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的顧瀾笙睡得並不安穩， 突然噩夢驚醒，忙抱緊懷裡的人確認。

　顧瀾笙偷偷松口氣，寶貝還在的，顧瀾笙夢見陸思羨不辭而別了。

　顧瀾笙抱緊陸思羨， 生怕她稍微一放松，人就不見了。

　顧瀾笙親親陸思羨的眉心，寶貝似的一下下吻著她的臉。

　寶貝總算睡著了， 顧瀾笙慶幸地想。

　顧瀾笙不知道，陸思羨只是閉著眼睛而已，她根本睡不著。

　越睡不著越心煩，顧瀾笙緊致的懷抱讓陸思羨有窒息感， 但她不能掙脫， 她知道，她如果不好好的，顧瀾笙會難過， 可她有點受不了了。

　在顧瀾笙再一次睡著時， 陸思羨躺不住了，她悄無聲息地從顧瀾笙懷裡爬出來，大口的呼吸， 像是被拋向岸上的魚，離開了水之後， 即便大口呼吸， 但死亡也在一步步逼近。

　陸思羨感覺到， 有什麽在流失， 可能是她的生命沙漏。

　刷刷刷，細到無微，輕到不可聞，陸思羨使勁揉揉耳朵，還是聽見隱隱約約的聲音。

　陸思羨攤開手心，她的生命正從她的指縫間溜走，你看，無形的細沙流淌得很快。

　她很快就會死了嗎？陸思羨雙手捂著要炸裂的腦袋，她的腦子裡好像有一台不會停轉的永動機，一直在攪割她的每一根神經，痛得她想敲開自己的腦殼。

　她很快就會死掉的，當細沙流盡，就是永動機割斷她最後一根神經的時候。

　可是她不想死的，陸思羨眯著眼睛望向睡著的人，顧瀾笙的臉慢慢變得透明，她的寶貝在消失。

　陸思羨猛然抱住顧瀾笙，痛苦地叫她：“寶貝，別丟下我~”陸思羨哀求，顧瀾笙迷糊地醒來，被嚇了一跳，“寶貝，又難受了嗎？”陸思羨哭了。

　“小團子，我好像要死了~”陸思羨哭出聲來，她顫抖地抬起手，指尖都在發抖，“你看到了嗎？指間的細沙流得好快，我抓不住它~”陸思羨懊惱地握緊拳頭，但卻根本握不緊。

　顧瀾笙強忍淚水，她抱住陸思羨輕聲安慰她，“不會的，有我在，你不會死。”

　“你幫我把腦袋裡的機器拿出來，它一直在切割我的神經，真的好痛啊。”陸思羨疼得無法忍受，終於跟顧瀾笙傾訴，“它就在這裡一直轉，”陸思羨的手在天靈蓋上比劃，“我覺得它就在這裡，你幫我拿出來好不好？我好想吐。”陸思羨說著開始乾嘔，她推開顧瀾笙想下床，顧瀾笙抱著她不放，“就在這裡吐！”

　陸思羨咬著唇拚命地搖頭，顧瀾笙紅著眼圈跳下床，捧著垃圾桶：“寶貝，在這裡吐。”

　陸思羨胃裡沒有食物可以讓她吐，從第一口吐出來就是水，陸思羨忍不住的嘔著，顧瀾笙拚命咬唇，用疼痛克制自己的淚水。

　不行，必須去醫院。

　陸思羨身體佝僂著，幾乎要倒下了，顧瀾笙用身體撐著她，一手撫弄她的後背順氣，一手提著垃圾桶，柔聲問：“寶貝，我去拿水，給你漱口。”陸思羨身體軟弱無骨似的靠在顧瀾笙身上，沒了動靜。

　顧瀾笙小心翼翼地扶住陸思羨，抽來紙巾給陸思羨擦擦唇角，手撫摸她的臉頰，“寶貝，你看著我。”

　陸思羨淚眼朦朧，努力想要看清那張臉卻失敗了。

　她會在今天死掉嗎？她正在失去小團子，她看不清她的臉了。

　寶貝，你看完日記了，是嗎？

　所以，你會離開我了，這樣想來，死了也沒什麽不好。

　你不要我了，我沒有活著的意義了啊。

　顧瀾笙出去取水，陸思羨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她想努力抬起手抓住她，但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寶貝，你慢點走，讓我再看看你。

