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花想罵人,“……王大公子,我們養蠶裡的事,跟你沒關系。”
“你家的事,跟三郎沒關系。”劉徹道。
錢小花:“三郎叔是養蠶裡的裡長。”
“三郎當裡長前曾跟你們約法三章,自家事自己解決。”劉徹提醒他。
錢小花張張嘴,轉向謝琅,“你怎麽連這事都告訴他?”
“牌子上寫著呢。大公子自己看到的。”謝琅衝小七使個眼色,“陪你孟達爺爺回屋。”
小七抓住劉徹的衣袖,“走吧,孟達爺爺。”
“我今天就給三郎個面子。”劉徹瞥她一眼,就去灶房打水洗手。
錢小花連忙催,“快說,快說,三郎叔。”
“你們裝作不知道她偷偷打聽紙的做法,然後把我剛才說的那番話告訴你大嫂。”謝琅想一下,又說,“她出嫁那天村裡人肯定會過去看,叫你大嫂當著眾人的面說,她很對得起蓮花,日子再過不好,或者不好好過,她就不認蓮花這個閨女。”見錢小花想說話,“別急。蓮花的婆家不好找,你閨女荷花的婆家也不好找。勸你大嫂多陪點東西,外人見你們對閨女這麽大方,你閨女的親事就不用愁了。過兩年能把你家門口踏破。”
錢小花:“那還不是衝著老娘的錢來的。”
“說你笨還你不服,你就不能從那麽多人裡面挑一個不差錢的。”謝琅白了她一眼,“你閨女又沒意中人,還不是你想怎麽挑怎麽挑,想挑多久挑多久。”
劉徹忍不住說:“別跟她說這些。同她說那個蓮花,說完讓她走人。”
“我就不走。”錢小花瞪他一眼,轉向謝琅,“她會不會找旁人打聽?”
謝琅:“回去跟你男人和你大哥說一下,我等一下就讓我二哥挨家挨戶講一下,有人給咱們村的女人和孩子錢,叫他們打聽紙的做法。”
錢小花才不關心謝蓮花嫁的怎麽樣,她樂意幫她大嫂跑一趟,是怕謝蓮花把紙的做法弄走。
經謝琅這麽一說,錢小花放心下來立刻回家。
劉徹望著空蕩蕩的大門,“終於走了。”
“你跟她一個村婦較什麽勁。”謝琅關上門笑道。
劉徹:“是他們太煩。你是裡長,不是她爹,這點小事都來找你,你不嫌煩?”
“村裡都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讓他們摻和朝中大事,他們摻和不來,也沒機會摻和。”謝琅道,“從另一方面想,也是有了錢,日子比以前好了,她們才敢嫌男方。”
劉徹嗤一聲,“就你心好。”
“我脾氣不好,心也不好。我能這樣講,是因為事沒到我身上。”謝琅道,“敢讓我教謝蓮花做紙,我連一個字都不會說,直接拿著掃帚把她打出去。”
劉徹心裡舒坦了,見鍋上面冒白煙,“可以吃飯了?”
“我去看看。”謝琅洗洗手,把鍋蓋掀開,見菜裡沒多少水了,就把面餅拿出來,挑一碗雞肉、木耳和土豆出來,剩下的留給侍衛。
飯畢,謝琅把屋裡打掃乾淨,劉徹不想走,坐在火爐邊烤火的時候,謝琅出去找謝二郎。
謝琅沒提謝蓮花,隻說有人打聽紙的做法,叫他背著女人和孩子,跟村裡會做紙的男人提個醒。
此事是全村的大事,謝二郎應下來就挨家挨戶通知。謝琅見他神色嚴肅,相信他會把自己交代的事做好,就往家去。
“請問小兄弟,謝三郎謝裡長家在哪兒?”
“你面前的就是裡長。”謝伯文牽著驢出來準備套車去城裡,見來人穿著官服,“你是來找王大公子的?”
來人下意識搖頭,忽然想到陛下化名王孟達,“是的,是的,二公子有消息了。”
“什麽?快隨我進去。”謝琅連忙說。
謝伯文忙問:“王仲卿?”
“對的。”來人點點頭,跟著謝琅進去。
謝伯文追著問,“是凶還是吉?”
“大吉,大吉。”
謝琅抬手把門關上。謝伯文轉身就往謝仲武門口跑,“王二公子有消息了。”
“哪個王二公子?”劉徹不禁往外看。
小七:“仲卿爺爺?這個聲音好像謝廣叔的爹,他怎麽知道——”
“陛下,陛下!”
劉徹霍然起身,“仲卿有消息——李敢,你怎在此?”
“這位官人也是陛下的近侍官?”謝琅看似詢問,其實是提醒劉徹。
劉徹想起來了,今日李敢當值,“奏報在何處?”
“在這裡。”李敢雙手呈上。
劉徹見已被拆開,眉頭緊鎖。
“啟稟陛下,是太后拆開的。陛下不在宮中,微臣又不知該去何處尋陛下,便去長樂宮詢問太后。太后心系前線,也知陛下擔心衛青將軍,太后便說如果是凶,就等陛下回來。如果是吉,就來此地尋陛下。”李敢跪地解釋。
劉徹拿出信件,手抖了一下。
謝琅連忙問:“仲卿怎麽了?”
劉徹懷疑自己看錯了,揉揉眼角,上面確實是衛青的字,可他還是不敢相信,“三郎,幫吾看看。”
“我來,我來。”小七想他仲卿爺爺,跳起來伸手奪走,“仲卿爺爺打到了龍城,龍城是什麽地方?”
謝琅忙問:“當真?”
