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現場掌聲雷動。
站在舞臺上的十幾位話劇演員手拉著手, 朝觀眾們鞠了一個躬。
帷幕落下。
坐在最佳位置的樓寧之在燈亮起來的那瞬間便起身溜去了後臺。
她一路暢通無阻, 可見不是一回兩回過來了。
“小樓來了啊。”
“小樓晚上好啊。”
“吳老師, 劉老師, 王老師。”樓寧之笑著和人打招呼。
“又來找莊笙啊?她在裡邊兒換衣服。”吳老師手一指試衣間, 話音剛落, 手整著衣領的莊笙就出來了, 先前在舞臺上有燈光照著,樓寧之還沒發現她臉上化的舞臺妝有多濃,現在對上眼了, 莊笙臉上起碼打了一釐米厚的粉,還有那眼睛……
莊笙拿一隻手遮著自己臉,說:“我去卸個妝。”
樓寧之一樂, 跟上去了:“幹什麼?你害羞啊?”
莊笙:“你好煩啊。”
樓寧之:“你現在說我煩, 平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吳老師和餘下幾個老師互相看看,搖頭笑了。
“明天見。”
“莊老師明天見。”
劇團的人在劇院門口分別, 莊笙和樓寧之沿著大馬路去覓食, 兩個人手挽著手, 一會兒你擠我一下, 一會兒我擠你一下, 跟小孩兒一樣, 玩得不亦樂乎。
晚上九點半的上海,人流密集,尤其是在商圈附近,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兩人都是風衣長褲, 長髮飄飄,高挑的身材,出眾的樣貌,回頭率相當之高。偶爾有人會定定地盯莊笙一會兒,然後露出思索的表情,可直到莊笙走開,她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看來是真的過氣了啊,走在街上人家都認不出來。”樓寧之偏頭和她咬耳朵。
“嗯。”莊笙彎了彎唇角,牽緊了樓寧之的手,“別走丟了。”
本來按照莊笙的預計,她應該最多一年就過氣了的,可是她退圈的那年,之前拍的電視劇又上了,或許是她命裡帶紅,這劇又小火了一把,即便不身處圈中,也給她造成了不少的困擾,足足避了好幾個月。等劇熱度降下來,又到現在正好兩年的時間,如今被人看見,也不過是覺得她很眼熟。
哎,你是那個……
至於是那個誰,已經想不起來了。
兩人趁著商場沒關門,先進去晃悠了一圈,純逛,什麼也不買,莊笙想給樓寧之買雙鞋,樓寧之兩手插在風衣口袋裡,皺著鼻子:“不買,買了還要用手拿,不想拿。”
莊笙:“我來拿。”
樓寧之催她走:“你拿也不行,不買不買。”
“衣服?”
“不買。”
“項鍊?”
“不要。”
“手錶?”莊笙看她不耐煩的樣子,便越發起心思來逗她。
“不要了,這裡手錶都太便宜了,要去也是去專櫃買。”樓寧之拉著她走馬觀花,哪個都不認真看,哪個都不要,最後聽著商場提示關門的廣播神清氣爽地離開。
“你這什麼毛病?”莊笙忍不住笑道。
“沒什麼毛病啊,就是想感受一下逛街的感覺,但是不想拿東西。”
“我說了我可以拿啊。”
“你也是我的,我說不想拿,就是我們倆都不想拿。”
“……”
什麼歪理。
樓寧之指著她的鼻子道:“你是不是又在心裡吐槽我?”
莊笙馬上帶笑:“沒有。”
樓寧之輕哼一聲:“最好沒有,要是有的話……”
“有的話你待怎樣?”
