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接上小兩口， 一家四口在外面吃的飯。

　回家路上，陸思羨和顧瀾笙依偎在後座，嘰嘰咕咕不知說什麽，聲音太輕， 傅青辭聽不清楚。

　對於做好耳聾一輩子準備的人突然能聽見聲音，簡直是經歷了人生的奇跡之光，傅青辭仍然有種不真實感。

　久違的聲音， 傅青辭聽得很上癮，無論誰說話，她都想仔細地聽一聽，哪怕聽不清， 也喜歡努力傾聽的感覺。

　不知情的葉清仍是微信和傅青辭交流：你今天晚上睡得這麽晚呢， 趕緊去睡吧。

　傅青辭：還不困，孩子們回來，有點興奮。

　葉清：你比她們還像孩子。

　葉清也挺開心， 家裡多了兩個人， 熱鬧不少。

　兩個年輕人精神，洗了澡在客廳裡看電視，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時常笑作一團。

　傅青辭坐在陽台，聽得見幸福的聲音， 她們在笑誒。

　夜深了， 傅青辭躺下， 葉清洗漱完也上床了。

　傅青辭美目一轉， 發信息給葉清：困了嗎？

　葉清：還行，怎麽了？

　傅青辭：我之前在網上看，說植物和人一樣，聽見美妙的聲音，都會變得越來越越好。

　葉清：然後呢？

　傅青辭：你說，你每天對我說漂亮的話，我會不會好得快些？

　葉清：這個沒有科學依據吧？

　傅青辭：可我還是想聽，哪怕我聽不見，可是看著你的唇在動，知道你在誇我，我會更加有動力。

　葉清：……

　傅青辭：我現在每天做操都厭倦了。

　葉清：我還沒有厭倦，你怎麽可以厭倦。

　傅青辭：你都不管我了，當然不會厭倦，原來還會替我按摩，現在讓我自生自滅。

　葉清：……

　葉清：胡說八道。

　傅青辭：你就當可憐我吧，在我按摩時，你不幫我按摩，跟我說說話總行吧？

　傅青辭：誇我也好，對我說說你對我的感覺也好，只要是和我有關，都會激發我的動力。

　傅青辭：你要不說，我以後不想做了。

　葉清：你威脅我？

　葉清偏頭看了一眼，傅青辭少有的可憐兮兮，葉清心軟：好好好，明天開始說，現在睡吧。

　十一期間，旅遊景點人滿為患，一家四口還是出去湊個熱鬧。

　傅青辭頭一次覺得，能聽見吵鬧的感覺，真好。

　有了聽力，再裝作沒有聽力是一件難事，比如說有車輛突然衝過來，傅青辭下意識地拉開了葉清。

　葉清也是嚇了一跳，當時不覺得有什麽，晚上回到家，她越琢磨越奇怪。

　葉清：你今天怎麽會突然扯開我？

　傅青辭：旁邊的人跟我比了手勢。

　好吧，葉清的心沉了沉，是她想太多。

　孩子們回來了，傅青辭做操的地點，從客廳改到了臥室。

　葉清給兩個懶家夥洗了水果才回來，見傅青辭坐在床上沒動，葉清：今天這麽快，做完了？

　傅青辭：還沒做。

　葉清抬眸，盡是疑惑，傅青辭：說好了，你要說漂亮話給我聽。

　葉清：……你的記性倒是挺好。

　盡管葉清知道傅青辭聽不見，可平日裡本身就鮮少說情話的人，現在說起來也吃力。

　誇誇傅青辭倒是可以的，葉清坐到傅青辭旁邊，傅青辭卻堅持要坐對面，表示要看著她，目光交匯那種。

　……葉清嗔怒地瞪了一眼，不過也沒有拒絕。

　於是，傅青辭做著耳保健操，聽葉清誇她。

　“我這人其實還真是不太擅長說這些，”葉清有些別扭，不過既然答應了，就得做到，“就誇誇你吧，其實也不算誇，你本身就很優秀。”

　傅青辭身上有著很多亮點，所以初見就容易讓人記住。

　“你最明顯的地方是自信張揚，但同時另一面也是強勢霸道。”葉清說完感覺不對，說好了隻誇的，“不過我能理解，你正因為這個性格才能走到今天。”

　傅青辭強大卻不無理，她霸道卻也善解人意，她體貼卻又讓人沒有任何負擔，“你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尤其在我這裡，或者說，是在同輩或者長輩面前都是如此。”因為對著後輩，傅青辭的強勢會顯得無情，就像她對陸思羨的強勢，她堅持認為自己是為了孩子好，她就堅持己見。

