了,這還沒走多久,就又被堵了回來,這任是誰心裡也不會舒坦。
更何況,這件事情還關系到大寧的未來。
街道上,城中到處都是反抗喧嘩的民眾,原本圍堵在城外官道前的一個個同姓王看著這一幕,都氣得不輕。
可如今的情況之下,他們還能做什麽?
“你誤會了。”之前和李牧說話的那同姓王驅馬上前,攔住了李牧,不讓李牧再讓出使團的人回城。
“嗯?”李牧依舊面無表情。
“我們幾個並不是來這裡為難你們的,我們只是來給你們送行,出使團事關大寧未來,作為王爺,我們必然不可能沒有表示。”
其余幾個同姓王見狀,紛紛點頭稱是。
李牧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帶了近千人的士兵過來,是為了送他們走!
“原來如此,是在下唐突了。”李牧趕緊道歉。
道完歉他看著這幾人放松了的面孔,又趕緊趁熱打鐵,“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各位。”
不等幾個同姓王疑惑,李牧就趕緊語重心長地說道:“皇帝陛下之前還擔心出使團這一路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既然幾位王爺有如此心意,那出使團這一路之上的安全,就麻煩各位了。”
聽著李牧這話,幾個同姓王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
旁邊的仲修遠卻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無奈又縱容的笑容。
這些個同姓王原本是想要找事,結果未成想不但被李牧反將了一軍,反而現在偷雞不成失把米,還被李牧給賴上了。
“怎麽?”李牧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幾個王爺,“難道是在下誤會了各位的意思?”
幾個同姓王也看著面前的李牧,一時之間臉色難看不說,心中更是生出幾分殺意。
可如今的情況之下,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卻只能順著李牧的話說。
攔下出使團,逼得出使團往回走,如果他們不能給民眾一個合理的交代,這件事情絕對沒完。
如今的情況之下,他們順著李牧的話繼續下去,那這出使團在離開大寧之前,他們就必然不可能在做手腳。
不然如果路上出了事情,以李牧這流氓性格他再倒打一耙,說他們保護不周,到時候他們有嘴都無法說清。
若是小皇帝再盛怒追究一番,恐怕他們只會吃不了兜著走。
“好個李牧!”
幾個同姓王臉色陰晴不定,卻不得不讓開一條道路,讓出使團的人在他們的士兵簇擁之下離開國都,上了官道。
焦急不安地坐在宮中等待著的林允,聽了出去探查消息的人送回來的報告,小小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暢快的笑容。
這還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如此開心暢懷。
笑完,林允卻又不得不收起臉上的笑容,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接下去的千難萬險。
李牧和仲修遠離開,結盟的事情他可以放心交給兩人,但這宮中的事情他卻必須自己來。
至少在李牧和仲修遠那邊有結果之前,他一定不能失守,不然一切就都白費了。
出使團出了國都,上了官道。
李牧一邊驅馬向前走去,一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國都。
這一次來,他來得極為充滿,所以他只在匆忙之間看了鴻叔一眼。
若不是允兒坐在床邊拉著鴻叔的手,他甚至都認不出來躺在床上那個人是誰。
蒼白的頭髮,瘦骨嶙峋的身體,幾乎已經沒有了的呼吸,那微皺的眉頭,痛苦的神情,李牧隻想著心中便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澀。
幾年的時間,隻幾年的時間,便把鴻叔折磨得沒有了人形。
李牧正想著那張面容,他手中便傳來一陣溫暖,他回頭看去,只見一旁的仲修遠伸了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感覺著那一陣溫暖的觸感,李牧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咽下了喉間的苦澀。
在經歷了那麽許多的事情之後,他現在越發的珍惜這份難能可貴的陪伴與溫暖。
他回握手中的手,也感受著那份溫暖,隻這人在他身邊,他心中空洞的地方便一天天被填滿。
“走吧!”仲修遠輕笑。
仲修遠看著身旁的人,笑中帶著堅定不移。
他可以再穿戰甲披掛上陣,他可以拾起往日丟棄的東西,只要身旁這人在他身邊,他無所畏懼!
