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梁曉才跟蘇問清一人一把鐵鍬,吭哧吭哧對著墳地開挖。
蘇問清指了個相當精準的地方,說裡面一定有帳冊,他之前看見人埋過。結果梁曉才跟他都挖了快半米深了,連一條蚯蚓都沒看著。
梁曉才“吭”一聲把鍬戳進地裡:“你小子別不是記差了吧?”
他不信這個時候蘇問清還敢跟他說瞎話。
蘇問清也著急,因為在他被埋的時候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找到帳冊然後逃出去。而且他也確實記得蔡軍師把東西埋在了後山墳堆裡,他連那埋帳冊的地方有什麽特點都記住了。
他抬頭看看天色,再看看腳下的土地,又展臂朝著某個地方量了量,後說:“我數日前確實看到蔡軍師帶人到了這地方,並且還把這裡給挖開過。當時他們可不是來埋人的。”
梁曉才這時不知想到什麽:“來,你站這個位置。”
蘇問清不知梁曉才要做什麽,但現在只怕梁曉才讓他下刀山他都不會含糊一聲,因為他很清楚,若剛才不是這個蒙面的人幫他,他這會兒只怕已經斷氣了。
梁曉才不管那個,他往西北方向,也就是他之前來的方向退了退,之後站到某一處:“蘇問清,你再往後三步。”
蘇問清照做。
梁曉才說:“向你左手邊走五步,再退五步。”
蘇問清再次照做。待他站好了,梁曉才回到他站的地方。
蘇問清問:“您要做什麽?”
梁曉才冷冷一撇,黑布巾上那雙犀利的眸子銳利如劍:“你被帶過來的時候那個舉火把的小子就在這一片轉悠。大晚上守著亂葬崗,守什麽呢?”
蘇問清一想是啊,沒事誰會大晚上守著亂葬崗?還怕死人跳出來跑了嗎?他趕緊把地上的火把舉起來給梁曉才照亮。
梁曉才注意到腳下的這片土地乍一瞅跟其他地方也差不多,都被挖過,都是隔個兩米遠就是一個墳包。但是有個墳包卻與其他墳包不同。明明看著都差不多,但是踩上去就能感覺到,其它墳包無一例外都是踩得實實的,這裡卻只是周圍一圈是實的,越往中心踩越松。
“挖這。”梁曉才說完便開始動鍬。
蘇問清現在就是指哪打哪了,他跟著梁曉才一起挖,挖了還不到三十厘米深就看到裡面有個長方型的木盒。木盒挺重,梁曉才搬出來,開箱的時候讓箱口對著另一面,免得有毒氣什麽的。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什麽都沒有。裡面大約有十來本帳冊,每本都挺厚。梁曉才讓蘇問清翻了翻,蘇問清大致看了,頗有些驚喜地說:“太好了!就是這些!”
看來這小子還識字。
梁曉才一面疑惑著蘇問清的身份,一面把自己帶東西的包袱皮拿出來,把帳冊全部裝上,其中兩本收進自己懷中。他抬頭看了眼蘇問清,明知帶著這人會比較麻煩,卻也沒特意說不許。
蘇問清果然跟上來了。他倒也識趣,沒有問東問西,只是在發現梁曉才走的方向之後一臉震驚地看著梁曉才,告訴他:“恩人,那邊可是營地!您還要回去?這太危險了!”
他很信任梁曉才的能力,但是萬一呢?
梁曉才說:“難不成你還想用兩腿跑?”他可沒那個閑心。為了不要被抓到把柄,他離開虎頭關時並沒有帶著夜風。他開始坐的是馬車,換了另一個鎮子上才找的馬,“對了,你會騎馬吧?”
蘇問清說:“您要去偷馬?”
梁曉才說:“偷什麽偷?那叫借用!你不是鐵臂軍的人?用一下你們營裡的馬怎麽了?”