　咣！關門聲。

　啊……徹底走了。

　陸思羨身體搖晃險些倒下去，她費力摸向桌邊的化妝盒，明明感覺摸到了，但手裡什麽都沒有。

　她是死了嗎？陸思羨用力向前，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啊……痛。

　她還知道痛，她可能還沒死？

　痛感很快消失，死亡似乎正在逼近她。

　她不想那麽快死掉，死了就再也不會有小團子了，死了，連記憶裡的小團子都沒有了。

　不要奪走我的記憶，小團子是我的。

　陸思羨打翻了化妝盒，刀片散落，她抓起泛著亮光的刀片。

　“我沒死的……啊~”陸思羨顫抖的手割向自己的手臂，“哈~”疼的，她果然沒死。

　她的大腦因為疼痛前所未有的清醒，她還能想到她的小團子，她笑著叫她陸團長。

　當痛感漸漸消失時，大腦再度被永動機佔領，陸思羨用力地割下去，血一下子湧出來。

　“哈~”酣暢淋漓的暢快之感，她的生命是鮮活的，痛感如此清晰，她甚至能清晰看見小團子的臉了。

　如果再痛一點，小團子會不會更加清晰？離她更近？陸思羨再次要割下去時，顧瀾笙哭著衝過來，“你到底在乾嗎？”她不過是想讓寶貝用溫水漱口的，她只不過是燒了一點熱水，她只不過是花了點時間讓熱水和涼水充分混合……前後不過幾分鍾，為什麽會血流成河？

　陸思羨喘息著，像是瀕死之人，她用盡最後一口氣說：“寶貝~對不起~”

　寶貝，對不起，如果有下輩子，我不會再離開你，讓你受傷非我所願，真的。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鬼，這輩子，我願意為你做孤魂遇鬼，陪你一輩子。

　顧瀾笙第一次打120，哭得泣不成聲，話都說不明白。

　接電話的小姐姐一再地溫柔安撫，顧瀾笙斷斷續續說清楚家的位置。

　“快點，快點，求你們快點！”顧瀾笙哭著哀求，掛斷電話那一瞬，她感覺希望都沒了，“陸思羨，你別嚇我，別嚇我~你醒醒，看看我啊！”顧瀾笙哭著撥通葉清的電話，“媽……陸思羨自殺了！”

　等待的時間無比漫長，時間隻過了2分鍾，顧瀾笙卻覺得已經過去了2個小時，她再次給120打電話，哭著問，“你們為什麽還不來？她快死了，你們快點來啊！”

　葉清和傅青辭回來時，顧瀾笙哭得已經看不清她們的臉，“媽，陸思羨要不行了，嗚嗚嗚。”

　傅青辭拽下自己襯衫上的領帶，跪在地上準備給陸思羨先止血，“有紗布嗎？”傅青辭紅著眼眶問，葉清忙去找。

　“嗚嗚嗚嗚~”顧瀾笙只剩下哭聲，傅青辭和葉清的出現，雖然讓她安心，但陸思羨還沒有醒過來。傷口很長也很深，像是兩天蟲子趴在陸思羨的手心和手腕處，它們咬傷了陸思羨，所以血流個不停。

　當傅青辭用力纏住傷口時，陸思羨的身體抽動，似乎是疼了，“輕一點~”顧瀾笙跪在地上求著傅青辭。

　或許這一下是真的太疼，讓陸思羨有點醒了，睫毛顫動，無力地咳嗽了一聲，顧瀾笙忙叫她，“陸思羨，陸思羨，你醒醒。”

　陸思羨似乎很冷，身體一直在發抖，顧瀾笙抱緊她也無用。

　傅青辭雙手捧著陸思羨的臉，顫聲叫她：“羨羨，別怕，有媽媽在，不會有事的。”

　“咳~”陸思羨蹙眉又咳嗽了一聲，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顧瀾笙淚眼望著傅青辭，難以置信，傅青辭是陸思羨的母親嗎？

　“羨羨，媽媽在呢，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傅青辭顫抖的雙手撫著陸思羨微涼潮濕的臉頰，“別怕，媽媽在，你不會有事的~”

　陸思羨聽見了，是媽媽的聲音，她記得，她很小的時候，只要她難受了，媽媽總會抱著她，跟她說：“別怕，媽媽在，你不會有事的，媽媽會保護你的，要相信媽媽，媽媽最愛你……”

