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轉頭瞄一眼,主父偃和一個妙齡女子直直地往南去,“不是。她都能當主父偃的閨女了。”
“可是三爺說過,像主父偃和東方先生那麽老的人都喜歡好看的年輕的姑娘啊。”小七道。
謝琅低頭看著他,“我說過的話,你記得真清楚。”
“當然啦。三爺說過的話,我是不會忘的。”小七說完,還揚起下巴,他的記性很好的。
謝琅朝他腦袋上呼嚕一把,“跟咱沒關系,權當沒看見。”頓了頓,又說,“也不要告訴你仲卿爺爺和孟達爺爺。”
“為什麽不能講?”孟達爺爺不說也算了,仲卿爺爺不是他三爺最好的朋友麽。
謝琅想說,說出來可能會加快主父偃的死亡。但這點跟小七解釋不清楚,謝琅便說,“他們不喜歡主父偃。”
“好吧。三爺,他走了,我們也回家吧。”小七道。
謝琅本就打算買些布,來的時候便拿了一個麻袋。到寄牲口的地方,把驢背上的麻袋拿出來,除了餅全扔進去,就和小七回養蠶裡。
翌日,謝琅去夫子家中請他二月十六日來上課。
這個夫子就是姚桂芝娘家那位。剛開始來養蠶裡教小孩子,他是想著邊教邊找差事。前年,也就是元光五年,劉徹再次征召天下有學問的人,夫子就把他的自薦遞上去。
沒過多久被原模原樣駁回來,夫子就找謝琅,請東方朔幫忙看看問題出在哪兒。謝琅直接把那篇自薦賦給劉徹,劉徹看個開頭就看不下去,還建議謝琅給村學換個夫子。
村裡那些孩子學文識字的目的不是去朝中當差,而是能看懂文書,會算帳,將來外出不至於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謝琅就沒聽劉徹的。不過,謝琅也沒忘記跟夫子說,他寫的不行。
謝琅又怕夫子不信,就讓東方朔幫他潤色一下。夫子拿到經東方朔改過的自薦賦,也明白皇帝為何看不上他。打那以後,夫子就老老實實教村裡的小孩,不再想著為君分憂,為國效力。
謝琅也是知道他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村裡人又比以前大方了,才把今年春學提前到二月中。
開學一個月後,萬物複蘇時節,養蠶裡的春麥都種下去了,謝琅也從謝伯文口中得知劉徹封衛子夫為後。
謝琅估計這事一了,劉徹就得來養蠶裡煩他。然而,沒等到劉徹,倒是先把衛青等來了。
謝琅第一反應是看馬掌,見馬掌下有一層鐵片,忍不住笑了,“做出來了?”
“給你。”衛青把手裡的東西丟過來,人跟著下馬。
謝琅打開一看是兩副,“給我這麽多作甚?”
“小七一個,兄長一個。”在外面衛青沒敢口稱“陛下”,“兄長最近沒來?”
“大公子來沒來,您不知道?”坐在門口納鞋底的秦紅忍不住開口問。
謝琅道:“他有了自己的宅子,和他兄長分開住了。”
“怪不得。二公子現在是將軍吧?”秦紅好奇地問。
衛青笑笑,“小將一個,不值一提。我們進去了。”
“進屋吧。”秦紅不是錢小花個沒眼色的,見他不想說,便轉移話題,“三郎家的猴哥弄了一頭鹿,叫他給你做鹿肉吃。”
衛青轉向謝琅,“今天?”
“還沒來得及收拾。”謝琅往院裡指一下。
衛青看過去,“還是一頭成年的公鹿,猴哥打的?”
“虎子和小狼咬死的。”謝琅道,“白羆馱回來的。我估計是猴哥弄它身上的。我剛把它們四個身上的血洗乾淨。”
衛青挽起袖子,“我給你收拾。鹿皮我帶走,給你和小七做幾雙靴。”
謝琅把刀遞給他,就去拿盛肉的大盆,“鹿鞭單獨收起來。”
“你用?”衛青順嘴問。
謝琅白了他一眼,“給你陛下用。”
“什麽給陛下用?”
謝琅和衛青同時往外看,“東方朔?”
“好大一隻鹿。三公子獵的?”東方朔跑進來就問。
謝琅皺了皺眉,“你怎麽這時候來了?不寫賦了?”
“寫也得容我出來透透氣。你還沒說是你還是侯爺?”東方朔好奇地問。
衛青眉頭微皺,“東方曼倩,你叫我什麽?”
“我,二公子,王二公子。”東方朔連忙說。
衛青:“要是被村裡人知道了,連累三郎在這邊待不下去,陛下能剁了你。”
東方朔打個寒顫,“不敢,不敢。在下記住了,絕無下次。”
衛青收回視線,叫謝琅幫他把鹿抬起來。
東方朔下意識伸手,衛青一瞪眼,東方朔連忙後退兩步,讓謝琅上。
謝琅搖頭笑笑,“你一邊歇著吧。”
侯爺忙,他哪敢歇,又怕衛青嫌他礙事,就靠牆站著,沒話找話,“小七徒兒呢?”
