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鸚的話聲不小,把周圍的人聽得一愣,不約而同看向了霍嚴東。什麽叫“原來的夫人”?難不成他們大統領現在的夫人其實是個繼室?還是說……
霍嚴東的臉色當場黑成了鍋底。
倒是梁曉才十分淡定,隻微眯了一下眼睛,便露出笑容來,看向常勝:“嚴哥,這位是?”
霍嚴東說:“這位是鎮北軍常副都統。”
梁曉才抱了抱拳,不卑不亢:“見過常副都統。”
常勝下馬:“你就是梁曉才?”
梁曉才說:“正是。”
常勝問:“聽聞你在教他們識水性,如今教得如何了?”
梁曉才說:“還不錯。雖有快有慢,但大夥都是一天比一天好。快的大約再過七日左右應當會自行游水,慢的再過十天半個月也應差不多。”
常鸚冷哼一聲:“當誰都是傻子麽?哪可能學那麽快。騙人也不想想這是什麽地方。”
梁曉才笑笑:“識水性本也不是什麽難事,學得快點有什麽稀奇?除個別情況特殊的都能學會。學不會,只能說那個人太笨。”
常鸚一想自己當初想學卻沒學會,氣得磨牙:“牙尖嘴利。到時候你教不會他們看你還有什麽臉留在鐵臂軍!”
梁曉才不鹹不淡地說:“姑娘說笑了。我本來也不是鐵臂軍的人,為何一定要留在這裡?”說罷轉頭,朝著一堆看著他們的人喊了聲:“繼續練!”
他的聲音洪亮,極有氣勢,半點沒有因為常勝在場就收了性子。學習的人這幾日習慣性聽他口令,聞聲便下意識做出了訓練時的動作。他們一個個背上系著葫蘆或竹筒,有的手上還抓著,就跟青蛙似的在水裡遊來遊去,都是真正遊起來之後才想起來副都統在場呢,他們原本該看看他是什麽意思。
這時常勝問霍嚴東:“他為何不肯從軍?”
霍嚴東說到梁曉才時不自覺放緩了語氣:“現下國家太平,他說要先照顧家裡的母親,若有天戰場上需要他他再去。他性子閑散,我也不想拘著他,便由他去了。此次讓他來教大夥識水性也是因著他做什麽事都很有法子。鐵臂軍畢竟守著海域,大半個營都是旱鴨子,委實說不過去。”
常鸚在旁邊小場嘀咕:“說的好聽,還不是有些人不想在軍營裡吃苦?”
常勝斥了聲:“嬰兒!再胡鬧馬上給我回去!”
常鸚嚇一哆嗦,當即就把嘴巴閉得死緊。她最怕她大哥。她這次是借口看看鐵臂營長什麽樣,在她大哥那軟磨硬泡了好幾天才跟來的,但她來之前可沒說過她另有圖謀,不然她大哥肯定不會帶她來。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常鸚暗暗告訴自己要沉住氣,隨即用不那麽特別大,但絕對夠周圍的人聽到的聲音說:“大哥,霍大哥,那我和姐姐先回去了。剛好來的時候帶了許多肉,我看今兒就給學游水的人開個小灶吧,他們學得那麽辛苦。”
軍營裡就算夥食好的地方都不可能經常吃到肉。事實上一年也就過年的時候能吃一回好的,其他時候能多加兩個饅頭那都算挺不錯的了。所以一聽到有肉吃,好幾個人都從水裡抬起了頭。他們也不敢應聲,就想知道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時就見副都統點頭:“行,去吧。”
學游水的人頓時“嗷嗚”一聲:“謝謝副都統!謝謝常鸚姑娘!”
常鸚笑說:“不客氣!”說完挑釁地看了梁曉才一眼便跟常柔離去。
梁曉才都不用多想,光是看常鸚離開時的表情就知道這姑娘肯定沒琢磨好事。不過他也沒太在意,繼續該教的教,該指導的指導。倒是霍嚴東,臉色看起來不大好,跟常勝去看另一波學游泳的人時已經明晃晃把“老子不爽”給寫臉上了。
“鯉魚,大統領怎麽瞅著好像不太高興?”霍嚴東跟常勝往另一邊過去之後,鄧成功問道。這小子就是個話嘮。
“大約是因為有人說了他的‘恩人’吧。”梁曉才笑說,“這才哪跟哪,我猜他很快就會更·不高興。”
“啊?為什麽啊?”王大毛說,“是因為剛才常鸚姑娘說的那句‘原來的夫人’麽?難不成大統領現在的夫人不是他的第一任夫人?”
