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一隊隊的虎頭兵正在做著各種練習,摔跤的,比兵器的,還有單純練臂力等等,大家都好像窩著一股火,需要發泄出去。
新來的那些鐵臂軍光名字好聽,其實一個個根本就談不上什麽臂力。雖然他們來了之後終於可以不用挨餓,但想一下就能恢復到高強度訓練是不可能的。他們長達幾個月沒有正經吃過東西,每天清湯寡水吊著,偶爾有個饅頭,就這麽喂,再好的人也給喂壞了。
霍嚴東看著校場上訓練的人,再看看外圍圍成一圈看他們練習的鐵臂軍,找了個人員相對集中的地方坐下來問:“大夥這幾日在這裡住得慣麽?”
鐵臂軍的人點點頭。
霍嚴東又問:“吃得慣麽?”
這些人猛點頭。
霍嚴東又說:“你們先休息幾天,好好吃飯。等身體恢復一些之後跟他們一樣天天操練。也用不上太長時間,約摸過個十天半個月,身體就能慢慢結實起來。”
這些人繼續點頭,這時當中看起來年紀最小,撐死不超過十五歲的問道:“霍副統領,以後咱們這些兄弟真的都能留在這裡嗎?”
霍嚴東說:“這個我說了不算。但是你們只要在這裡一日,有飯大夥一起吃,挨餓大夥一起挨。我和楊大統領別的不敢說,這一點還是能保證的。”
那人似乎對這樣的答案有些失望,但是想一想,現在已經比在鐵臂軍的時候好太多了。在鐵臂軍他們每天餓得發虛,到了這裡卻頓頓都能吃飽。而且這裡也不興打人那一套,只要不犯了規矩,沒有人會肆意打罵他們。
霍嚴東觀察了幾日,也算是跟他們熟悉了一些,見他們能跟他聊起來,便又問道:“你們在那兒見天的吃不飽,就沒人跟上頭說道說道?”
這問題之前楊大統領也問過,但是沒有人敢說。他本以為認識幾天了,應該能有說說的,結果這些人都沉默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有一個敢吱聲。
霍嚴東有些窩火,冷道:“有什麽想法就說,憋在肚子裡有什麽用?”
又是那個最小的,他左右瞅瞅,然後小聲告訴霍嚴東:“我們不敢。他們都知道我們家裡有多少人,住在啥地方。我們要是敢鬧,家裡就遭殃了。我們都是後來去了那才知道,那就只收家裡有人的兵,就是為了拿捏我們。早先有鬧的,都是因著這個……”小孩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其他人紛紛跟著點頭。
霍嚴東這火“噌”一下竄起老高。他一開始也想過,這些人是不是被抓了什麽把柄了,所以才不敢逃也不敢吭聲,不然怎麽可能數千人的隊伍裡一個敢反抗的都沒有,哪裡想會是這樣!
想當年方大都統帶著他們抗外敵,救百姓,到哪裡鎮北軍不被誇上兩句?這可倒好!
霍嚴東問那小夥子:“你叫什麽?”
小夥子說:“周大林,也叫周小胖。”說完似是想到什麽,自己低頭瞅瞅自己的小身板兒,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原先比現在胖。”
霍嚴東又看了看周圍一圈的人,隨即便從人群中離開。他到了校場內,找了幾個人,讓他們平時都注意著點周大林。
有人問:“副統領,這小子是鐵臂軍派來的奸細?”
霍嚴東說:“應該不是。不過暫且不好說,你們平時沒事多都注意著點總沒錯。還有另外幾個我跟你們說過的,也都多留意些。”
鐵臂軍一下來人太多,他跟楊赫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甄別出到底誰有問題,但是防著點總沒錯。吃他們些軍糧倒是沒什麽,就怕到時候給他們扣一口“治下不嚴”的黑鍋。
那幾人點點頭,之後便又繼續舉起鐵錘來了。盯人的事他們以前經常乾的,雖然他們的功夫可能沒有被選走的那些兄弟們好,但是看人盯梢這種事那是他們的拿手活。
後來許多人發現,每次分吃食的時候盛粥的大哥都會給周小胖多拿個饅頭,說他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給他多吃一個。周小胖拿到的時候笑得見牙不見眼,卻總會把這饅頭掰成四份,跟他關系好的那幾人分了。
三天一晃而過,來的那些臂鐵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雖然不可能一下胖起來,但至少氣色比來時要好得多。而另兩頭,卻是兩千虎頭軍跟梁曉才真正的苦難開始。
兩千虎頭軍就像路上說好的,到了地方就開始鬧,說水土不服,說拉肚子,想吐。但是他們很快發現,錢光祖要比他們想象中的還缺德。錢光祖說了,既然水土不服,那就先別吃了,吃了再吐也是浪費,還不如省一口,等什麽時候水土服住了,什麽時候再吃,這卻是要明目張膽地餓著他們。
人群裡突然有人大吼一聲:“欺人太甚!我們是來當兵的,又不是階下囚!憑什麽不讓我們吃飽!”