“玩去了。找他有事?”謝琅問。
東方朔:“沒事,沒事。侯,二公子今日怎有空過來?”
“兩個多月沒來了。”謝琅替衛青解釋,“順便告訴我他新家地址。”
東方朔點點頭表示明白,“大公子也是?”
“是呀。天晴他沒空,他有空的時候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最近天不錯,估計會過來。”謝琅道,“看看今年收成如何。”
東方朔順嘴問,“今年莊稼如何?”
“你來的路上沒看到?”衛青開口問。
東方朔尷尬了,“我,不甚懂。”
“年前還行,最近有些乾旱的預兆。不過也不怕,山上有水,井裡也有水。家家戶戶都有余糧,只要不是旱一整年都沒大事。”謝琅道。
東方朔搖頭,“你說的是養蠶裡,不是整個大漢。”
謝琅頓時想翻白眼。衛青算是找到小七寧願讓那個只有半桶水的夫子教,也不樂意讓他教的原因,“如今大漢有棉花,有紅薯。”
“對對,我把紅薯給忘了。”東方朔不禁拍拍腦袋,“寫賦寫傻了。”
謝琅真想說,別拍了,越拍越傻。
“你整日在朝中,一時忘記實屬正常。”謝琅道。
東方朔搖搖頭,“二公子就沒忘。”
“我給他家送的紅薯最近才吃完。”謝琅接道。
東方朔不禁說,“三公子真的很善解人意。”
“三郎,別理他。”衛青皺著眉道,“東方朔,你若沒事就出去轉轉,順便體察民情,哪日陛下問起來,你也知該如何回答。”
東方朔張嘴想問,你是不是嫌我煩。話到嘴邊又覺得明擺著的事,問也是自取其辱。何況衛青說的也對,劉徹很欣賞謝琅,不論他主動還是被動提起養蠶裡,劉徹都會覺得他有心了。
“你們忙,我出去看看。”東方朔看向謝琅。
謝琅點一下頭,東方朔才往外走。
“他現在怎麽變得有些小心翼翼?”衛青等東方朔出去了才問。
謝琅:“他以前認為自己很厲害,才能不亞於你。陛下不用他,是還沒發現他滿腹經綸。我同他分析幾次,他大概發現自己樣樣都行,樣樣稀松,就有些患得患失。”
“知道患得患失,即便一直這樣也能到老。就怕他腦袋一嗡,跟主父偃學。”衛青說完,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謝琅不禁打量他一番,他知道了?
“主父偃怎麽了?”謝琅試探道,“方便說嗎?”
衛青:“沒什麽不方便的。他最近越發猖狂,連淮南王的東西都敢收。”
謝琅本來只有一點點懷疑,聽他這樣說瞬間確定自己沒猜錯。
“上次從你家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他和一個華服女子在一起,那人是不是淮南王的女兒劉陵?”謝琅問。
衛青猛然停下來,“他有沒有看到你?”
“沒有。我躲得快。”謝琅道。
衛青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他那個人最是睚眥必報。有次同他閑聊幾句,聽他的口氣還不甚喜歡你,若是被他知道,他擔心你告訴陛下,極有可能先一步在陛下面前詆毀你。”
“陛下又不信。”謝琅道。
衛青:“聽多了心裡終歸不舒服。何況你素來不是很敬重陛下。”
“那你呢?”謝琅問。
衛青不甚明白,“我怎麽了?”
“他喜不喜歡你?”
衛青:“主父偃?”輕笑一聲,“阿姊剛為陛下生下嫡長子,他恨不得吃了我,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再說陛下還指望我打匈奴呢。”
“他不知道棉花和紅薯皆出自養蠶裡?”謝琅好奇地問。
衛青不答反問,“東方朔知道?”
“東方朔只知道是我在山上發現的。”謝琅說出來就明白了,主父偃甚至連這點都不知道。在他眼中自己可能和東方朔差不多,就是一個逗劉徹開心的俳優,“陛下知不知道?”
衛青:“劉陵此次過來是替她父送節禮,本該送到就回去,卻遲遲不歸,陛下想不知道也難。”
“結果剛把東西送到主父偃府上,陛下的長子就出生了?”謝琅笑著問。
衛青也忍不住笑了,“差不多。”
“三爺,仲卿爺爺來了,我的小馬駒有沒有來?”
衛青扭頭衝外面說,“沒有。你家沒有喂馬的草,我先給你養著。過些天紅薯藤曬幹了,就給你送過去。”
“謝謝仲卿爺爺。”小七跑進來,看到他手上的血嚇呆住,一見盆裡有許多肉,長舒一口氣,“虎子抓的?”
謝琅點點頭,“有沒有看到東方先生?”
“東方先生也來了?”小七下意識往四周看。
謝琅指著外面。
“我出去看看。”小七拔腿就往外跑。
衛青不禁感慨,“和五年前簡直判若兩人。”
“是呀。我沒想到他能成這樣。”謝琅說著,拿塊抹布把地上的血擦擦,“主父偃現在這樣,陛下是何打算?”
衛青仔細想想:“陛下他——”
“三爺,三爺,東方先生和二伯娘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