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都別磨磨蹭蹭的!新娘子嗎?跑得這麽慢!”蔡文亭自己騎著馬,餓了有人送吃的,渴了有人送喝的,卻像看不見跟著跑的人有多辛苦似的,時不時就得吼一聲,以顯示自己的權威。
“蔡軍師,兄弟們跑了兩天,一共才吃了兩頓飯,您總得讓我們歇、歇歇吧?”有那脾氣大,看不過去的說蔡文亭,“身體再結實的人這麽跑也跑廢了啊!”
“就是!總得給我們口吃的!我們來的時候明明帶了糧食了!”
“就是!”
“就是個屁!帶了又怎麽樣?就那麽點兒,一天給你們吃一頓就不錯了!我看是哪個說的啊?給我拉出來讓我看看長什麽樣!”蔡文亭說,“下一頓飯沒這兩人的!”
“你!”先發聲那人提拳就要衝過去,卻被趙三庚一把按住,“別衝動!”趙三庚說:“你忘了我們出來的時候大統領跟副統領怎麽交待的?”
“可是他們欺人太甚了!”
吃好的喝好的,然後還騎著馬跑得比他們快得多。這夥人輪著班,一批先跑到前頭找客棧睡覺,第二天他們跑到的時候接個班,第二批再睡覺,第一批看著他們跑。跟看犯人似的也就罷了,這些人仗著馬快,休息的時間就多。可他們呢?他們跑一白天還不夠,夜裡還要跑!還不給吃飽!
打仗沒死在戰場上,難道要在自己的國家裡被人活活累死餓死麽?!
趙三庚說:“別急,我覺得我們還能回去。”
那人說:“怎麽回?方大都統走了之後來的那人根本就隻管自己的錢袋。咱們副都統也被壓著說不上話呢,更別提大統領跟副統領了。他娘的氣死老子了!”
張記說:“可是現在咱們惹怒了他們也沒好果子吃。你生氣你也別現在生,等到了地方大不了咱們兄弟幾個把那個鐵臂軍的大統領給宰了!”
趙三庚說:“那更麻煩。宰了他們,那可是把大統領跟副統領連累了。人是咱們殺,可到時候上頭一生氣,那火能隻撒到咱們頭上嗎?再說了,他們走了,還會有下一批跟他們一樣的。”
張記說:“那怎麽辦!難不成真去當勞什子的鐵臂軍?那我寧可回家種地!”
“你們幾個嘀、啊嘀嘀咕咕說什麽呢!”蔡文亭的一個小跟班騎著馬,手裡握著火把過來說。這是個黑瘦的結巴,卻還偏偏愛說話,“我可告、告訴你們!最好都別起什麽歪、啊歪心思!把你們調到鐵臂軍可是大、大大都統的命令!這大都統、啊是誰呀?那可是我們鐵臂軍錢大統領的三、啊三舅公的女女女、啊女婿!你們要是敢動那不該動的心思,別說就就、就你們這幾個小小的虎、虎頭兵,就是你們楊大、大統領,啊也賠、賠不起!”
“狗仗人勢的東西。”韓長安待結巴走遠後啐了一口,“依我說,等咱兄弟們到了之後就裝吐!裝頭疼腦熱,就不給他乾活!他娘的,老子就說水土不服了!”
“光你一個人裝有什麽用?要裝都得裝。”趙三庚說,“你信不信?若你一人裝,他能給你丟一邊兒去讓你自個兒等死。”
“對。這幫畜生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哪會管你一人死活?”
