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輕寒有潔癖,卻是個隻管弄亂了不知道收拾的主,她心血來潮要對蕭桐好一點,難得記起蕭桐的生日,想做個蛋糕哄她開心,又半途被莫夕原回國吸引了過去,留下一片狼藉的空客廳。
蕭桐看不得髒,也看不得浪費,用上面那層乾淨麵粉給自己做了個小蛋糕,閉上眼睛嘗,奢望似的想象了一下,竟然真的有點像俞輕寒的手藝,心滿意足地吃完了一個蛋糕,把客廳廚房擦得一塵不染,注意到時間時,已經過了凌晨,蕭桐的二十八歲生日也就這麽過去了。
蕭桐跪在地上擦了快一個小時的地板,濕抹布擦了兩遍,又拿乾抹布擦了兩遍,等意識到時間時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不過總算讓家裡恢復了原樣。
她扶著沙發借力,慢慢坐下來,揉著腰齜牙抽了一口氣,眉頭皺成了川字,又緩緩呼氣,慢慢舒展開,才稍微緩過來一點兒。
沒有了乾活的動靜,一個人的房子安靜得可怕。
蕭桐家的房子客廳很大,因為俞輕寒喜歡寬闊敞亮的大客廳。買這套房子時蕭桐的畢業設計作品剛在國際上獲了獎,得了一筆不大不小的獎金,買這個地段的房子是遠遠不夠的,但這套房子蕭桐一眼就相中了,覺得俞輕寒一定會喜歡,咬咬牙,賤賣了那套作品的版權和手稿,總算湊齊了首付。
現在那套作品手稿已然成了絕版的藝術品,隨著蕭桐的身價升值了百倍不止,遠超蕭桐的這套房產,知道內情的幾個同行都為蕭桐捶胸頓足,罵蕭桐年少不懂事,被無良奸商蒙騙了還不自知,蕭桐卻覺得很值得,沒什麽比讓俞輕寒高興更值得的。
這個客廳,連著一個二十多平米的大陽台,視野開闊,風景極好,俞輕寒果然很喜歡,蕭桐很高興,但她其實是不怎麽喜歡的。客廳太大,太空,從陽台望出去,空蕩蕩一片,黑朧朧的,太大了,看不到黑暗的邊際,蕭桐坐在客廳,隻覺得害怕。
俞輕寒不在的時候,蕭桐寧願一個人縮在自己小小的房間裡——不是她和俞輕寒睡的那間大臥室,是屬於蕭桐自己的,極小的一個房間,不到三平米,只能容下一張一米寬的小床,沒有窗,只有一扇門,鐵門,沒有門鎖,也沒有開孔,進門之後直接用鐵栓拴住,只要她不開門,外面的人永遠也別想進來。
這個屋子就像醫院的消毒病房一樣乾淨,白牆白床白地磚,連鐵門都被刷得雪白的,燈光一亮,白得晃眼。房間入口在衣帽間的大衣櫃後頭,沒人知道她家還有這麽一處地方,連俞輕寒都不知道,俞輕寒不來蕭桐家裡過夜的時候,蕭桐就一個人躲在這兒睡覺,開著燈,白晃晃的,一點黑暗的陰影也沒有,好像亮光照進了心裡,連噩夢也不敢再來侵擾。
這個世界上,蕭桐總要找一處地方,讓她離了俞輕寒也能睡個安穩覺,不然從前那麽多個沒有俞輕寒的日日夜夜,閉上眼就是噩夢,一分鍾也不得安寧,人生也艱難得太過了。
蕭桐不能被擊垮,她答應過她奶奶,她要好好活著。
俞輕寒來蕭桐家一般是凌晨三點以前,過了三點就不會再來了,蕭桐揉著腰坐在沙發上等到了三點一刻,屋裡屋外都很靜,她家樓層高,連蟲鳴都聽不見。確認俞輕寒今晚要在外面過夜,蕭桐臉上沒什麽表情,木木地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澡,洗乾淨之後直接進了自己的小房間,從裡面鎖上門,眼前的世界只剩下純淨的白色,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連寂靜也隔離了。
蕭桐窩在小床上,蜷縮起身子,手臂抱著膝蓋,睡得很安靜,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她睡得安靜,城市的那一頭,俞輕寒的狂歡才剛剛結束。
莫夕原好不容易回國,拉著俞輕寒常林染非要體驗國內闊別十年的夜生活,去了她們從前三人常去的那家KTV,嚎到半夜三點多,各種名酒像流水一樣往裡送,喝多了嚎夠了,莫夕原褪去了白天的高貴優雅,臉紅紅地靠在沙發上,抱著酒瓶子看俞輕寒坐在吧台前,雙手扶著立麥唱歌。
俞輕寒坐在高腳凳上,歪著頭,半眯著眼看屏幕,她點了一首安靜的情歌,原唱是個男歌手,聲音偏低,俞輕寒壓著嗓子唱,帶著些沙啞的醉意,她的嗓音很適合唱情歌,溫柔低緩,好像在誰耳邊說情話,再配上昏暗燈光下深情的側臉,唱那句“我愛你”的時候,眼神瞥向莫夕原的方向,和她視線相對,莫夕原看著,眼眶瞬間有點濕潤。
俞輕寒悠悠收了尾音,給常林染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接著唱,又走到莫夕原跟前,半蹲著身子,拿下她手上見底的紅酒瓶子。
“夕原,你醉了。”
“沒有。小寒,我醉了十年,今天才算清醒。”莫夕原樂呵呵擦了眼角的濕潤,“小寒,我真後悔,走了這十年。”
“你現在不是回來了麽。”俞輕寒撫著她的臉微笑,“夕原,歡迎回家。”
“是啊,回來了……回來了……幸好,還不算太晚……”
莫夕原酒量不及俞輕寒和常林染,醉得厲害,抱著俞輕寒的脖子說胡話,一會兒說自己這十年在外面太苦,一會兒又說想家想得厲害,最後說累了,靠在俞輕寒肩頭喃喃地念叨,“俞……俞……”
俞輕寒聽她叫這一聲聲的“俞”,心都化了,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回應,“我在這,我在這……”聲音軟得,常林染都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常林染唱完最後一首歌,打算和俞輕寒一起把醉醺醺的莫夕原扶回去,誰知手還沒伸過去就被俞輕寒拍飛了,“不用你,我自己扶她回去。”
“……”常林染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乾脆一巴掌呼在俞輕寒的後背上,“俞輕寒你有病吧?我你也提防?”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萬一呢?”俞輕寒警惕地半抱著莫夕原遠離了常林染幾步,“阿染,這人好不容易回來,我不能再讓她從我手上溜走第二次。”
“俞輕寒,你他媽這說的是人話麽?”常林染放著手裡的工作,陪吃陪玩了一整天,累得半死,臨走還被俞輕寒的混話氣了一頓,乾脆收起了好人做到底的心思,直接找了個KTV的代駕把自己送回去了,至於這兩個醉鬼?管她們去死!