“我這個月就不給你零花錢。”
家裡的情況發生了微妙的倒轉,一向由莊笙掌管的財政大權——雖然她的管就是保管一下銀|行|卡,但即便如此,現在保管的權力交到了花錢如流水的樓寧之手上。
樓寧之本來就有專門的理財顧問,公司分紅的大頭都是交給專業人士做的,她以前交出去的卡都是零花錢,現在把莊笙的大部分錢都劃到了自己一起,按期給莊笙零花錢。
但這並不能給樓寧之什麼成就感,莊笙根本就沒有花錢的時候,她算是劇團的人,五險一金餐補路費補貼出差補貼,固定工資加上偶爾出去演出的錢,零零碎碎的加起來,滿足她一個人的開銷綽綽有餘。樓寧之給她發的零花錢,全花回到樓寧之身上了。
所以莊笙聽她說到這話笑了笑:“那Gucci這季新款我就沒錢買給你了。”
樓寧之:“你——”
莊笙把她手指按下去,在攛掇得她快炸毛的邊緣收了手,轉移話題道:“大姐和二姐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
樓寧之一帶就跑:“不知道,快回來了吧,我聽她們說還挺順利的。”
莊笙感慨道:“這兩個人也是追星追瘋魔了。”
樓寧之替樓宛之辯解道:“只是我二姐追瘋魔了,並沒有大姐的事兒,她很佛的。”
莊笙莞爾,不置可否。
陸飲冰的電影上映,樓宛之二話不說,請全公司去看,她的全公司不止是子公司,而是在樓氏集團旗下所有的公司,發員工福利。
前些年陸飲冰在影壇上極為活躍,一年少說也有一部新電影,前兩年因故暫退娛樂圈,而後復出便很少拍電影了,聽樓宛之傳的業內訊息,她在準備將來轉型當導演,手裡還握著一個大計劃——一個足以改變本國女星現狀的大計劃。
題跑遠了,這回樓宛之和樓安之去國外,是因為陸飲冰和夏以桐去國外找人代孕了——事情是陸飲冰的父親陸雲章和樓宛之在一次茶會閒聊時說的,她們倆便靈機一動,將早就答應樓國慶的,要給老樓家留下個後代的要求履行。
說來也巧,六年前陸夏二人剛開始炒緋聞,兩個人沒一個信的,尤其是樓安之,簡直是和陸飲冰粉勢不兩立,網上掀起來的罵戰在她空閒的時候沒少參與。可惜粉絲鬧得再厲害,正主天天發糖,尤其是夏以桐簽到了陸飲冰公司後,兩人瘋狂營業的“姐妹情深”人設,樓安之不是普通粉絲,樓宛之就更稱得上半個圈內人,再加上她手眼通天的人脈,沒兩天就知道了。
這對是真的。
兩人對視許久,最後出去吃了頓大餐慶祝兩人偶像喜結良緣、百年好合。
樓宛之還好,樓安之彆扭了一段時間,畢竟是真情實感罵過對家的,再之後的一系列發展,把樓安之生生從一個磕cp的唯粉虐成了死忠cp粉,誰敢拆她cp她和誰不死不休。
去年,陸飲冰再次拿到最佳女主角,樓家大姐二姐在家裡哭得和電視裡直播現場的夏以桐不相上下。
這不,今年聽說她們倆打算要孩子了,這兩人忙不迭地也安排上了,已經去考察了好幾個月,馬上就回家了。
……
“二姐,喝水。”樓安之被攙扶著半躺在沙發上,樓寧之對這個事特別好奇,諂媚地給她又是奉茶又是捏肩捶腿。
樓安之:“又想幹什麼?”
樓寧之:“我就想問問,都準備好了嗎?”
樓安之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茶,看了她一眼。
樓寧之:“你別光看我啊,你倒是說話啊。”
樓安之嘆了氣。
樓寧之:“我外甥女不順利?”
樓安之搡她腦門兒:“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外甥女,還是個卵細胞呢。”
樓寧之摸她肚子,俯身來聽:“在這兒嗎?”
“這兒什麼這兒。”樓安之一巴掌拍她腦門上,“在國外,別人的肚子裡。”樓安之是個醫生,常年在醫院裡,哪怕不是婦產科的,眼見也不少,自然比旁人更清楚孕育生命要付出的代價。水腫、臟器移位、面板損傷、骨盆疼痛,還有生產之後的產道撕裂、子宮垂脫。哪怕是最最順利的順產,也會對女人的身體留下不可逆轉的損傷。
以前她還自認為直的時候,就沒考慮過要自己親自生孩子,彎了以後,更不可能讓樓宛之去受那個罪,她還得上班賺錢呢,懷孕多耽擱時間。國外代孕產業鏈成熟,這幾年科技發展更是突飛猛進,要生一個她和樓宛之的孩子,只要多花點錢就行了。
“你要不要也生一個啊?”樓安之望著她似笑非笑。
樓寧之一退三米遠,瘋狂搖頭:“我不要。我自己一個人還沒玩夠呢,再有一個孩子,我不是忙死了。”
“爸媽會幫忙帶的。”樓安之一努嘴,樓國慶和樓媽媽兩個人都在廚房裡忙著,現在還不到晚飯時間,樓國慶專門給樓安之的湯就煲上了,即便她並沒有懷孕,“你看他們倆這個勁頭,巴不得家裡的孩子越多越好。”
樓寧之繼續搖頭:“你就蒙我吧。你們倆是迫不得已,爸媽可沒讓我也要生孩子。”
樓安之小陰謀被她戳穿,懶得偽裝了,一攤手道:“愛要不要,將來別看著我家寶寶眼饞。”
樓寧之吐舌頭:“略略略,到時候要是個熊孩子,我看誰眼饞誰。”
樓安之:“哼。”
樓寧之:“哼!”