蘇問清想想似乎是這麽個道理,於是雖有些擔心,卻還是點點頭。
梁曉才直接帶人奔向馬廄。
他是個膽子大的,再加上先前他偷的酒和肉裡都下了藥,雖然他不確定那些人會不會吃喝,但是只要吃了喝了,他偷馬這事就簡單得多。當然,不簡單也是要辦的。快到馬廄時他按住蘇問清:“在這等。”
蘇問清不敢說什麽,就在牧草堆不遠處躲著。他看到他的恩人去了馬廄。馬廄裡有一名飼養員,那人正在刷馬毛。他看到他的恩人悄悄接近,並且從懷裡掏出個帕子。他正想著這是要做什麽,就見恩人猛一下撲過去,捂住那人的口鼻!
不一會兒飼養人員暈過去,他的恩人四下瞅了瞅,挑了四匹馬,分別解開了它們的馬繩。
馬兒不知為什麽,居然都乖乖的不鬧,恩人就這樣把馬牽出來了。
梁曉才也覺得挺神奇的。夜風對著他就很老實,這些馬好像也是?還是說,因為馬的嗅覺特別好,所以能聞出他身上有馬王的味道?夜風可是草原馬王。
蘇問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比自己給同伴偷饅頭的時候還緊張。直到梁曉才順利把馬牽出來,離開馬廄挺遠,他才順過來那口氣兒。
他“呼~”一聲:“您膽子也太大了!”
這要是被發現,那就是個死啊!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永無復仇之日!
梁曉才懶得跟他說這些,利落地翻身上馬,隻慶幸霍嚴東給他用的藥酒效果特別棒。至少他現在手腕消腫了,也不怎麽疼了,不然肯定受影響。
就這樣兩人一路向東南方向跑,大約跑了能有半盞茶的功夫徹底出了鐵臂軍的管轄范疇。
梁曉才甚至都不用怎麽注意,因為鐵臂軍的防禦有跟沒有差不多,不像虎頭軍那樣嚴密。要是在虎頭軍,他想毫不引人注意地進到營地都是個難題,更特麽別說偷馬跑了。
“恩人,您打算把這些帳冊送到哪去?”跑到河邊的時候,確定左右無人,蘇問清終於把一直想問的事問出來。
“犯錯的是鐵臂軍的大統領,那這帳冊自然是要送到他的上峰那去。”梁曉才故意說,“怎?”
“這、這樣豈非白白將帳冊弄到手?”蘇問清頗有些著急的樣子,“鎮北軍新來的大都統是錢光祖三舅公手下的人。您把帳冊給了他,那與肉包子打狗何異?”
“是麽?那你覺得應該送到誰那?”
“自然是送到當今聖上那兒!”蘇問清說,“只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梁曉才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蘇問清。還送當今聖上那兒,他不知道送那兒也可以?但是皇宮又不是鐵臂軍大營,還真以為他三頭六臂?
蘇問清見梁曉才不語:“恩人,定伯侯位高權重,他的女兒又貴為妃子,這萬一……”
梁曉才直接問:“你能把東西送進宮裡,又恰好送到聖上的禦案上?”
蘇問清當即像被掐住了喉嚨一樣不說話。
梁曉才給他遞個饅頭:“除了聖上,你再想想,還有誰可信。”
蘇問清雙手接過饅頭,思忖片刻說:“忠勇侯。他與定伯侯水火不容,為人剛正不阿。另有六王叔廣平王。廣平王曾救過當今的命,當今對廣平王敬重有加。只不過……”
梁曉才問:“只不過什麽?”
蘇問清說:“廣平王行事亦正亦邪,他若心情好,一件小事也會管到底,若心情不好,天大的事也入不得他眼。”
就這些問題梁曉才也聽霍嚴東大致說過,畢竟出來就是為了從根上解決問題的。但是這個蘇問清是怎麽知道的?他可不信一個平頭百姓會知道這些。而且雖然所聊不多,但蘇問清說話跟他之前見過的其他人還是有些不同。包括行為舉止,少了些當兵的身上那種英氣,而多了一絲文人的端雅?