等車開出去幾米,常林染從後車窗裡看著俞輕寒和莫夕原兩人,才又想起一個人來。
正主回來了,那蕭桐這個贗品呢?俞輕寒打算怎麽處置?
不過看俞輕寒現在一門心思撲在莫夕原身上,大概也早就想不到還有個贗品在巴巴地等著她注意一眼了。
常林染走了不到一分鍾,俞家來接俞輕寒的車也開了過來,俞輕寒把莫夕原弄上車,才發現居然是管家親自開車過來接她們。
“張叔,你怎麽來了?小李呢?”俞輕寒問。
“莫小姐頭一天回國,先生不放心,怕小姐把莫小姐帶到不三不四的地方去鬼混,叫我來看著你們,別玩得太出格。”
“大哥?我這還沒匯報呢,大哥就知道夕原回來了,消息可真夠靈通的。”俞輕寒嗤笑,暗諷她大哥俞輕明派人跟蹤她,這時莫夕原睡得不舒服,動了一下,俞輕寒趕緊安撫,又示意管家聲音輕一些。
管家沉默片刻,等莫夕原睡熟,才道:“先生這是擔心小姐和莫小姐,小姐,先生現在初掌大局,已經夠忙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該總這麽讓先生操心。”
“行了知道了,張叔,你怎麽越來越嘮叨了。”
管家一聽,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車子開回俞家本宅,俞輕寒把莫夕原扶進去,才發現她哥坐在沙發上,不知等了多久。
俞輕寒以為俞輕明又要念叨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誰知俞輕明看了眼她扶著的莫夕原,直接擺擺手讓她上去了。
“俞……俞……”莫夕原又開始說夢話。
“哎哎哎,我在這兒呢,咱們到家了,啊?”俞輕寒被莫夕原的胡話叫得心裡美滋滋,攙著她晃晃悠悠就上樓了。
這一覺也沒睡多久,俞輕寒把莫夕原安頓好,洗了個澡,惦記著莫夕原說了早上想吃俞輕寒做的提拉米蘇,俞輕寒隻沾著枕頭眯了一會兒,就起床給莫夕原做提拉米蘇去了。
“哎喲我的二小姐,莫小姐恐怕得日曬三竿才能醒呢,您怎麽不去多睡會兒?現在來做什麽蛋糕啊?”廚娘打著哈欠過來幫忙。
俞輕寒笑道:“現在做正好,做晚了,夕原起來就吃不上了。”
提拉米蘇做好了放進冰箱冷藏,還不到早上八點,俞輕寒難得早起,陪俞輕明一起吃了早飯,又上樓去莫夕原屋裡兜了一圈,看了看莫夕原,確認她還在睡覺,才又下了樓,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機。
早上沒什麽好節目,要麽是政治新聞,要麽是娛樂新聞,不過娛樂新聞總比政治新聞好看些,俞輕寒隨便調了個八卦節目,邊看邊打哈欠。
“昨日,國內知名服裝設計師蕭桐的生日會在體育中心舉辦,到場粉絲近千人,更有國際時尚界大咖親自到場為其慶生,但遺憾的是,蕭桐本人應在巴黎處理公務無法到場……”
俞輕寒的哈欠打了一半,突然哢噠一聲,下巴掉了。
她忍著痛把下巴安回去,終於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
昨天是蕭桐的生日。
俞輕寒親口答應了蕭桐,要為她慶生的。
俞輕寒不喜歡蕭桐,卻自覺了解蕭桐,依蕭桐的性子,大概昨個兒晚上,瞪著眼睛等了自己一夜。
再說了,沒有了自己,蕭桐怎麽睡得著覺。
俞輕寒趕緊跑進廚房,在冰箱的提拉米蘇上切出一個三角形的小塊來,用食盒裝好,拎著小跑出去,“黃姨,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了,夕原醒了你跟她說,蛋糕在冰箱裡,讓她記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