雖說這一次的結盟未必會成,但這一次,他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帶著決絕的決心,出使團的人緩緩向著大榆而去。
使團離開國都,行至邊境時,那噩耗,終還是襲來。
先皇林鴻,於大寧與袁國簽訂停戰契約第二年年初,駕崩西去。
享年五十四歲,曾育有三子。
他早年立太子林尚登基後被其害,假死脫身。
後因大寧遭受十年重創,複又揭竿而起,手刃林尚,清君側,後立皇孫林允為帝。
更是費時兩年爭取到與袁國的義和,停下長達十年之久的大戰,穩定住大寧,救大寧於水火之中。
先皇林鴻駕崩,按慣例,大寧國內五天國喪期間,眾人均當著裝肅穆不得大聲喧嘩,不得行辦紅喜之事。
消息在大寧傳開之後,大寧舉國哀悼。
消息傳到邊境時,出使團的人已經提交各種官文,正準備過境。
得知消息之後,出使團的人更改了過境日期,均停留於驛站之中,服國喪,直到喪期結束。
驛站中,無人喧嘩,眾人皆沉默。
李牧穿著厚重的披風,沉默地坐在天井之中。
鴻叔的葬禮,他們終究是錯過了。
仲修遠靜靜坐於一旁,攜手陪伴。
李牧心中難受,他都知道。
他也不是不難受,他也替鴻叔、允兒難受,只不過他的身份讓他對大寧到底不能如同李牧那般。
要說他完全不恨大寧,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因為大寧挑起那場長達十年之久的戰鬥,他的爺爺、父親不會死在戰場上,他家中亦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
只是他也恨袁國,更恨袁國!
天井中,李牧回首看向旁邊靜靜陪著自己的仲修遠。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道:“我不是替大寧難受,我只是在想,以後山裡怕是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熱鬧。”
讓李牧感到難受的,從來不是大寧的皇帝駕崩,更不是大寧大功臣的逝去,只是難受在山裡頭那個事事護著他的鴻叔的離開。
“我知道。”仲修遠輕聲應道。
說話間,他向著旁邊靠去,靠在了李牧的胸口。他喜歡聽著李牧胸腔中心臟跳動的聲音,那聲音,能讓他平靜下來。
他再穿鎧甲披掛上陣,也從來不是為了袁國,更不是為了大寧,他只是為了身旁這人,為了那山裡的安寧的庸庸碌碌的小日子。
在這一點上,他們從來都一樣。
他們求的從來都不是什麽榮華富貴名譽加身,他們求的,向來都只有那山裡的一點安寧日子。
沒有紛爭沒有戰亂,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平淡如水的小日子。
養養鴨子,種種果樹。農忙時節頂著太陽忙碌,忙完了就像是要死了似的癱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盯著冰好的西瓜懶懶地互相推讓,讓對方去切。
農閑時候,可以如同李牧之前算計的那樣,四處走走看看,尋覓美食,喂喂這人肚子裡的饞蟲。
003.
使團出使大榆三月,在整個大寧都屏息等待了足足三月之後,一紙飛鴿傳書,帶來了令整個大寧都歡騰的好消息。
使團說服了大榆君主,令其答應了與大寧的結盟簽訂。
具體事項再定,但事情既定。
消息已經傳開之後,舉國歡慶。
大寧宮中林允與眾大臣開始迅速擬定了草案,以八百裡加急快速至大榆,開始共商結盟契約。
結盟事定,大寧舉國歡慶,民眾皆喜極而泣,奔走相告,國內一片喜慶。
袁國得到消息迅速撤兵,大寧邊關情勢逆轉,眾人更是歡呼雀躍,興致高漲。
雖先皇林鴻駕崩才不久,卻無人追究這些歡騰嬉鬧。
隨著結盟事定,宮中也發了公告出來。
先皇林鴻臨終之前留下的遺旨被謄寫抄錄,廣而告之。
出使大榆使團負責人李牧,接先皇林鴻遺旨,入朝攝政,賜封攝政王。
大將軍仲修遠,賜封鎮國大將軍。
其余使團各人,皆加官進爵,名譽加身。
大寧國內,金家輔佐有功,賜封異姓王。
司稅官馬毅,賜封三品大臣,為重用。
一道接一道的聖旨自宮中頒發,大寧無人有異,小皇帝林允的大勢無可阻擋。
大寧舉國歡慶,大榆這邊在結盟的消息確定之後,出使團便向著大寧回來。
眾人皆屏息等待,隻待使團回到國內,加封進爵榮譽無數。
眼看著一切都朝著好的方面發展,宮中卻突然傳來一道消息,小皇帝林允遇刺,差點不治身亡!