“上面寫的是龍城。怎麽才弄到七百人啊?我還以為仲卿爺爺能弄到七萬人。”小七有些失望,“孟達爺爺,別怪仲卿爺爺。仲卿爺爺第一次出征,雖然殺的人少——”
謝琅連忙打斷他的話,“不懂別胡說。你可知龍城是何地?那是匈奴人的祖墳。你仲卿爺爺首戰就把匈奴人的祖墳刨了。”
“哇!我仲卿爺爺好厲害。”小七隨手把戰報塞給謝琅,抓住劉徹的胳膊,“孟達爺爺,我仲卿爺爺這麽厲害,你一定要封我仲卿爺爺為大將軍啊。”
李敢猛然抬起頭,看到劉徹抬手把小孩抱起來,“封!都封!”
“陛下,他小,不懂事,別聽他的。”謝琅連忙攔住。
劉徹下意識說:“不懂事的是你。”
“你,行行,我不懂事。”謝琅把戰報給他,“百官和萬民還不知此事,太后還在宮中等陛下。”伸手奪下小七,“陛下趕緊回宮吧。”
劉徹陡然驚醒過來,連連點點頭,“對對,朕得回宮,朕得回宮。”轉身就往外跑。
謝琅連忙拽住他。
“有事?”劉徹忙問。
侍衛小聲提醒,“陛下的鞋。”
劉徹低頭一看是謝琅的草鞋,不是他的靴,慌忙回屋換上他自己的。
謝琅放下小七,把他的大氅拿出來,叮囑侍衛,“有一段路不好走,你們小心點,別走太快。”
“三公子別擔心,我們知道。”劉徹坐車來的,從養蠶裡到古馳道那段很是顛簸,來的時候駕車的侍衛就發現了。
劉徹:“別聽他的,走!”大步往外走。
謝琅連忙跟出去,“仲卿已經往回趕了,不會再出意外,不急一時。”
劉徹理都不理,跳上馬車就催侍衛駕車。
謝琅張張嘴,眼角余光注意到村裡人都往這邊看,咽下大喊“劉徹、陛下”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笑道,“我說什麽來著,衛青將軍不會讓陛下失望,你們現在都信了吧。”
“伯文說的真的?”秦紅忙問。
謝琅點頭:“雖然,雖然隻抓到七百人,但那七百人是在龍城抓到的。”
“龍城是什麽城?”謝廣好奇地問。
謝琅:“匈奴人的祖墳。”
“我的天!”眾人驚呼。
謝廣忙問:“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衛青將軍首戰就把匈奴人的祖墳刨了?娘,我要改名,我不叫謝廣,我要改叫謝青。”
“我也改名,三爺,我也叫謝青。”小七跟著說。
“我也要改名叫謝青。”謝小馬不甘其後。
謝琅怒道:“都給我閉嘴!名字都入族譜了,是你們說改就改的?名改成一樣,就能像衛青將軍一樣厲害,那我改叫謝徹,還能當皇帝不成。”
幾人老實了。
謝琅轉向秦紅,“嫂子給我留一隻羊。”見他二嫂馮英也在,“二嫂,給我留一頭豬,過兩天我殺豬宰羊,老人小孩都來我家吃。”
“好好。”秦紅笑道,“趕明兒我們也殺隻羊,祈求上蒼保佑王二公子戰無不勝。”
謝廣小聲說:“娘,是衛青將軍。二公子在衛將軍帳下,衛將軍攻無不克,他才能跟著戰無不勝。”
“對,對,還有衛青將軍。老天爺啊,你得保佑他倆戰無不勝,攻——”
“攻無不克。”謝廣提醒他。
秦紅點頭,“保佑他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說完又忍不住感慨,“真好,真好,這麽多年,真好啊。”
謝琅早知道結果,看到戰報只有一種幸好歷史未出錯的感覺。在小七嚷嚷著封衛青為大將軍時,他才能理智勸說。
這會兒見秦紅一個勁說好,其他人都點頭附和,也一副“我們也能打敗匈奴”的模樣,其中上了年紀的人竟偷偷抹淚,瞬間就理解劉徹為何那般激動。
“你們怎麽還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仲卿敗了。”謝琅故作輕松道。
秦紅:“呸呸呸,別亂說。二公子不會敗,永遠都不會敗。三郎,跟我一起說。”
“說什麽?”
秦紅:“說他不會敗。”
謝琅點頭,“好,仲卿永遠都不會敗。嫂子,咱們可說好了,我回屋給你拿錢。”
“拿什麽錢,羊送你了。”秦紅道。
謝琅樂了,“嫂子得虧是女兒身,若為男兒,也是一個義薄雲天的大丈夫。”不待她開口,回屋拿一吊錢,見馮英還在,“二嫂,叫老裡正大伯幫你估一下斤兩。”
“豬不值錢。錢給她好了。”馮英看向秦紅道。
謝琅:“還怕我沒錢?我領那四個去山上弄頭鹿或者熊瞎子,就有我們一家用三五個月的了。對了,你們這幾天進城幫我留意一下,大軍入城的第二天再殺豬宰羊。”
“為何?”眾人不解。
謝琅笑道:“第二天仲卿肯定會來我家。”然而,他卻不知衛青先一步入城面君,奏稟戰況。
大軍入城當日,衛青悄然出城。
謝琅在院裡劈柴的時候聽到馬蹄聲,還以為出現幻覺。再聽到敲門聲,謝琅確定自己剛才沒聽錯,卻忍不住納悶,“誰呀?”
“多日不見,連為兄都認不得了?”
謝琅猛然打開門,使勁眨了一下眼睛,試探道,“仲卿?”
“你果真把為兄忘了。”滿面黝黑,滿臉風霜的人故作傷心道。
謝琅又眨了眨眼,“你真是仲卿?你怎麽——”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怎麽變成黑炭頭了,“你怎麽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