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讓你下去陪我娘！”

　洛明歡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身體像是被繃到極致的弓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發出來。

　“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洛老爺似乎也生氣了，怒極反笑，看起來表情有些猙獰。

　“在你娶別人的時候，你就不是我爹了！”

　洛明歡厲聲回應，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引得一陣猛烈的咳嗽。

　她本不是這麽情緒外放的人，也不是這麽容易激動的人，但是她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了。

　“你為什麽要那樣對娘！我娘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為什麽？

　她想要知道一個答案，她隻想知道為什麽這麽男人可以這麽冷漠絕情！

　洛老爺似乎聽到了什麽讓他覺得很荒謬的事情，滿臉震驚，最後竟然是笑出聲了。

　“你居然覺得我和你娘的死有關？我辛辛苦苦把你養的這麽大，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洛老爺的笑聲裡有著悲愴和自嘲之意，整個人的精神看起來衰頹了很多。

　“大夫說了，我娘死於鬱結在心，能讓這樣的，除了你還有誰？不就是你和那幫女人的那一檔子爛事嗎？既然你不可以實現承諾給我娘的誓言，那最開始的時候就不要裝什麽好男人！”

　洛明歡也不管不顧了，這些話她藏在心裡很久了，她本來是想打算自己把所有的障礙都清除掉，勝券在握的時候在詢問他的，但是她既然現在已經提出來了，她便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為什麽要背叛他和她娘的山盟海誓！

　為什麽要在哥哥死之後不久納妾！

　為什麽要在娘死之後扶正妾室！

　洛子琪嫉妒洛明歡，以為她才是這個家裡面最得寵愛的孩子。

　哪知洛明歡心裡覺得，她洛子琪和她弟，才是洛老爺的掌中寶。

　“原來你心裡都是這麽想的，也無怪你會這麽想，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嗎？”

　洛老爺扯動著嘴角，看起來有些怪異。

　“其實我知道答案是什麽，只不過我是想聽你親口說一遍而已。”

　不就是負心麽，不就是不愛麽，不就是薄情寡義麽？

　“我恨你娘。”

　男人淡淡的說，注視著洛明歡和她娘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但我也愛她。”

　“你有什麽資格說愛她，又有什麽資格恨她！”

　“聽我說。”

　洛老爺抬起手，表情褪去往日的焦躁，眼裡透出來的意味難辨，暗沉沉的。

　他周身的氣質一變，如若不是洛明歡一直站在他的面前瞧著他，也難以相信現在的父親和剛剛的是同一個人。

　他好像褪去了中年男人的那種消沉，展露出屬於洛府當家人的氣勢來。

　這才是他正常的模樣，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就變成了之前的那種消沉中帶著漠然的樣子。

　好像灰蒙蒙的，對什麽都不在意。

　“正是因為愛她，所以才不能忍受她的一些行為，所以才會更加的恨她。”

　“你還記得當年你哥哥死的時候的事情麽？”

　“記得一些。”

　洛明歡那時候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她現在下意識覺得接下來的話好像並不是她很願意聽到的，她抿著唇，說完這四個字之後便沉默了下來。

　“那個犯事的下人被杖斃了，當時我又生氣又心疼，我巴不得把你娘要的所有都捧到她的面前，可是我後來知道了什麽？你哥根本就不是被什麽懷恨在心的下人給推下去的！”

　“是你娘派的人！世界上怎會有如此狠毒之人！”

　洛老爺說這話的時候，痛苦的感覺都要溢了出來。

　他那個時候尚且年輕，先有喪子之痛，那是他和他的愛妻的第一個孩子，失去了他心中的痛苦並不比任何人少，後來得知的真相更是他無法接受。

　“不可能！”

　洛明歡瞪大了眼睛，拒絕相信自己聽到的信息。

　“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若不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我如何能夠相信，陪伴在我身邊的我所喜愛的那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居然是這的陰毒之人。”

　“你打娘胎下來身體就不好，其實你哥也是，只是他表現的不明顯而已，但其實他的腦子比其他人都要慢一些，也總是磕磕碰碰的，以前我隻覺得他還小，後來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樣。”

　“因為你哥哥患有先天的癡傻症，長大了以後注定是一個傻子，你娘怕他會惹我不耐煩，而且一個傻子根本沒有辦法繼承家業，你娘的身體根本不允許她再生一個孩子，所以她乾脆讓麟兒死了，她知道我會心疼她一輩子！”

