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寧之耙了耙自己落到眼前的碎發,費解地說:“生肖的生和生命的生不是一個生嗎?”
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被扎穿的心,語不驚人死不休。
莊笙:“……”
忽然就生不起氣來了是怎麽回事?
樓寧之又叭叭叭不停地按喇叭:“滴滴嗎滴滴嗎滴滴嗎?”身邊呼嘯過好幾輛車,樓寧之催促道,“走吧走吧,我請你吃飯,對了你吃飯了沒啊?”
“沒有。”莊笙也不知怎麽,方才的冷硬頃刻間化解得無影無蹤,下意識就回答了她。
樓寧之:“那不就得了,遇到了就是朋友,何況咱倆兩天遇見三回,北京城人這麽多,這得是多大的緣分啊。”
樓寧之一腳刹車把跑車停在了她側邊兒,長發被夜風撩起,光線裡迷離的側臉驚人的帥氣。
莊笙愣住。
樓寧之:“上來啊,趁著人交警還沒過來給我貼條兒。我這新手上路,不好在警察叔叔那裡留下壞印象。”
莊笙:“……”
嘖,看不出來她還這麽遵紀守法。
半分鍾後,她已經在副駕駛坐好並系好了安全帶。
樓寧之沒心沒肺地笑說:“這才乖嘛。”
莊笙心裡腹誹道:小屁孩兒。
嘴上卻沒反駁她,只因為樓寧之的語調裡有一種很輕的寵溺意味,雖然只是她想象中的。她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快消了氣,大抵就是敗在了對方的沒心沒肺上,和她置氣不值當,因為置氣半天,人家根本就發現不了你在生氣,只能把自己氣個半死,以後長點兒記性。
以後?
莊笙兀自愣了下,想什麽以後,她那樣地位的人,哪裡會有什麽以後,趁著現在能看見的時候多看會兒吧,也許這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莊笙轉過臉來,裝作看風景似的四處環顧,每次望到樓寧之那個方向就很短暫地停留一下,用力地將對方的面孔留在自己的記憶裡。
沒心沒肺的樓寧之自然什麽也沒發現,她耳朵上掛著耳機,和上次一樣,對方在催促,她脾氣暴躁地應好。莊笙有些納悶,為什麽樓寧之對她從來沒有這麽壞脾氣過。
其實很好解釋,第一個可能是她和自己不熟悉,第二個可能就是自己對她來說是特殊的。莊笙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放在平時,她肯定想都不想排除了第二個答案,但是她現在心裡有點兒什麽,心裡一直在這兩個選項中做著艱難的角力。
她想得太過專注,錯過了兩次樓寧之看向她的眼神,也忘記了再次跟對方澄清,她的名字,是笙簫的笙,樂器,而不是十二生肖的生。
樓寧之也納悶:這小美人怎麽理都不理她。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酒吧附近,找了個停車位停下,下來步行。這兒是條有名的酒吧街,樓寧之拋著車鑰匙玩兒,輕車熟路地鑽進了一間酒吧。
莊笙臨進門前,看了一眼酒吧的名字:“……”
這麽巧?
樓寧之往裡走了一段,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麽,回頭一看,跟在自己後頭的人落後了好幾步,她退回來,一把牽住了莊笙的手:“發什麽呆,我差點兒沒找著你。”
樓寧之的手很軟,又軟又滑,那是從小嬌生慣養才能養出來的一雙大小姐的手。
手心傳來的熱度讓莊笙一愣。
她覺得她今晚上一半時間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都是在發愣狀態。
不用樓寧之說,莊笙一眼就注意到坐在豪華卡座裡的那些和樓寧之差不多年紀的公子哥兒和千金小姐們,二代們東倒西歪地坐著,桌上堆了一大摞的空酒瓶,這群人已經喝了不少了。
樓寧之本來想吊兒郎當地晃過去的,奈何手上牽著個人,影響她發揮,隻好端端正正地走了過去,一身懶骨頭十分不得勁兒。
“老大來了,快給老大讓個座兒。”
“老大旁邊那個是……”
“不是嫂子吧?”