“你究竟是什麽人?”梁曉才眉毛微挑了下,毫不掩示對蘇問清的懷疑。
“在下蘇問清,字若雲,祖籍安南,原是安南城一名普通的教書先生。後因不小心得罪了一位學生,被趕出安南城,是方大都統在在下最危難之際出手相助。如今方大都統受小人陷害,還關在天牢裡,在下隻恨不能……”
“你想幫他翻案?”梁曉才心說這還是個挺重義的人。
“自是想。可人微言輕,想翻案談何容易。”蘇問清說著說著突然一改喪氣,有些激動地看著梁曉才:“不過現下不一樣了!有了恩人,這事有望!”
梁曉才想說句有望個屁?但是對著那雙充滿欺盼的眼睛他也沒懟下去。他自認偶爾比較缺德,但是對這種人,哪怕心裡可能覺得對方有點異想天開,但還是沒辦法不敬。
敬這人重義,也敬他有君子氣節。
蘇問清這時說:“只要能把這些帳冊平安送到忠勇侯手裡,就算不能將方大都統救於天牢,也定能為他出一口惡氣!”
梁曉才說:“你說得沒錯,前提是得抓緊時間。”
錢光祖的那些人指不定什麽時候發現不對勁,如果已經發現,那追上來也不會太久。他現在可相當於帶著個“逃犯”走,如果真被追上來那又是一場惡鬥。
梁曉才騎著一匹馬,牽著一匹,對蘇問清說:“我不會特意等你,你若是跟不上我,隨你去哪。”說完他“駕!”一聲,居然淌著河水過去了!
這大晚上的,知道水是深是淺呢?!就借著那點月光,前方的人卻連頭都沒回一下!
可是再不跟就來不及了!蘇問清一咬牙,按著梁曉才走的路跟上,不一會兒便到了河對岸!
馬兒奔跑的速度一下提快起來,和他們剛離開鐵臂營時跑起來完全兩個感覺。蘇問清甚至不太敢眨眼,真的怕一眨眼前頭的恩人就沒影了!
梁曉才當然知道跑得太快很危險,但是他出來的時候可沒跟霍嚴東說他要去天子腳下轉一轉。萬一真一個來月不回,這家夥還不得以為也死路上了?也別說霍嚴東了,關彩衣和李順蓮估計也得跳腳。
最重要的是,他沒那麽多錢!
沒走出來的時候沒發現,這徹底一人出來才感覺二十多兩銀子一點也不多!這大概跟在現代時出去旅遊差不多。食宿和交通,各種花錢。
梁曉才算計著,這一回去買房子的事大概要擱置了。卻不知霍嚴東也正為錢的事擔心著。梁曉才走的時候就那麽走了,他甚至不知道梁曉才身上的錢夠不夠。可是他又不好直接問關彩衣。
“怎麽?還在擔心?”
別人不知情,楊赫知情。他看到霍嚴東已經走神好幾次。
“他已經出去五日有余。”霍嚴東說,“也不知有沒有遇到麻煩。”
“放心。我看著他就是個機靈的,應該會照顧好自己。”楊赫也知道梁曉才這一去肯定是危險重重,但是這話他不能這麽說。他也是萬萬沒想到梁曉才會這麽做。明明還沒到他們虎頭軍裡正式當教頭呢。
霍嚴東沒說什麽,心裡卻不知怎麽的,總是沒個著落。
明明以往也有其他兄弟們出去做些危險的事,身手還不如梁曉才呢,可他都沒有像現在似的這麽如坐針氈的,最近幾天他可算是明白什麽叫“度日如年”了。
楊赫見他一直擰著眉頭沉默,為了緩解氣氛便說:“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弟妹’長什麽樣呢。漂亮不?我看他身段可好得很,往那一站溜直!”
霍嚴東斜眼瞅瞅楊赫:“關你什麽事?下回沒事別往他身上瞅!”
說完站起來就去校場了。
楊赫一臉怔愣站在原地:“嘿你個沒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