　“不過你也有讓人心疼的地方。”葉清輕輕歎了口氣，“最初我對你，大概也是這種心疼在作怪吧。”葉清曾經想過這些話一輩子放在心裡的，不過傅青辭聽不見，她權當傾訴了。

　“我沒想過喜歡你，也不曾想過自己會動心，我不敢說自己是專一長情的人，但我心裡卻是一直有顧誠在。”葉清望著認真做耳保健操的人，眸光有些濕潤，“可我放下你也是真的，所以我很矛盾。”

　希望一個人好，但又希望能讓她好的人不是自己，因為怕負擔不起，“我現在也覺得虧欠你，我沒辦法全心全意愛你，我的心裡注定有顧誠在，可我也知道，我若是拒絕，你會難過，你能理解我嗎？”我在意你，但我沒辦法愛你，可我又放不下你。

　“所以，我想，我願意和你一輩子做朋友，如果你希望我們更進一步，我們就做靈魂上的知己。”葉清始終不敢將傅青辭定義為她的愛人，或許是心裡過意不去吧，“最大限度，我們只能是靈魂上的伴侶。”葉清現在是無法接納和傅青辭發生親密的身體關系，她光是想想都會抗拒。

　“我很自私吧，不能給你，卻又吊著你。”葉清笑了笑，傅青辭也笑了笑，突然傾身抱住葉清。

　葉清身子僵了僵，“我很抱歉啊，傅青辭，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的。”

　傅青辭的鼻尖蹭了蹭葉清的臉頰，喜歡我，讓你受累了。

　傅青辭抱過之後放開葉清起身去了洗手間，鏡子裡的她，眼眶泛紅。

　因為愛你，舍不得為難你，你希望做靈魂知己，那我就是你的靈魂知己。

　這輩子，本不敢奢望，蒼天憐憫，傅青辭很感恩了。

　對於傅青辭來說，最開心的事，是能聽見陸思羨叫媽媽。

　傅青辭發了微信給陸思羨：哪怕我聽不見，每次見到我，能叫我媽媽嗎？

　陸思羨最初心裡有別扭，但傅青辭聽不見，她反倒能坦然地叫出來，頗為生澀但也誠摯。

　“媽媽。”陸思羨抱住傅青辭叫了一聲，傅青辭微微揚頭，怕淚水滑下來。

　這一生，真的沒有遺憾了，曾經抱怨過命運對她不公，此刻卻覺得，一切都值得。

　又是一個新年將近，傅青辭的耳朵恢復得差不多了，她仍是藏著小秘密，打算在新年當年告訴她們。

　團圓桌上，觥籌交錯，陸思羨敬酒，“媽媽，我愛你。”

　“我也愛你。”傅青辭耳朵失聰以後很少說話，冷不丁開口說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了愣。

　“現在青辭可厲害，唇語都讀得懂。”所有人都沒敢去想傅青辭的耳朵是恢復聽力了，葉清祝福：“傅青辭，嶄新的一年，希望你越來越好。”

　“謝謝。”傅青辭笑著道謝，顧瀾笙大眼眨了眨，傻乎乎地說：“媽媽唇語好厲害，這都讀得懂。”

　傅青辭忍俊不禁，越笑越忍不住，最後幾乎是爆笑，眼淚都流下來了。

　葉清終於察覺到了，她不敢相信，陸思羨同樣難以置信，“你……”葉清抬手按壓心口，調整呼吸問：“你能聽見了？”

　“真的嗎？”陸思羨湊得很近嗎，盯著傅青辭問。

　傅青辭擦去眼角的淚水，笑意漸漸淡去，最後化為悲傷，像是多大的委屈，放聲大哭。

　曾經壓抑的情緒，在今天全部釋放出來，顧瀾笙眼窩淺，不明情況就跟著大哭，陸思羨哪裡受得了顧瀾笙落淚，眼圈也紅了。

　四個人，哭了三個，葉清保持著最後的理智，等三個人哭了個痛快，笑著提醒：“親愛的們，今天是過年。”

　顧瀾笙抽抽搭搭，拽了拽傅青辭的衣袖，“媽媽，你真的能聽見了嗎？”

　傅青辭點點頭，揉去眼角的淚水，“羨羨，不叫我一聲媽媽嗎？”

　陸思羨的淚水仍在眼眶裡打轉，過去的日子裡明明叫了很多次，此刻卻像是第一次叫出口那般的艱難。

　“羨羨~”傅青辭張開懷抱，“我的寶貝，媽媽抱一抱，好不好？”

　陸思羨的淚水滑下來，緊緊地抱住傅青辭，顫著音兒叫了一聲，“媽媽。”

　葉清強忍著淚水，敲了敲桌子，“今天是開心的日子，差不多得了，都不準哭了。”