一群人鬧哄哄地起哄,樓寧之踢開了一條企圖從北京抻到上海的腿,在對方的假樣哀嚎中,橫跨一溜大腿,大爺似的坐在了最中間。
她長歎了口氣,整個人沒個正形地歪在了卡座上,舒服極了。眼睛一眯,瞧見坐在半圓沙發最外邊的莊笙,樓寧之把自己身邊的小弟一號一推:“你快起開,給蝴蝶讓個座兒。”然後高興地朝莊笙招手,“你離我那麽遠乾嗎?過來挨著我坐呀。”
小弟一號委屈,莊笙則是一臉懵逼。
說實話她看到這兒這麽多人就後悔了,這些人和她的生活都離得太遠了,那種和繁華都市的隔閡感,在這些人身上感覺得更加鮮明。
她搖了搖頭,即使這兒有樓寧之在,她也打算告辭了。
只是那句“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堵在喉嚨裡,怎麽都說不出口。她這一下沒說出口,樓寧之就沒再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樓寧之雖然驕縱,但是待人接物還是懂的,莊笙是她帶來的人,斷然沒有讓人家到一邊坐著,她自己嘻嘻哈哈玩得痛快的道理,於是她不高興道:“你過不過來?”
莊笙還在猶豫。
樓寧之已經站了起來,一副“山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的架勢,在座的一圈兒二代都盯著莊笙看,目光裡仿佛帶著無聲的責備。
人家都是出來玩兒的,你在這兒瞎矯情什麽。她想。
莊笙邁開長腿,趕在樓寧之過來之前,坐在了小弟一號給她讓出來的位置上。樓寧之眉開眼笑,勾著她的肩膀,跟大家介紹道:“這個是莊生,我朋友,都認識一下。”
小弟們還等著她介紹更多的背景,比如她家裡都是幹什麽,爸媽又是哪個大佬,可樓寧之說完就沒下文了。看她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
二代們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目光,小弟一號被推出來代表大家發問,笑嘻嘻:“人幹什麽的你總得說一下吧?”
“那個……”樓寧之撓撓頭,想起來她上午在片場看到的裝束,“演員吧。”
“噢噢噢——”二代們又起哄,憑借他們豐富的聯想力腦補了一出霸道二世祖包養小演員的戲碼,小弟一號更是從昨天的電話裡聽到了某些曖昧的聲響,於是想得更多。
小弟一號:“老大你昨天下午是不是跟這位莊小姐在一起?”
樓寧之:“對啊。”
她昨兒拉人家滴滴來著。
小弟一號曖昧地笑:“好嘞。”
樓寧之拍了他一巴掌:“想什麽呢,一臉淫蕩。”
小弟一號衝她豎了豎大拇指:“沒想到您好這一口,怪不得學校裡那麽多帥哥追你你都不稀得搭理人家,嘿嘿嘿。”
樓寧之:“???”
把話說清楚,她幹什麽了,好哪一口了?
小弟一號保持著“淫蕩”的笑容,跟身邊的人咬耳朵,一個傳一個,大家看向樓寧之的目光都透著詭異的興奮。要知道他們都是一些剛成年或者臨近成年的二代們,雖然囂張跋扈了一些,但是家裡對於兩性之間的活動項目管得很嚴,大多數人還是空白狀態,少數幾個也是開了個青澀的葷,只有樓寧之,一成年居然找了個包養對象,還是個小明星——他們不認識莊笙的臉,但是根據主觀想象,將對方定義為了小明星。
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們打量起莊笙的目光便不一樣了。要不說老大是老大呢,眼前的小明星絕對是純天然的,他們都文化課不好,說不出華麗的形容詞,就是覺得很好看。
樓寧之聽不懂,不代表莊笙聽不懂他們的打趣。這種事情她見得很多,和她一起的群演,今天還在演背景板,明天就攀上了高枝兒,去了別的小劇組演配角,要是運氣夠好,還能直接擔綱女主,可謂一飛衝天。就連她自己,也沒少人給她塞名片,那些東西都被她轉頭丟進了垃圾桶。
如果給她塞名片的是樓寧之呢,自己還會拒絕她嗎?
她沒來由地這麽想道。
搭在她右邊肩膀的那隻手忽然變得燙人起來,莊笙僵住,左手拿起了桌上開了瓶口的啤酒,喉頭滾動,仰頭灌了一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