消息一傳出,眾人立刻猜測紛紛,半月之後使團入境過境時。
宮中小皇帝自昏迷中清醒,龍威大發,拿了真憑實據拿下了同姓王爺一人,以謀朝篡位大逆不道的罪名,賜毒酒,於家中結束一切。
宮中小皇帝龍威大發,民眾中一陣叫好。
早些時候,幾個同姓王逼入宮中試圖圖謀不軌的事情不脛而走,引得民眾憤怒不已。
坊間更是有所傳聞,傳幾個同姓王和先皇林鴻的駕崩有關。
先皇林鴻一生為大寧所作頗多,聲望頗高,加上如今又是他喪期。幾個同姓王頓時聲譽盡失,遭民眾唾棄不已。
使團入境回國,向著國都而去複命。
全國民眾聚首於使團經過的途中,自邊境一路歡呼迎接,無一處落空,直歡送到使團進入國都。
大寧舉國歡慶,就連山裡頭都是一片喜慶之色。
山裡,仲漫路站在鴨籠當中,看著面前正搶食的那些鴨子,嘴角亦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自從李牧和仲修遠離開之後,他便獨自接手了這山中所有的東西,那段時間他寢不能安夜不能眠,一直掛念著這兩人的安危。
隻半個月時間下去,就瘦了許多,讓山裡頭的其他人都嚇了一跳。
徐田更是拉著他去山下看了大夫,硬是讓那大夫給他開了好幾副都不知道是治什麽病的藥。
如今得知兩人無事平安歸來,仲漫路卻依舊沒有絲毫的睡意,昨夜一夜未睡的他,大清早便跑到鴨籠這邊來看著這些鴨子。
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安靜下來,而不是興奮不已,難以入睡。
此刻,天氣早已經熱了起來,已經是六、七月間。
仲夏時節,山裡頭的知了叫個不停。
綠蔭成片的蓋在頭頂,讓林間少了幾分悶熱,多了幾分清涼。
站在鴨籠裡,仲漫路看著腳邊嘎嘎叫著的鴨子,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李牧他們的出使團並沒有經過他們這邊,他們這邊靠近袁國,李牧他們去的大榆,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即使是如此,他們這鎮上這山裡頭也有不少人相約著,想去看看熱鬧。
仲漫路有些動心,但看著這滿山遍野的鴨子,他卻拒絕了幾個長工的邀約。
山裡頭如今一下子少了兩個人,只剩下他自己,事情便也就越發的多了起來。
除了這些鴨子的事情,還有山裡的桃樹、棗樹的事情,這些樹再過一個月也要摘果、賣果了。
六、七月間,是山裡農忙時節,他走不開。
那兩人離開之前就對他交代了許多,鴨子的事情,山裡的事情都說了,更多的卻是絮叨的說著他的事情。
什麽成親,什麽以後,他一邊細細地聽著,一邊卻又忍不住感慨這兩人居然是如此話多之人,他以前怎麽就沒發現?
兩人歸期未定,但總歸是要回來的。
所以這山裡的東西他得顧著,至少那兩人回來之前,這山裡他得看著。
莫要叫那兩人回來時,沒了家。
使團從邊境一路回到國都,途中調節了時間,進入國都時正好是朝陽徐徐高升的上午。
隨著使團的歸來,國都大門大開,兩道之上盡數是歡呼雀躍的民眾。
國都之中,皇宮亦是大開正門,以最高的禮儀規格迎接出使團的歸來。
迎接的隊伍裡,除了滿朝文武百官,甚至就連小皇帝都不顧身上傷口親自出來迎接。
使團進宮,拜見了小皇帝之後,使團眾人悉數受到嘉獎。
直到把所有人都安頓好後,小皇帝這才坐在龍椅之上,看向了站在朝堂中的李牧與仲修遠。
李牧和仲修遠的賜封,早之前聖旨就已經下達,現如今早已經是眾人皆知。
林允按照之前的聖旨,再次親自對兩人賜封。
仲修遠自不用說,他對大寧的恩惠,早就已經當得起如今這鎮國大將軍的名號。
至於李牧,在出使之前他確實無人知曉,可如今的他卻已經是一舉成名,風頭正旺。
小皇帝要賜封他攝政王,有民眾的期望在裡面,有小皇帝自己的意思在裡面,更有先皇林鴻的遺旨在前。
是以,朝堂之上,無人有異。