“是,也不是。”梁曉才賣了個關子,“回頭你們自己問大統領不就知道了?”
“哎喲鯉魚你可別說笑了,這我們哪敢啊?”鄧成功說,“大統領平時不凶我們,那是因為我們表現好。萬一敢問些有的沒的,非得挨罰不可。”
“嘖,男子漢大丈夫挨點兒罰怕什麽?要是我,好奇的事兒挨罰我也得先問了再說。”梁曉才說,“不過這回你們不問肯定也能知道。”
“為什麽?”
梁曉才笑了笑,沒回答這個問題,隻告訴這些人:“一會兒回營地之後,如果是常鸚姑娘親自給你們分肉吃,那你們記得多說我兩句壞話,這樣興許能多分點兒。”
一群大小夥子面面相覷,臉上是一個賽一個的疑惑,最後鄧成功先問道:“為什麽啊?”
梁曉才說:“哪來那麽多為什麽?照做就是了。”
其他人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們就知道梁曉才為什麽會這麽說。
常嬰和常柔回去之後,確實做了肉菜。她們不可能給那麽多人吃大肉,但用肥瘦相間的豬肉燉點乾白菜和粉條已經足夠叫士兵們嘴饞了。去學游水的小夥子們一到營地裡就聞到了肉的味道,一門心思就往香味傳來的方向衝!而就像梁曉才猜的一樣,果然是常鸚在分肉。
按常鸚所說,每個學游水的人都能分到三個饅頭一碗豬肉白菜燉粉條。可能一碗裡頭大概能分個三片肉的樣子,但這已經足夠叫那些沒學游水的人羨慕了。
“來,這是你的。”常鸚往其中一名學游水的士兵碗裡放了三個饅頭和一碗菜,“慢慢吃。”
“哎,常鸚姑娘,再分兩片肉吧?”鄧成功朝身後的同伴眨眨眼,之後對常鸚說,“鯉魚教我們游水一上午都不讓我們喘口氣兒,一點兒都不通人情。他自己倒是清閑,也不用遊來遊去,這給我們累的。”
“鯉魚是誰?”常鸚問。
“就是教我們游水的梁教頭啊。”
“是嗎?他人怎麽這樣啊!”常鸚一臉不讚同,邊給鄧成功又夾了兩片肉邊說,“那你們就沒去把這事跟你們大統領說說?”
“沒有啊,這我們哪敢啊。”鄧成功一看肉到碗了,笑說,“謝謝常鸚姑娘!”
“不謝,下一個!”
下一個是王大毛。王大毛起先沒吱聲,但看常鸚就給了三片肉,便也想起了梁曉才說的話來了,苦著臉說:“常鸚姑娘,能不能也多給我兩片肉?鯉魚今天凶得很,把我臭罵了好幾頓,我這腿都練得打顫了。”
常鸚一聽,果真又多給加了兩片肉:“他做什麽罵你?”
王大毛說:“我笨唄。”
常鸚“哼”一聲:“我看是他自個兒教不明白吧?”說著又給王大毛加一塊:“給,多吃點兒!”
王大毛立刻道謝,但心裡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反倒是狐疑多些。他端著碗去找了鄧成功,兩人擠在一塊兒:“這常鸚姑娘是跟鯉魚不對付啊。”
鄧成功邊吃邊時不時抬頭看向常鸚那邊:“那是,你沒見張濟跟宋江洪都沒去領肉麽?”
