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娥忍不住問:“你們呢?”
“我們去看看蓮花。”謝琅說著就朝青磚大瓦房走去。
到跟前謝琅看清楚房子全貌又忍不住歎氣,蓋因謝蓮花家的房子和他家極像。不同的是他家五間,謝蓮花家三間。
寬寬的房子用青磚蓋的,高高的院牆用青磚壘的,親嫂子借錢不借,想學做素雞不教,謝蓮花的嫂子還天天都能看到這處院子,如何不生氣。
換成謝琅,家中一窮二白,等著錢用,即便謝蓮花不欠他什麽,作為一個親人見死不救,他心中也會有些惱怒。
除非他是聖人。可惜他不是,謝蓮花的嫂子更不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謝琅長歎一口氣,就往屋裡進。
“你誰呀?”
面前多出一隻手,謝琅抬頭看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五官周正,身材高大,“蓮花的丈夫?”
“我是。你是誰?”男子問話的同時看向走在最後面的丈人,這人是誰啊,竟然走在所有人前面。
小七的大伯開口道:“你三爺。”
“三爺?”男子猛然轉向謝琅。
謝琅笑道:“不才就是在下,養蠶裡裡長謝三郎。陛下身邊的中大夫東方朔的好友。”
此言一出,除了養蠶裡的人,所有人都看向謝琅。
謝琅挑了挑眉,“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男子放下手,往後退一步,臉上露出懼怕之色。
謝琅打量他一番,見他怕自己,而不是怕謝蓮花的爹和叔叔,感覺謝蓮花真是自己上吊死的。不過,究竟如何還得他看過才知道。
謝琅前世不知弄死過多少歹人,以至於看到謝蓮花的膚色都變了,謝琅連眼皮都沒眨一下。蓋在她身上的布全部掀開,謝琅就捋她的衣袖。
“你這是做什麽?”謝蓮花的丈夫忙問。
謝琅撩起眼皮看他一下,“看看蓮花是怎麽死的,何時死的。”
“真能看出來?”小七的大伯忍不住問。
謝琅點點頭,“昨夜醜時左右?”看向謝蓮花的丈夫。
謝蓮花的丈夫臉色巨變,蓋因他從未跟人講過,包括他爹娘。不是他故意的,而是半夜醒來小解看到梁頭上掛著一個人,嚇的魂不附體,什麽都忘了。
天亮了,親人聚過來,報喪的報喪,置辦衣裳的去置辦衣裳,做棺材的去做棺材,謝蓮花的丈夫想跟別人說,也沒人聽他講。更何況他也沒想說,畢竟人都沒了,說什麽都沒用。
小七的大伯忙問:“真的?”
謝琅見謝蓮花胳膊上沒傷痕,指甲上也沒汙漬,便知道婆家人並沒有苛待她。因為天天乾髒活累活的人,即便很講衛生,指甲縫裡都難清洗乾淨。
放下謝蓮花的手,謝琅撩開她的衣襟,掰開她的脖子,上面確實只有一道痕跡。前後都檢查一遍,不見第二道,謝琅微微頷首。
小七的兩個伯父松了一口氣,又有些失望,因為沒法給謝蓮花報仇了。
“來人!快來人!”
眾人猛然朝外看。
“還敢叫人?我看誰敢來。誰他娘上前一步,我就叫三郎叔把他送去廷尉衙門。”
謝琅一聽錢小花的聲音,瞬間知道叫來人的是誰,“你嫂子?”看向謝蓮花的丈夫。
謝蓮花的丈夫不禁說:“我去看看?”
“一塊去。”謝琅率先往外走。
到門口就看到一眾女人朝一個女人身上招呼,旁邊站一圈人,想伸手攔又不敢伸手,見謝琅出來紛紛讓開路,七嘴八舌的說,“你是他們村裡長,你快勸勸,再打就打死了。”
“正好,給蓮花陪葬。”謝琅接的特別乾脆。
眾人臉色大變,包括養蠶裡的男人。因為來的時候謝琅不是這樣說的。
謝蓮花的丈夫忍不住開口,“你剛才看過了,蓮花是自己上吊死的,跟我嫂子沒關系。”
“有關系。蓮花是她間接害死的。”謝琅道,“蓮花自嫁到你家,沒喝過你嫂子一口水,沒吃過她一口飯,你嫂子找她借錢,她想借借,不想借就不借。憑啥因為蓮花不教她做素雞,就罵蓮花是不下蛋的母雞,生不出兒子來?
“你和蓮花成親三四年,她什麽脾氣你不知道?你們一個個比她大,為何就不能讓著她?”轉身指著青磚大瓦房,“你自己當十年泥瓦匠也蓋不起這一處宅院。不看在蓮花給你生個孩子的面上,只看房子,你也該向著她。”
謝蓮花的丈夫啞口無言。
“想讓我饒你嫂子一命也行。”謝琅道。
謝蓮花丈夫不禁皺眉,“叫我給蓮花陪葬?”
“冤有頭債有主,找不上你。條件也不難,蓮花的孩子我們帶走,從此跟你們家沒關系。”
謝琅此言一出,錢小花等人停下來。謝蓮花婆家嫂子就想跑。馮英朝她腿上一腳,“給我老實點!”