蔡軍師說:“不是你們說水土不服,吃了就想吐,還拉肚子麽?大統領可都是為你們好,你們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再鬧,再鬧就軍法處置!怎麽著?你們楊大統領跟霍副統領平日就這麽教你們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那人還想再說什麽,趙三庚趕忙把他按住,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
蔡軍師見狀笑:“這就對了。你們最好識趣點,別鬧,這一鬧啊,指不定就誰倒霉嘍。”說著他抖開一張紙:“田二牛,關西馬家村人,家裡還有一個老母,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陶礦,家裡還有哥哥嫂嫂和兩個侄女。喲喲,都是小姑娘呢……”
他那語氣讓人一聽就覺得惡心得不得了,可這時卻沒有人敢說什麽。因為那上頭念的人他們都知道,那正是他們虎頭軍裡的!
錢光祖這時說:“這些人聽著都耳熟麽?熟吧!熟就都給爺老實點。該吃吃,該喝喝,該操練的就要操練。只要你們練得好,練得有精神,爺就有賞!可你們若是敢鬧,那我可不敢保證我手下的兄弟們會不會去問候問候你們家裡的人。”
虎頭軍的人不再吭聲,只是看著錢光祖的時候眼底像要冒火。
這時有人到錢光祖的耳邊說了些什麽,錢光祖陡然黑了臉色,跟那人進了營帳。他問道:“當真是咱們的馬?”
那人說:“是的大統領。咱們的馬蹄鐵跟外頭的可不一樣,去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您放心,這事小的讓人去跟大都統稟明了,大都統已經飛鴿傳信侯爺。路上有咱們的人攔著,對方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進去!”
錢光祖說:“那就好。還有來的這些人你可給我看好了。不用像原來那樣餓著,一日兩餐只要他們好好吃,你就給爺好好喂。過幾日侯爺就會來,只要咱們這表現好,侯爺再跟聖上那麽一誇,我這副都統還不就到手了?”
那人一臉諂媚地笑說:“那小的先提前恭喜錢副都統了。”
營帳裡一陣得意的笑聲,而梁曉才這時已經快到京城。只是他沒想到對方動作這麽快,居然設了路卡搜身。他們搜得那麽細,明顯是要找不大的東西,居然連書生的書箱都不放過。更麻煩的是,這些人居然把蘇問清的畫像畫出來了。
“恩人,咱們現在可怎麽辦?他們查得這麽緊,這東西如何能送進去?”蘇問清這幾日咬著牙一直跟著沒掉隊,就是想著把錢光祖的事曝光呢,沒想到自己倒是先被通緝了。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前功盡棄!
“東西送不進去,就讓人出來取。”梁曉才說,“你先回咱們上一個落腳點躲起來,只要我這邊辦成就去找你。”
“可是……”
“閉嘴,趕緊走。”梁曉才給了蘇問清一些錢,隨即隱入林中。兩人分道,各走一個方向。
梁曉才找了兩個不同地方把帳冊一藏,藏到第二個位置時他取了其中幾頁,又去折了幾根筆直的細樹枝並找個有水的地方泡了,抽了心,甩乾淨,挑其中最好的一個把那幾頁帳卷好放進去。做好這些他才取下面巾,往臉上抹了些灰,大大方方往京城裡進。
一根木條,他拿在手裡把玩也沒人注意,只在他身上搜了搜就讓他過了。到了城裡,他在廣平王跟忠勇侯之間想都不想就選了忠勇侯。
忠勇侯府一打聽就知道,也不難找,難的是如何讓對方看到那些帳,而又不暴露身份。
這個時間忠勇侯應該是在家的,梁曉才想了想,還是決定晚上動手。
入夜後,四周退了白日喧囂,漸漸靜下來。梁曉才重新戴好面巾,拿著那根快被他玩爛的枝條去了忠勇侯府。侯府門口有兩個侍衛守著,而他發現侯府對面的陰暗處,一名白日裡就躲在那的壯漢還在,也不知在那兒盯什麽。不過隻一個人,梁曉才眨眼功夫就用迷藥把對方解決了。之後他繞個彎,去了侯府的後門。
後門也有人守著,梁曉才當然不能跟他們起衝突,於是他又繞到了側方。
裡頭很安靜,他聽了好一會兒都沒什麽聲音,這便一個助跑,起跳!
嗖!他爬到了牆頂,誰知剛要松口氣,卻意外的對上了一雙帶著些許嘲諷的眼睛。
“喲,”那人說,“小兄弟你這爬牆的功夫還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