　團圓飯結束，葉清早早回了房，傅青辭洗漱回去，葉清坐在窗邊望著窗外。

　傅青辭坐到葉清身邊，葉清一動不動，傅青辭還是通過鏡子裡看到布滿淚痕的臉。

　傅青辭傾身抱住葉清，臉頰蹭蹭她的耳朵，柔聲道：“葉清，謝謝你。”葉清終於哭出聲，抬手使勁兒打著傅青辭的後背。

　怎麽可以不告訴我？葉清生氣。

　不僅不告訴我，還佔了我那麽多便宜，想想過去說的那些話，葉清更生氣。

　“你覺得吃虧了，我現在就可以說給你聽。”傅青辭由著葉清發泄，絲毫不惱，“葉清，你是我見過最漂亮，最知性，最溫柔，最體貼，最……啊~”傅青辭的肩膀被咬住，她吃疼的叫出了聲。

　葉清狠狠地咬了一口，“再有下次，可不是這麽懲罰你了。”傅青辭淺笑，“恩。”

　今年顧瀾笙的生日，一家四口回東北給顧誠上墳了，往日的場景在腦海裡浮現，四個人心情各異。

　“快看！”顧瀾笙磕頭起身看見了墓碑上落著一隻蝴蝶，她叫嚷著，“蝴蝶！”淚水跟著落下來

　黑色的翅膀，帶著金綠色的鱗片，後翅還有新月形的紅斑……葉清酸澀的眼眶淚水也滑下來，顧誠，是你嗎？

　喜歡蝴蝶的人不是顧誠，而是葉清，她曾經追逐一隻蝴蝶，追出了很遠，蝴蝶最後落在了顧誠的肩膀。

　那時顧誠第一次執行完任務，太累太餓，他吃了一個饅頭靠在路邊睡著了。

　葉清猶豫良久，因為太喜歡想去抓住它，葉清剛要伸手時，顧誠突然睜開了眼睛。那是他們的初見，四目相對時，心跳得都很快。

　顧城說：蝴蝶是我們的定情小精靈，也是我思念的化身，我不在時，看見蝴蝶就是看見我了，你看，我對你的思念多漂亮。

　蝴蝶振翅，兜兜繞繞圍著顧瀾笙，最後蝴蝶試探似的落在了顧瀾笙的手臂上。

　顧瀾笙不敢哭得太大聲，她怕驚擾了沉睡的思念。

　爸爸，是你嗎？你知道我一直在割舍不下，是不是？

　傅青辭其實一直不太相信命，所以她年輕時總是與命抗爭，如今上了年紀，越發覺得人生的奇妙。

　葉清和顧誠相愛的故事，葉清和傅青辭講過，現在顧誠最愛的一種小生物出現，周邊只有這一隻蝴蝶，不得不說很奇幻。

　顧瀾笙抽噎，淚眼朦朧望著手臂上的蝴蝶，輕聲呢喃。

　“爸爸，對不起。”

　“爸爸，我想你。”

　“爸爸，我愛你。”

　“爸爸，你放心。”

　“爸爸，我會好好照顧媽媽。”

　“爸爸，你一定要好好的。”

　“爸爸，有來世的話，做我的寶貝，我會好好疼愛你。”

　“爸爸，我突然間就沒那麽難過了。”

　顧瀾笙的心，像是被釋放的囚徒，嗅著自由的味道，奔向了更廣闊的天空。

　顧瀾笙如釋重負，徹底解脫了。

　返程的路上，顧瀾笙在車裡短暫的睡眠做了一個夢，夢見帥氣的爸爸笑著跟她道別。

　顧瀾笙依偎在陸思羨懷裡，輕聲囈語，陸思羨湊近，聽清了。

　陸思羨輕聲告訴傅青辭和葉清，“她在說，爸爸再見。”

　葉清的淚水又在眼眶裡打轉，烏雲終於散去，刺眼的陽光照射到心底最深的角落。葉清的心微微疼著，但肩膀的重擔分明卸下了，渾身都透著一種輕松。

　傅青辭牽起葉清的手，無聲地陪伴。

　陸思羨望著車窗外，湛藍的天空，陽光明媚，幾隻鳥兒時而飛向高空，時而俯衝。

　綠油油的莊稼，隨著夏風輕搖，陸思羨已經可以遇見，今年秋天會是一個豐收年。

　真好啊，陸思羨心中喟歎，她抱緊懷裡的人，心裡淌著幸福的暖流。

　陸思羨擋不住困意，枕在顧瀾笙的小腦袋打起盹兒，她的夢裡有一隻小團子。

　“陸團長，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會的啊，小團子。”

　“那你保證。”

　“我保證。”

　“外面的誘惑那麽多，你考上大學，喜歡上了別人怎麽辦？”

　“傻姑娘，你是我最大的誘惑啊。”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