要說他們這二十個學游水的人裡誰最尊敬鯉魚,那便是張濟跟宋江洪。張濟是打心裡佩服鯉魚,宋江洪小時候溺過水怕水,是鯉魚讓他重新敢面對大水,所以他是感激鯉魚的。當然他們心裡其實也佩服,但是他們也想吃肉嘛。反正說兩句壞話又不會怎麽樣,有人問起來他們就說當時就是胡扯。
王大毛起初跟鄧成功想得差不多,但他吃著吃著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哎鄧成功,你說咱們就為了多要這兩塊肉就跟常姑娘說鯉魚壞話,你說鯉魚下午會不會……收拾咱們啊?”
啪嗒!鄧成功筷子上的肉掉進了碗裡。他皺眉看著王大毛:“可是是他教咱們這麽說的啊。”
王大毛說:“那倒是,但是他說這麽說,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麽說了啊。”
那張濟跟宋江洪不就沒說麽?人乾脆連肉都沒領,就去吃普通夥食去了。
完了,這麽一想碗裡的肉都不那麽香了。兩人一尋思,趕緊又端碗站起來,瞄準了梁曉才在哪兒之後就去找了梁曉才。
梁曉才自然不可能吃常鸚買的東西,於是一入營之後就去領了普通夥食。他以往都跟霍嚴東一起吃,而霍嚴東也從不搞特殊,都是大夥吃什麽跟著吃什麽。但今天顯然不同。
王大毛跟鄧成功去的時候,梁曉才正跟張濟還有宋江洪坐一排吃饅頭呢。軍營裡不比家裡,除了幾個頭頭之外沒人能用上桌子,他們吃飯就隨便往地上一坐就吃。
“鯉魚,你跟常鸚姑娘怎麽回事啊?”鄧成功說,“剛才我們按你教的做了,她還真給我們多夾了兩塊肉。”
“多夾了還不好?吃你們的,不該問的別問。”梁曉才說罷繼續啃饅頭。他時不時抬頭看看常鸚那頭在說什麽,但是看到最後也沒看到有人問常鸚關於“原來的夫人”是怎麽回事。這幫小夥子估計都較勁腦汁想怎麽多要兩塊肉了。
常鸚簡直失望透頂,她一邊看著常柔收拾東西,一邊說:“姐,他們根本一個問的都沒有啊。你又不讓我主動說,那他們怎麽知道那個梁曉才是個斷袖?他們不知道,怎麽能把那個惡心的人趕出鐵臂營?”
她也沒想到她會發現霍嚴東和梁曉才那麽大的秘密。自那次在霍家氣得離開之後,她想著要不就算了,有些事太過強求也不行,可偏被她聽說她霍大哥的妻子回了娘家,還多日未歸。
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她起初也沒多心。可那時她姐告訴她,這沒準就是個機會。於是她一邊往虎頭營送吃送喝的同時,一邊又派人去了趟梁繞音的老家。她本是想打聽一下看看那女人為什麽遲遲不歸,會不會永遠也不回來了,這樣她還能有機會。哪曾想去打探消息的人居然給她帶來了更為震驚的消息。
大家所知的“霍夫人”居然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為了榮華富貴搶了姐姐夫婿的不要臉的斷袖!
這樣的人憑什麽跟著她的霍大哥?她一定要讓所有人知道他乾過的那些惡心事!
常柔左右瞅瞅:“你小點聲。你也不想想,你現在說,那可不光會讓梁曉才丟了臉面,還會讓霍大哥也丟了臉面。咱們的目的是把梁曉才趕走,可不是讓霍大哥在鐵臂營不好做人。”
常鸚說:“那怎麽辦啊?咱們就一直不說?那可憋死我了。”
常柔說:“自然是要說的。但是你不能在這裡說,你要去霍家說。你讓霍大哥的娘知道梁曉才的事,再告訴她如果梁曉才再跟霍大哥一起住,霍大哥的名聲肯定就不好聽了。只有這樣,霍家大娘才不會讓梁曉才繼續住在大統領府。”
常鸚想想覺著有道理,便也加入收拾東西的行列中:“那趕緊,咱們收拾完就去見霍大娘。像那個姓梁的那樣惡心的人,我可不能讓他離霍大哥太近。”
常柔笑笑,“嗯”一聲,隨即看了看坐在遠處跟其他人一起吃饅頭的梁曉才。
她覺得妹妹說的對,如此醃臢的玩意兒,的確不應該跟霍大哥那般豐神俊朗的人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