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書手裡的食物，不得不應景地跌落在地上。

　好在外面還有包裝的東西，等會兒就算是掉在地上，也不至於髒，路邊的乞兒可以撿來吃，也能讓他們飽餐一頓。

　“你怎麽專門出來找我了，我們現在就回去嗎，義父是已經……”

　“燕喜，我很難過。”

　這幾天千行簡直是忙到分身乏術，要強行的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去處理教中的那些事物，在一切暫且結束之後，他就迫不及待的出來了。

　他幾乎要被心裡噴湧而出的悲傷壓垮，特別需要一個可以訴說的安慰他的人。

　其他人都勸慰他要堅強，他之前是少主，現在是教主，不能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

　“別難過。”

　君子書一向是和千行互懟的，此時憋出了一句蹩腳安慰的話。

　在這個時刻，好像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沈折顏回來地時候，看見的就是在街角相擁的少年和少女。

　黑色和紅色交融，那個少年把君子書抱的很緊很緊。

　沈折顏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耳邊所有的聲音好像都聽不見了，眼裡就只剩下相擁的身影。

　她看見君子書沒有推開那個人，而是努力的想要去包容寬慰他，手輕輕的放在少年的身後，輕輕的拍。

　明明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不是嗎？

　沈折顏看著自己手裡特意去給君子書買的吃的，心裡一陣陣的發冷。

　那種感覺又出現了，在她看見君子書和別人親密的接觸的時候。

　如果是想以好朋友和姐姐自居的話，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感情呢？

　看見她對別人親近，就忍不住的想生氣呢。

　該死的礙眼啊。

　一次，兩次，三次。

　她討厭著此刻不像自己的自己，或者說，她只是討厭自己心裡的黑暗的想法而已。

　她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並且也在努力的做一個大俠。

　可是一個正直的人怎麽會有那樣的想法呢，想把一個人，牢牢的拘束在自己的身邊，讓她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這種感覺就是喜歡麽？沈折顏不知道。

　“現在就走吧。”

　“我還想和一個人道別。”

　君子書被千行松開，她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沈折顏。

　“你不是只是為了我爹才靠近她的嗎？難道已經相處出感情來了？”

　千行看著沈折顏，眼裡隱隱有著敵意。

　“我和她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在沒有和你認識之前，我就已經和她認識了。”

　君子書解釋的很清楚，不想以後這個點成為她和沈折顏之間的阻礙。

　“什麽？”

　千行一愣，卻見君子書已經走了。

　沈折顏看見紅衣少女一步的朝她這邊走來，眼裡也一點點地恢復色彩，面上漸漸地帶上了笑意。

　她知道，君子書應該如往常一樣向她解釋。

　可是……她聽到了什麽？

　“折顏姐姐，我現在那邊出了點事情，所以我要走啦。”

　要……走……嗎？

　沈折顏臉上的笑意全然消失，面無表情的看著君子書。

　“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或者你可以在一個地方等我，等我解決好那邊的事情，我就會來找你，正好我去幫雲生拿一個東西。”

　“好。”

　沈折顏聽到自己如此說，聲音有些乾澀。

　“那我們杭州見吧。”

　“好，杭州見。”

　“要多久？”

　要等多久，才能再次與你相見。

　“三個月吧，最遲三個月。”

　“我等你。”

　也就三個月而已啊，沈折顏告訴自己，那不長。

　君子書一步步的遠離，沈折顏盯著她的背影，心裡絲絲縷縷的痛，算不上極致，卻難以忽視。

　君子書跟著千行回魔教，沈折顏則是折返回了杭州。

　沈折顏在回杭州的時候，看到了雲生。

　雲生就在路邊買東西，推著輪椅，在人群中顯得那麽特別，但是她卻沒有顯得局促，而是不疾不徐的，挑選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沈折顏想了想，走過去和她打了招呼。

　“你看起來有心事，是嗎？”

　雲生看了一眼沈折顏，繼續挑選東西，就像老朋友之間的聊天。

　這是一個讓人相處起來很舒服的女子，她的外表依舊年輕，內心卻有著與年齡相符的成熟，說話也讓覺得很自在。

　“的確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推著我走一段路吧，老板，我就要這個了。”

　雲生前一句話是對沈折顏說的，後面一句是對老板說的，從荷包裡面拿出了銀子付了錢之後，拿了那個簪子。

　沈折顏推著輪椅，按照雲生的指示往前行。

　“遇到什麽樣讓你很煩惱的事情嗎？”

　“我有點讀不懂我的心。”