“那我也裝!”張記說。
“對,要乾一起乾!”旁邊其他人也說,“大不了一頓鞭子,老子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以幾個兵長為首,消息悄然朝外面傳開,卻沒有一人去對蔡文亭打小報告。都是一個戰場上活下來的兄弟,平時小磨小擦的也不是沒有,但面對外敵的時候大家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這種時候不團結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兩千名虎頭兵相互關照相互撐著,一個掉隊的都沒有。而這時有人卻已經早早到達鐵臂軍軍營。
梁曉才在鐵臂軍營地裡藏了一天一夜,大致摸清了這邊的底細。鐵臂軍的大統領叫錢光祖,原就是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仗著自己有個做舅公的侯爺,這就給謀了個差事。胎投得很好,但是狗屁本事沒有,吹牛逼倒是一把好手。
也不對,這人貪財也能。也不知道把軍糧和軍餉扣了多少,鐵臂軍現下剩了為數不多的人除了那些個特別會拍馬屁的,還有專門負責安全的,幾乎沒有一個精神狀態好。身體就更不用說了,面黃肌瘦,形銷骨立,好像來陣風都能吹倒。
這時候要是有外敵來襲保準一襲一個準。
梁曉才一身黑色勁裝躲在暗處,聽著最大的營帳裡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間還穿插著女人的聲音。顯然裡面不但有酒有肉,還有陪酒的姑娘。而他昨夜到的時候這裡也是這樣的。
夜夜笙歌,相比起虎頭軍軍營,這裡簡直就是個渣滓窩。
“蔡軍師說沒說他到、嗝、到哪了?”營帳裡有個男人問道。一聽聲便是那個錢光祖在問話呢。
“回大統領,已經過竹城,最多還有三日便可到。”
“催、催著點兒!別忘了他們到這還得學學咱們鐵臂軍的規矩。”錢光祖笑說,“我還指望著靠他們升個副、副都統當一當呢。這回我可得在我三舅公面前長長臉。嗝!”
“可是大統領,小的有一事想不明白啊。”那人說,“咱們從虎頭軍要過來兩千個虎頭兵,這萬一有哪個起刺兒,到時候再落了您的台,那可怎麽辦?”
“嘖,我說小丁子,你怎麽還這麽不開竅?來的那些人可都是正兒八經篩選過,登記過的。他們的家在哪,家裡都有什麽人,爺我可都、嗝,都知道。到時候再抓幾個在他們那有威信的,還怕他們起刺兒?哼。後山的亂葬崗可還有的是地方。”
“大統領英明!”
“大統領英明,我敬您一杯!”
“去!再拿些酒,拿些肉來!”
很快有人從營帳裡出來。梁曉才見狀悄悄跟著去了夥房。那人進了夥房,見裡頭沒人,桌上也沒了吃的,頓時罵起來:“他奶奶的,人呢?酒和肉怎麽都沒了!”
梁曉才笑了笑,然後只見那人衝出來去找錢光祖:“大統領,夥房裡的酒和吃食都不見了啊!”
錢光祖“咣!”的一聲把酒杯摔到桌上:“你說什麽?!他娘的,肯定是那幫饞嘴的狗東西偷偷拿去吃了。給我搜!搜出來看老子不讓他們長長記性!”
嘩啦一聲,似是桌布類的東西被抽了,酒桌上的東西叮鈴咣啷掉了一地,不一會兒便有人從裡頭衝了出來。這人穿的便裝,沒穿甲胄,肥膩的大圓臉被火光照得像個鹵豬頭。
“給我搜!一個個搜,我倒是要看看,是誰、誰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偷老子的酒跟肉!”錢光祖說著往剩下的士兵住的地方走,後頭嘩啦啦跟了一群拍馬屁的,看熱鬧的。
梁曉才見狀迅速鑽進營帳,翻翻看到底有沒有什麽帳冊之類的東西。
前一晚他去了一個叫蔡軍師的王八犢子的營帳,他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麽帳本,但沒找到。今晚他要看看錢光祖的營帳裡有沒有。權利這種東西,只有更高的權利才能打壓,而想要徹底解決搶兵問題,就得從根上解決了。
一個很壞的成年人,想治他,找他爹媽和上級是沒用的,畢竟爹媽和上級有用就不至於讓孩子長成了那個壞樣,所以這個時候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給壞人的敵人遞刀子。
這些人貪了那麽多,話裡行間都能聽出來,不可能沒個帳冊。
然而梁曉才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就是沒有。
難不成這些人根本不記帳?
錢光祖這時大喊道:“給我搜!一個個搜!”
那些正兒八經的守衛們沒用上一會兒功夫就把營地裡準備休息的人一個個全都給拽出來了。被拽的這些人一個個沒什麽精神頭,被拽得一踉蹌一踉蹌的。他們被拽出來跪成一片,有人過去對著他們身上嗅。其中一個捂著鼻子:“臭死了,也沒個酒肉味兒啊。”
錢光祖道:“保不準是藏起來了,進裡頭給我嗝!給我翻!我可告訴你們,誰拿的,誰偷吃了,現在站出來爺我還能給你們留條狗命。要是你們敢知情不報,敢包庇,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們!”