“都幹什麼呢!”樓媽媽拉開廚房門,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對樓寧之說,“你二姐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你還跟她鬥嘴。”
樓寧之:“……不是,她哪兒來的身子?”
樓媽媽:“我說她有,她就是有。”
樓寧之:“媽你是想抱孫子想瘋了吧。”
樓媽媽:“是啊怎麼了,有本事你和小笙也去給我生一個,我不管代孕不代孕的,只要是有我們樓家血脈的,我也這麼對你。”
樓安之哈哈大笑。
樓寧之抓過一個抱枕,往自己衣服裡一塞,挺起肚子走路,“媽,你看我這樣可以嗎?”
樓媽媽一腦瓜崩敲她腦門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在書房看劇本,直到現在才從樓上下來的莊笙一頭霧水。
樓寧之:“我……”
樓安之捷足先登,搶了她的話:“小樓說想讓你給她生個孩子!”
莊笙:“啊?”
樓寧之摀住她嘴,辯解道:“我不是,我沒有。”
樓媽媽去拍她手,樓寧之嗷的一聲慘叫。
樓媽媽:“說了你二姐有身子有身子,讓你別跟她鬥嘴你還動上手了,你這個逆女!”
樓安之坐山觀虎鬥——樓媽媽對樓寧之的單方面碾壓,樓寧之滿屋子亂竄,她現在鍛鍊得勤快,隱隱約約都有了腹肌,樓媽媽還真跑不過她,邊追邊喊:“你給我站住。”
“我不站住。”
“等我追到了你看我不治你。”
“媽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很疼愛我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比不上我未來大孫女兒一根手指頭。”
戰局剛剛打響,門口便響起一道哭笑不得的聲音:“這又是唱的哪齣兒?”
樓宛之下班回家了,彎腰在玄關脫鞋。
樓安之說:“你三妹試圖挑釁我,被咱媽安排得明明白白,嘖,還是沾了我這肚子的光。”她拍拍自己平坦的小腹。
樓宛之走到她身邊:“還好意思說?上週早起跑步,一共七天,你有六天都沒起來。”
樓安之抬手扯她西裝袖口,清咳道:“這種事不能關起門說麼?”
樓宛之看一眼莊笙,莊笙馬上偏頭看場中佔據,一副“笙笙不知道,不關笙笙的事”的模樣。
樓宛之聳肩,低頭對樓安之說:“你看,和關起門說也沒什麼區別。”
“神經病。”樓安之笑著打了她一下,刻意壓低的聲音又甜又膩。
客廳有陷入追逐戰不可自拔的,也有陷入調情快情不自禁的,更有莊笙這種兩頭圍觀的,樓國慶大手拉開廚房門,聲如洪鐘,打破了家裡的氛圍:“吃飯啦!小笙快來,我特意給你做了你們家那邊的點心,你來嚐嚐,地道不地道。”
“謝謝爸爸。”
在座在站眾人揭竿而起:“你又開小灶!!!”
沒想到家裡最受寵的居然是莊笙這個女婿!
樓國慶趕緊解釋:“不是的,我就是一時興起,上網查了查。”
四人齊齊冷笑,擦拳擦掌,向樓國慶走去。
樓國慶把圍裙解下,朝天上一揮,拔腿朝莊笙跑去,“小笙救我——”
畫面定格在這個瞬間。
圍裙在空氣中飛舞著還沒落地,莊笙錯愕地望著向她跑過來的岳父,身後跟著四個張牙舞爪的家人,每個人眼底最深的地方卻都帶著洋溢的笑意。
燒紅了半邊天的夕陽溫暖地透進來,所有人都被照著發起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