　到底在煩惱什麽，堅持什麽，害怕什麽？

　“她走了嗎？”

　“嗯，有事情要處理，也給你去拿東西。”

　雲生點了點頭，面上帶著若有所思，只是沈折顏看不到。

　“可以仔細說說嗎，或許我可以為你排憂解難。”

　雲生的聲音溫柔，似乎可以帶走所有煩惱。

　“我看見她笑的時候，會很開心，我看到她靠近別人的時候，會很生氣，會變得不像自己。”

　沈折顏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些不知所措。

　“你喜歡她嗎？”

　沈折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了肯定的回答。

　喜歡吧。

　那種感覺是喜歡吧。

　“你不太明白，那種情感嗎？”

　雲生聽到了沈折顏聲音裡的猶豫，詢問出聲。

　“嗯。”

　未曾有過情竇初開的欣喜，是不抗拒她的靠近，是自然而然的銘記她的笑容，讀懂她的歡喜，不忍看她的眼淚，不喜她與別人靠近。

　所以，這是不是喜歡，該不該動心？

　“那我們做一個假設吧，有一天，她告訴你，她有喜歡的人了，那是個很好的人，她要成親了，你怎麽想？”

　沈折顏捏緊了輪椅的椅背，有些難以呼吸。

　“然後她成親了，你們分開了，她有了自己的家，自然不會時時跟著你，再後來，她有孩子了，邀你來看，你怎麽想？”

　“你們分開了很久，再重逢，她看見你不再是濃烈的歡喜，只是淡淡的說一句，好久不見，便翩然離開，你怎麽想？”

　雲生的聲音溫柔，可這三個怎麽想，卻近乎殘忍。

　沈折顏幾乎覺得自己要站立不住，身體都有些顫抖，一陣一陣的發冷，那密密麻麻的痛從心底湧現，讓她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我喜歡上她的時候，也猶豫過，我考慮了很多東西，但是最後都被我一點點推倒了。”

　雲生開始傾訴起自己的故事，沈折顏認認真真地聽。

　“其實我不止一次後悔過，如果那一次我沒有和她吵架，她就不會一個勁的閉關修煉，想要強行的突破自己的瓶頸，卻因此而亡。”

　“其實，她從沒有說過喜歡我，我也從未表露過自己的心意，只是那樣很心照不宣的生活在一起。”

　“在最後一刻，她向我吐露了心意，我抱著她哭，告訴她我也愛她，什麽性別家世道義，我都不在乎，我醫不了自己的腿，也醫不了她。”

　“之所以還活著，只是因為她希望我能好好的對自己，不然早就跟著她去了。”

　雲生笑了一聲，笑聲裡卻藏著苦澀。

　“勸君惜取眼前人，能夠珍惜，便珍惜吧。”

　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謝謝前輩，我明白了。”

　沈折顏已有所悟，開始期待個君子書再見時。

　她在煩惱，煩惱君子書的撩人。

　她在擔憂，擔憂君子書的不定性。

　她怕君子書不是真的喜歡她，只不過是那樣相處而已，羞惱君子書撩了她，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甚至寬慰她不要介懷。

　這樣她，如何放心。

　而且她和君子書，說來是相熟，說來是舊識，可之間缺失的那幾年，她們不知道彼此生活在如何的環境。

　就像現在，沈折顏知道君子書走了，因為有事要處理，可是君子書去哪兒，幹什麽，那個少年又是誰，她一概不知。

　可是如果真的像雲生描述的那樣，她想她忍受不了。

　“不必著急，若是喜歡，便不急於一時。”

　雲生輕歎，也不用沈折顏推著她了，她和沈折顏告別，自己轉動著輪椅離開了。

　沈折顏一人立在那裡深思，若是喜歡便不急於一時，那麽再相遇，心裡還是歡喜，便確認自己的心意吧。

　君子書這邊在奔喪，從小花仙那裡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之後，便去了千雲的墳前磕頭。

　她的義父其實蠻寵她的，因為她嘴甜，練功又努力，教裡的人都對她很好。

　“一直留下來幫我吧。”

　千行看著幫他處理教中事物的君子書，撐著下巴說。

　“想都別想，別想壓榨我。”

　君子書對著千行做了個鬼臉，一如往常相處。

　“你不待在這裡，要去哪裡？”

　“要你管哦。”

　“我爹說了，聖女是教主的左膀右臂，而且還是……還是……”

　“還是什麽？”

　“還是妻子。”

　千行說出來，面色微紅。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燕喜！”

　美好的氣氛全被打破了，羞澀的少年惱羞成怒。

　“對不起啦，我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