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無比的安靜,像是被人為的畫上了休止符。風中燃燒著星點火苗將草木焚燒殆盡,煙霧從地上升起, 無邊無際的黑暗來勢洶洶的將整個山脈覆蓋。
火海, 殺戮,如此熟悉的一幕, 曾無數次在他的夢境中重演。白祉冰著一張臉, 任誰也看不出他心底的起伏。
“蓮華道祖?蓮華道祖怎麽會現在出現?”
底下正在鬥法的人妖都抬頭往天空望去, 妖族面露驚恐的表情, 而滄瀾宗人則面露喜悅。
蓮華道祖是修真界第一修士, 離飛升只差一步之遙,有他在,就算妖皇來了他們也無所畏懼!
“白祉,你終於出現了.......”從天空烏雲隱蔽的地方傳來磁性的低喃聲。
白祉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抬眼向黑暗的天空掃去。
如果之前還能欺騙自己,他只是被妖皇的氣息騙了出來,其實這一切並不是離淵所為,也並沒有帶妖族屠戮仙瀾宗, 但是現在這一切的僥幸, 都化作了泡影。
“離淵.......”白祉的聲音冰冷刺骨, 只有細細聆聽才能聽見這聲音底下深藏的顫抖。
他緊皺著眉心, 眼神裡沒有任何溫度地朝離淵看去。
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是離淵顯然沒有懂他眼底潛藏的質問,穿著黑色華服的妖皇漸漸從黑霧後出現,嘴角掛著肆意又邪惡的笑容, 正目光冰冷的看著他。
“服用了我的妖丹,你可得道升仙了,嗯?”離淵習慣性的拉長了末尾的尾音,卻和以前的調笑截然不同,帶上了刻骨的仇恨。
蛻皮的時候,是龍一生當中最虛弱的時候,只有短短那麽一年,對於妖族漫長的生命來說,一年實在不算太長,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偷偷回來的安沁竟然將他的妖丹強行挖去了。
他是合體期的妖修,妖丹中蘊藏的能量磅礴無比,就算是化神期的修士服用他的妖道也會爆體而亡!在仙瀾宗,除了白祉沒有誰能夠服用!
你就這麽想飛升嗎?達到大乘境界對你而言就那麽重要?!
離淵地眼底閃爍著紅光。。
這幾千年,他就是靠著對這人的恨意,重新苦修,因為他誓要廢了這人的修為,囚禁回自己的宮殿,任自己為所欲為。
得道飛升?
聽到這個詞,白祉不由得垂下了眸子,他微抬起眸,淡漠地反問道,“你有何資格問我?”
如果不是因為你......擾亂了我的道心,我也不會還未飛升。
但是這樣的話,怎麽能說的出口,誰又能怪的了誰,只能怪天意。當日那絲預感果然沒有錯,他和這個人注定了要因為孽緣糾纏在一起。
白祉看著仇恨而晦暗的看著自己的離淵,心中已有所感。
這次定是他此生最大的情劫,若破此劫,定可立即破過那道屏障,踏入大乘期,只需一次頓悟便能飛升。
若不破此劫......則必死無疑。
白祉揮舞勾月劍,頂著全身道法逆行的苦楚,像是什麽事也沒有一樣毫無顧忌地腳下一蹬迎身而戰,劍法乾淨,根本看出身上有什麽暗傷。
修仙者道袍上精致的花紋優美的劃過,像是白色的飛燕翩然於空際。
充滿殺機的劍陣隨之降臨,美麗而凌厲的藍色籠罩在白祉身上,更襯得人仿若九天之上降世的冷漠仙人。
“你還是這麽假正經,何苦呢?”離淵嗤笑一聲,躲過藍色的飛劍流光,向後輕松的躲過。
“一點進步都沒有。本座當日那般迷戀你,若是你早點讓本座為所欲為,將妖丹直接給你也未嘗不可。你又何必假惺惺的由於妥協,吊著本座的胃口......在背後預謀竊取本座的妖丹!”離淵伸手成爪,表情凶狠的朝白祉撲了過來。
白祉沒有任何要逃的想法,迎著離淵使出一劍,一劍一爪交錯的瞬間,白祉略勝一籌,眼見著法劍就要穿透離淵的胸膛,白祉猶豫了,只見藍色的劍光猛地急轉,緊擦著離淵的肩膀而過,而離淵的利爪卻已經來不及收回,順著皮肉整個撕裂貫穿了白祉的胸膛。
鮮血順著手腕粘稠的滑落,離淵瞳孔猛地緊縮,不敢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青年。“你為什麽不躲?”
白祉淡漠的眼睛裡暗含著一絲解放,他無力的強忍著嗓間的鮮血,手輕抬著緩緩放到了離淵的胸口,凝視著離淵的臉頰斷斷續續道,“我從未......貪圖過......你的。。。。。妖丹,咳咳咳!”
離淵忍不住將重傷的白祉緊摟在了懷裡,眉頭緊縮。
其實白祉說的是真是假他已經不在意了,在看到重傷的白祉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其實是不是白祉害了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這個人活著!就算他要害他,也比此時虛弱地倒在他懷裡要好。
他剛想說,‘我不再追究’便卻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白祉笑了,那笑容似熬過漫長冬季回暖而逐漸化冰的湖水一般清冷乾淨,“我是真的.......”
真的什麽?離淵攬著白祉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發力。
“想和你.....”
想和我什麽?
可是最後他也沒有得到答案。
最後的那一秒很短.....又很漫長......