　陸思羨唇角顫動，費力地吐出字，“媽、媽……”

　久違的稱呼，傅青辭淚水奪眶而出，“媽媽在呢，羨羨不怕，羨羨最堅強了，挺過去這一次就不會難受了，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我好冷~”陸思羨眯著眼睛，恍惚看見了記憶中美麗溫柔的臉。

　媽媽很好看，笑起來像是天使，她最喜歡媽媽的笑臉，媽媽會逗著她笑，誇她：“羨羨笑起來真好看，媽媽看見你的笑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她曾經很愛笑的，她喜歡媽媽誇她。

　所以，眼睛紅腫的陸思羨，蹙著眉頭還是努力彎起嘴角。

　“媽媽抱~”傅青辭從顧瀾笙懷裡抱過陸思羨，像是安撫愛哭的小孩子，“羨羨笑起來真好看，羨羨最堅強了，媽媽最喜歡羨羨了。”

　陸思羨無力的手幾次都抬不起來，輕不可聞地呢喃，“抱~”傅青辭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陸思羨的指尖用力勾起，想要做出擁抱的動作。

　顧瀾笙捂著嘴巴，不敢哭出聲來，葉清抱住顧瀾笙入懷，顧瀾笙悶悶地哭著。

　葉清的淚水也濕了眼眶，陸思羨的內心其實很渴傅青辭，可也只會在意識不清時才會流露出來。

　如果不是聽傅青辭親口說出真相，她也許真的一輩子都對傅青辭有成見。

　只是，那不為人知的真相，讓葉清心疼，不容易的人不只是她。

　和她相比，傅青辭更不幸，至少她的女兒不會在清醒時抗拒她，而陸思羨卻是恨傅青辭恨到骨子裡。

　救護車來了，抬起陸思羨時，她還試圖抓住傅青辭，只不過無力的動作根本不足以抵擋，身體與熟悉的味道脫離時，陸思羨的身體動了動，似乎想要掙扎。

　“誰是家屬？”

　“我。”傅青辭上了車，握住陸思羨的手，“羨羨別怕，媽媽在呢。”陸思羨似乎聽清楚了，蹙著的眉頭舒展。

　“我去醫院，你在家好不好？”葉清怕傅青辭一個人忙不過來，顧瀾笙怕醫院，可此刻卻堅持要去，“我要一直陪著她。”

　葉清轉而一想，陸思羨清醒了，第一個要找的人，會是顧瀾笙。

　唉，罷了，去吧，葉清牽起顧瀾笙的手，“跟媽媽一起，別怕。”

　顧瀾笙握緊葉清的手，嗯了一聲。

　到了醫院門口，顧瀾笙的身體還是發顫，因為之前情緒波動大，人一進醫院就吐了。

　顧瀾笙一路乾嘔，一路身體發顫，像是喝醉了一般，踉蹌地跟隨葉清往裡走。

　“瀾笙，要不然你在門口等吧？”葉清實在不忍，她也就一個女兒，她也是放在心上疼的。

　顧瀾笙咬唇搖頭，不管陸思羨去哪，她都要陪著她。

　顧瀾笙坐在急診室門口，繃緊的身體一直在抖，她低著頭，身體用力縮成一團。

　葉清坐在旁邊攬著她入懷，“別怕，醫院沒什麽好怕的，好好看看醫院，你才能更加珍惜生命，珍惜你現在所擁有的。”葉清通過各種方式安慰顧瀾笙，顧瀾笙還是一直冒冷汗，等急診室的門一開，她立刻站起身，“誰是小團子？”醫生問。

　“我！”

　“你來，病人一直在找你。”醫生是被逼無奈，傅青辭不得已先出來，顧瀾笙進去了。

　陸思羨的傷口處理到一半，因為疼痛，她再度醒了過來。淚眼朦朧看見顧瀾笙，陸思羨努力揚起笑，“寶貝，你來找我了。”顧瀾笙忍著淚水，“恩。”

　“你別不要我~”陸思羨用力想要夠向顧瀾笙，顧瀾笙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傻瓜，我怎麽會不要你，陸思羨，我這輩子會愛你，下輩子也愛你，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好~”陸思羨僅有的力氣都用來握緊手心裡的人，“寶貝我愛你。”盡管我對不起你，但我的愛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