梁曉才心說我把酒和肉送到了蔡軍師的營帳裡,你們在這找個屁?卻聽那邊突然有人說:“大統領!這人身上藏了個饅頭!”
錢光祖二話不說過去就照著那人踹了一腳:“說!是不是你偷的啊?!”
那人倒是個有骨氣的,被踢了也沒哼一聲,只是心疼地看著被錢光祖用腳碾碎的饅頭,然後說:“我沒有。”
錢光祖拎起對方衣服:“還敢狡辯?今天特麽壓根兒就沒給你們做饅頭,你這饅頭哪來的啊?給我拉到後山活埋了!”
立馬有人答:“是!”
兩個守衛上去就把人拽走了,其他跪在地上的人卻沒一個敢反抗。梁曉才不由想到之前在營帳外面聽到的話。這錢光祖也不知道埋過多少人了。
他的手又是習慣性地抓握了幾下,卻並沒有真的衝動到把錢光祖剁了,只是跟著那兩名守衛一起去了後山的亂葬崗。
這裡梁曉才倒是真沒來過。他見那兩名守衛過來之後直接把人推進了一個坑裡,原來坑還有現成的。
旁邊有個舉著火把的人問:“喲,這小子又是哪裡惹了咱大統領?”
兩個守衛之一說:“個免崽子,敢偷東西。”
拿著火把的人“哼”一聲:“膽子可挺肥。埋了。”
要被埋的人像是根本就不想活了似的,聽說要被埋也無動於衷。梁曉才正琢磨這人到底在想什麽,那頭兩個守衛一人拿起了一把鐵鍬,開始往坑裡填土了。
兩人站在坑邊,那要被埋的人也在坑邊坐著,只是下意識用衣服擋著點臉。梁曉才心想這是搞什麽?這麽沒求生欲?卻見那人突然握住其中一名守衛的腳,狠狠往坑底一扯,那名守衛打著滑直接掉進了坑裡。
“他娘的,你倆還愣什麽愣,還不把我拉出去!”掉進坑裡的守衛喊。
變故陡生,另一名守衛跟拿著火把的衝上來便要收拾這人,梁曉才見狀瞬間從腰間拔出偷酒肉時從夥房裡順來的菜刀。這刀帶著破空的聲音直接割斷了拿火把那人的喉嚨,梁曉才人也沒停,上去一把撲倒另一名守衛,只聽“哢!”一聲,那人頓時沒了氣兒。這動作快的都不夠點一盞油燈!
被拽進坑底的守衛瞬間被嚇尿了褲子,跪下來:“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梁曉才用刀抵著守衛的脖子:“來,說說,你們大統領貪了那麽多錢,有沒有記個帳本什麽的?”
守衛被問得一僵,哪裡敢說?梁曉才便把刀壓著肉挪那麽一丟丟:“我數三個數,二,三……”
守衛還想著怎麽是從二開始數!脖子上的痛感就更明顯了。他嚇一激靈:“有有有有有!別殺我,求求您別殺我!”
梁曉才問:“可知藏哪了?”
守衛快急哭了:“這我真不知道。這事都是背著人的,我就一小守衛,哪裡會讓我知道。”
梁曉才問:“真的?”
守衛想點頭又不敢點頭。梁曉才便把刀插到一邊。守衛狠狠松了口氣,下一秒卻聽“哢!”一聲,他就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了。
差點被埋的人整個僵在土坑裡,一動不能動。他大約沒被要埋他的人嚇到,但是被梁曉才嚇到了。
梁曉才問:“還不走?”
那人咬咬牙,突然站起來,又噗通一聲跪到了梁曉才對面:“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梁曉才“哼”一聲:“有機會跑就趕緊跑,再說知道我的名可不是什麽好事。”
那人說:“跑了也無處可去。若恩人不介意,這輩子蘇問清願給您做牛做馬以報救命之恩!”
梁曉才:“我憑什麽信你?”
蘇問清說:“我知道您說的帳冊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