　麟兒是洛明歡哥哥的名字。

　在一向厭惡和不信任的父親口中聽到了與自己猜想完全截然相反的事實，洛明歡不信。

　“不可能，你在汙蔑我娘！”

　“但她卻沒想到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沒有當著她面的問過她，但是那段時間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面對她，我拖到很晚回府，在鋪子裡忙碌生意，我怕我看見她我就會忍不住掐死她，問她為什麽那麽狠心，為什麽質疑我們之間的情感，為什麽要去傷害麟兒，但是她那麽聰明又那麽敏感的人，怎麽可能察覺不出來我的逃避。”

　洛老爺卻不管洛明歡信不信，像是要傾吐自己多年來的痛苦一般，不停歇的繼續說。

　“馨兒是我之前無意中救下的一個女子，我無處可去，無可傾訴自己的痛苦，便待在她那兒喝酒。”

　“我不想日夜面對她，但我更沒有辦法責罰她，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你，所以我把馨兒帶回了府裡。”

　“她知道了我的意思，我原本以為她會和我哭訴，會和我爭吵，那我便可以如願以償的問出那個我根本不敢問的問題，但是她沒有，她反而是大張旗鼓的給我納了三個妾進到府裡，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真的恨不得和她同歸於盡，一起死了算了。”

　“她怎麽可以如此心狠，我去問她的時候，她只是對我笑，說，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你不是已經厭棄了我嗎？”

　“我何曾……哈哈哈，可笑，太可笑，我那時候便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她說那是我想要的，那我就讓她如願以償，又如何？”

　無人能夠理解他那個時候的糾結和痛苦，愛是真的愛，恨也是真的恨。

　洛明歡的臉色有些發白，其實她娘親並沒有跟她透露過太多的事情，只是耐心的照顧著她的身體，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人在發呆。

　洛明歡問過，她娘恨不恨。

　她娘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然後露出了一個冰冷的微笑。

　似是而非。

　洛明歡記憶裡的娘親沒有情緒波動特別激烈的時候，除了她五歲那一年哥哥死的時候，以及她被道士批命活不過25歲的那一年。

　洛老爺帶第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她的表情裡面似乎沒有太多的訝異，洛明歡當時隻認為她是難過極了，以至於整個人都沉鬱起來，而不是情緒外泄。

　她娘挑選女人的時候，她在也在，她問過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娘沒有回話，只是用一種淡淡的帶著愁緒的眼神看著她，洛明歡便以為，那是她不得已而為之的了。

　洛明歡有些茫然，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父親所說的這樣，那她這幾年所堅持的恨意到底是為了什麽？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被她教的很好，一樣的狠毒，我原本隻以為你是年輕不知事，一心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畢竟她在你心中是那麽的重要，她已經走了，只是令我不能夠忍受的，是你以為我害了她。”

　“那我應該縱容她嗎？在知道的事情的真相之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愛著她嗎？你恐怕高看了你的父親，他做不到。”

　洛老爺低笑，捏緊了拳頭。

　是發現一些事情之後，他對生意都有些意興闌珊了。

　當發現洛明歡的天賦的時候，他是高興的。

　他不想讓自己這個驚才絕豔的女兒被埋沒，所以主動帶著她去走生意，他也不想看著女兒被病體拖的消沉，所以她做什麽，她都依著。

　洛明歡握著拳頭又松開，空茫茫。

　她應該信嗎？

　她不想相信，可是又似乎不由得她去不信。

　如果她娘的死，和別人都沒有關系的話，那她過去的執念，不就是笑話？

　洛明歡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就算真相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她也沒有做錯。

　洛子耀該死嗎？

　該死。

　想要對她的小呆子出手，企圖用他肮髒的手染指她不應該碰的東西。

　二姨娘放蛇想要毒害小呆子，更不應該活著。

　她們也做了不少孽，關於死去的四姨娘，五姨娘，瘋掉的六姨娘，流產自殺的七姨娘。

　誰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如果不是你這麽想，或許到死我都不會對你說出這些話。”

　“何必非要追根究底的，我不願提，你也不願知曉。”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會自己去求證，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這樣，爹，我會來認錯。”

　世界黑白顛倒是什麽滋味？

　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