“你們別欺人太甚!”
謝琅循聲看過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和謝蓮花的丈夫有幾分像,“這話該我說,你們別欺人太甚!”
“蓮花不是我們害死的。”老婦人道。
謝琅輕笑一聲,“我說是,你們村誰敢說不是?我要是想欺負你們,跟我過來的就是他們,是廷尉府的差役。”
“這位謝裡長,年紀輕輕口氣可不小。”
謝琅轉過頭,看到一位精神抖擻的老者往這邊走來,又見其穿的不甚好,但很乾淨,和周圍村民有些不一樣,“你是他們村裡長?”
“是的。不如謝裡長年少有為。”
謝琅點頭,“你是不如我。自打我當上裡長,我們養蠶裡的人都住上了青磚大瓦房,家家都有幾貫錢,還都有一頭大牲口。”
老者噎的說不出話來。
謝琅輕笑一聲,看向謝蓮花的丈夫,“常言道有後娘就有後爹,我們不是想欺負你,是擔心孩子跟你受罪。”
“我沒打算再娶。”男人脫口而出。
謝琅能看出來他心裡這樣想的,便指著他娘,“你娘是不可能同意的。你娘同意,我們就不要孩子。”
謝蓮花的丈夫轉向他娘。老婦人說不出話來。
“看到了吧。”謝琅再次轉向他們村裡長,“我剛才並沒有嚇唬你們村的人。你不信我,大可去問問亭長,我謝三郎今年二十三,沒服過兵役,也沒服過勞役。知道為什麽?”
“陛下下旨給我們家三郎免了。”馮英接道,“我是三郎的二嫂,我可以對天發誓,陛下親自寫的聖旨,東方朔去傳的旨。聖旨此時就在三郎家放著。”
眾人臉色變了。
錢小花雙手叉腰,“怕了?當年我們把蓮花嫁到你們村時,跟你們說好好待蓮花,否則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也以為我們嚇唬你們?也不去十裡八村打聽打聽,亭長如今見到我三郎叔都口稱三公子。”
“東方朔也是這樣喊三郎的。”馮英接道,“東方朔說三郎是他好友,三郎當著東方朔的面說他沒東方朔這種朋友,東方朔都沒敢吭一聲,還三天兩頭去教三郎家的小七學文識字。”
謝琅笑道:“跟他們費什麽話。蓮花那種不長腦子的,人家誇她幾句她都能把頭割掉給人家,這群人都拿蓮花沒辦法,你們說再多他們也不信。”
“也是。一個比一個無知,不可能相信你一個種地的能驚動當今陛下。”馮英道,“更不敢相信你還有許多好朋友,其中一個還是長平侯衛青大將軍麾下的將軍。”
站在謝琅對面的老者終於變臉。
謝琅開口道:“孩子給我們不?”
“你問他們。”年邁的裡長開口道。
謝琅轉向謝蓮花的丈夫,“我們只要孩子和牲口,犁、耙和耬車都給你,以後也不會找你麻煩,你逢年過節去看看蓮花就行了。”
“我只有那一個閨女。”男人不舍得。
謝琅轉向李秋月,“他想孩子,想見孩子讓不讓他見?”
李秋月轉向她男人,因為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她也拿不定主意。
小七的大伯只知道打打殺殺,“三郎叔,我們聽你的。”
“兩個月見一次。”謝琅道,“行就這樣,不行我們一樣會把孩子帶走。你今天不給,我明天領著差役過來接孩子。”
謝春娥開口道,“給吧。我嫂子家有錢,兩個兒子大了,但也沒到娶親的年紀,這麽多人疼一個孩子,孩子跟著他們遠比跟著你們好。”
“你要是能撐個五六年,那我做主,六年後,孩子八歲大的時候,給你送過來。”謝琅道。
錢小花忍不住開口,“不行!”
“他撐不了那麽久。”謝琅瞥他一眼,“就憑他有一個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不通情且不達理的老娘。”
自己的娘什麽德行,自己清楚。
謝蓮花的丈夫道,“一個月一次。”
“過些天你去給公家做事,一走一個月,你怎麽去看孩子?”謝琅建議李秋月把孩子接走,就是擔心孩子的娘沒了,爹不在家,孩子跟著祖母過一個月,等謝蓮花的丈夫回來,孩子已被偏心的祖母,和不懂事的伯娘折騰傻了。
男人說不出話了。
李秋月和錢小花先前以為謝琅叫她們要孩子,是想讓謝蓮花婆婆一家嘗嘗骨肉分離之痛。謝琅此話一出,妯娌二人才知道謝琅是真心為孩子好。
錢小花開口道:“孩子呢?”
“在我娘家裡。她總是哭著要蓮花。”謝蓮花的丈夫說。
謝琅道:“你帶你嬸娘去抱孩子。李秋月,把你給蓮花準備的衣裳換上。”指著小七的二伯,“把你們家給蓮花買的驢牽走。不可多拿他們一針一線。我養蠶裡的人不缺這點東西,不要讓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