賜封定下,眾望所歸,大將軍仲修遠卻以袁國之人身份與勞於奔波為由,拒官不做。
眾人皆驚,小皇帝林允卻在聽完了仲修遠的理由之後,允了他的拒官不做。
仲修遠身份本就敏//感,之前小皇帝的賜封雖然無人有異,可到底不能改變仲修遠是袁國人的事實。
如今仲修遠拒官不做,朝堂中滿朝文武倒是無人提抗旨不遵不敬之事,只有一陣高過一陣不知真假的恭維與惋惜聲。
賜封事件後,出使團負責人李牧以攝政王的身份居於宮中,伴隨小皇帝林允身旁。
而仲修遠忠大將軍則是自此之後消失無蹤,如風逝去,再無人知曉其去向。
隻攝政王李牧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著木製面具的青衣男子,似仆似友,常伴左右,月下對酌,攜手並肩。
小皇帝林允對兩人甚是尊敬,是以,越發的讓人猜測好奇這兩人的身份。
可直至攝政王歸隱田園,直至林允年邁退位,都無人得知攝政王李牧與那人兩人真實身份。
出使團回國後當年,大寧與大榆簽訂結盟契約,兩國互通友好,禮尚往來,逼得袁國數十年不敢進去,換得大寧數十年安穩太平。
小皇帝林允,五歲登基,國號林,取其木生林林成森,鬱鬱蔥蔥欣欣向榮之意。
小皇帝也確實做到了。
與大榆簽訂結盟後,大寧皇帝林允以九歲之齡,在攝政王與部分官員的擁護下,改舊製,立新法,賞罰分明,重治貪官汙吏。
在位期間,他廣推教育之法,建私塾無數,更甚至撥出款項,收納幼童入私塾識字。
還大興推科舉之製,召天下有志之士,納賢良之才。
通運河,改水道,重農,推商……
其在位四十年間,大寧國興運隆,萬民康安,創大寧有史以來最為繁華的太平盛世。
後有野史笑言,大寧盛世之祖林允,乃天降之人,不然如何開創出如此空前盛世?
國都往南行數天,一座遠離官道之外不知名小鎮後面,那青山遠黛的連綿群山中,有一片桃花林。
桃花林中,舊墳旁邊起新墳,或同棺而眠,或緊緊相依。
山裡頭桃花開了一季又一季,數百年之後,有傳說興起。
有說先皇林鴻、林允均埋葬於此,也有說仲大將軍最後出現於此,也有說攝政王歸隱田園之後隱居於此。
是否如此,數百年的時間過去,已無從考證,只是那山裡的桃花林中確實是有一片舊墳。
再後來,坊間盛傳這山中舊墳處的兩棵桃樹成了精。
這兩顆桃樹花開得與別處不同,花瓣大且色深,開花時遠遠望去,一簇一簇的花朵如同天邊的火燒雲,豔麗無比。
每年六、七月間聽聞傳言而來賞花之人,尋到此處,均問此樹,或有知情人會指著山邊那兩顆比其它桃樹高上一頭的桃樹,給他們看。
只是這桃樹開的花,卻極少有人看見。
只因為這樹不像其它的樹那般季季開花,它們像是成了精似的,心情好了,就開上一季。
心情不好了,你等上十年,也未必能得一見。
坊間有說這桃花樹成了精,也有說這山裡鬧鬼!
據說,那片不知何時種下的桃花林中,時常會有人見到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是開懷暢飲或是月下對弈。
偶爾風起,還能隱約嗅見桃花酒香,聽見暢懷笑聲。
可你若是細問,住在這附近的人卻會告訴你,這山裡頭成精的不是桃花樹,鬧的也不是鬼,而是一群鴨子。
一群不知道什麽時候養在這山裡的野鴨子。
誰也不知道它們住在什麽地方,只是住在這山裡的人偶爾便會撞見三三兩兩的鴨子,搖搖擺擺嘎嘎叫著走在這林間。
它們昂首挺胸,氣勢洶洶,毫不懼人,那架勢仿佛是在巡視這屬於它們的山裡的一切。
它們還尤其喜歡那兩棵桃花樹,許多時候,都能看到它們聚集在那桃花樹邊。
或嘎嘎覓食,或飛上樹玩鬧,或縮著腦袋,黑壓壓的一片全部蹲坐在其中一座合葬墳上打瞌睡。
它們別的墳不去,就壓一座墳,活像是要把埋在裡頭的人給氣得爬起來揍它們,它們才甘心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