白祉的手順著他的衣領劃過,好像帶走了他身體裡最後的溫度。
為什麽?為什麽一個合體修士,竟然會因為一擊喪命?離淵根本不敢相信白祉會這麽脆弱。
“.....別開玩笑了......”
他嘴上明明是這麽說的,卻清楚的知道這個人,已經徹底離他而去了。
離淵用指尖顫抖的摩挲過白祉的唇瓣,驀然間,有什麽在胸膛翻滾湧動,如波濤般轟轟烈烈又無法抑製,或許是悲傷,或許是遺憾.....或許是悔恨,因為混雜了太多情感,反倒說不出話來。
沒有呼吸,沒有靈魂,整個人成為了一個空殼。這就是死亡嗎?
眼前這張永遠在說著“不行”,“不能這麽做”的唇,已經再也不能吐露任何讓他生氣的字眼,因為他死了。
眼前這雙剔透而冰冷的黑色眸子也不能再倒影出他的模樣,因為他死了。
離淵將頭埋在白祉的脖頸,企圖用這樣的肢體摩擦,讓白祉留住更多的溫暖,可是靠的越近,他的心越沉浸在冰窟之中,刺骨的寒冷。
“白祉!!!!!!”
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下的大了起來.......因為傳說中呼風喚雨的龍,正在悲鳴。
番外離淵
因為離淵下了撤退令,妖族們立刻放下了武器回了妖界,這次看著打的挺嚴重,其實不然。仙瀾宗的死亡人數並沒有多少,作為修仙界第一大宗,仙瀾宗的早已不可小覷,跟妖族戰鬥更是經驗豐富。
對於仙瀾宗最大的損失莫過於失去了蓮華......
現任掌門收拾了殘局,一直走進了修士們圍成圈警戒的中心,笑著揮了揮手,讓一周圍繞著妖皇的人都撤了下去,畢竟如果妖皇真要動手,他們這一圈的人都不夠與之為敵,打也是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他看著抱著白祉的離淵,不卑不亢的要求道“請妖皇,將把仙瀾宗的蓮花老祖歸還與我等。”
“........”離淵依舊一動也不動的跪抱著白祉。像是什麽也沒聽見一樣。
掌門看勸不動,也沒有著急,換了個方式,循序漸進。“你就是.....師尊要等的那個人吧。”
“等?.....”離淵終於有了反應。慢慢地抬眼向眼前的年輕修士看去,眼底的血絲將整個眼眶的染紅了。
“你不是跟我說過,會來找師尊嗎?”現任掌門捏了捏自己的臉,試圖找回當年還是包子臉的模樣。“我,你不認識了?一直侍奉在老祖身邊的那個道童。”
那時,師尊只是聽到那個名為‘風淵’的男人會在不知何時會回來,就立刻閉了關,他就覺得有些奇怪,現在再一聯想到這次沒有人去勞煩老祖,老祖還是出現在了這裡,不是因為他一直心心念念想等的人已經出現,還能因為什麽?!
“他想見我?怎麽會...”離淵像是失了魂一樣地反問道。
“如果不是為了見你,師尊怎麽會強行出關!”現任掌門被這句話一激,激動地拔高了聲線,
如果不是這個人是妖皇,他不僅打不過,一旦惹了,還相當於惹了整個妖界,他一定要將這人抓回仙瀾宗,關在地底,永生永世承受酷刑來贖罪。
但是現在也只能用好言相勸的方式讓他放過師尊的遺體。
“他想見我......”離淵地唇瓣顫抖地重複道。
因為強行出關,深受內傷,所以才會.......因為一次外傷而喪命。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會失去白祉。
“是他害我失去妖丹,竟然還想見我......”離淵嗤笑一聲,可是這笑容戛然而止,
“啪!”因為現任掌門實在控制不了情緒的將一巴掌甩到了離淵的臉上。“師尊才沒有害你。”
掌門手心緊攥出了絲冷汗,他知道他不該惹不能惹的人,但是這一巴掌既然已經收不回來了,那他就要跟這個自大的男人講清楚
“當年你的妖丹.....是安沁師叔受人指使,想要提升境界,擅自偷的,她服用後已經爆體而亡,我師兄飛淵查出了事情的脈絡已經將罪人懲治了個清楚......”
“他不告訴師尊這個事,只是不想讓師尊痛苦而已。畢竟師叔對於師尊就像親人一樣,怎麽能接受的了她的背叛!”
“師尊什麽都不知道。”
“反倒因你而死!”掌門說著說著,就為師尊感到不值,眼淚幾乎立刻彌漫了整個眼眶。
這一巴掌,完全不夠,可是復仇這個任務也太艱巨.......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辦到的。
離淵麻木地看著地面,摩挲了白祉已經逐漸僵硬的脊背半晌,終於松開了手。
他根本不配觸碰,不配擁有這個人。
因為他不過......是這個人的劫難而已。
掌門順利的將白祉的遺體收進了早剛準備好的玉棺中,又不明所以地看著離淵緩緩支起了身,又消失在了空間當中。
自此之後妖族再也沒有和仙瀾宗的人動過手,因為妖皇有令誰也不許對仙瀾宗任何宗人起爭鬥。
而後千年,每年都會聽聞妖皇要渡劫,可是妖皇不僅渡不過,卻也死不了,因為龍族的肉身強悍又應雷雨而生所以根本死不了。
他不再作孽只求一死,卻也無人能殺了他,因為唯一和他勢均力敵的人,早就不在了人世。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