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寧之特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
當地時間的日上三竿,基本上是國內的下午了, 她雖然貪睡, 但也不至於睡得這個點,都是為了她大姐能夠毫無後顧之憂的辦事, 萬一她莽莽撞撞地開了房門,正好撞見那什麽現場,她昨晚梗著脖子在刀尖上行走弄來的那套房子不就泡了湯麽?
昨晚睡前她就忍不住把這事兒禿嚕給莊笙了,莊笙為了和她有話聊, 特意叫她早上起來給她匯報一下樓宛之的成果。
樓寧之先給莊笙發了條消息。
【我現在偷偷去看一眼哈】
於是她赤著腳,走到房門口,悄無聲息地開了條門縫, 往外面瞧, 過道沒人,她貼著牆過了過道, 在牆角探出一個腦袋, 望向客廳。
客廳陽光很好, 已經是一室淡金。
她那個被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大姐坐在另一邊的露台,面前擺著早餐, 往旁邊看一眼,還有二姐。樓寧之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略帶猥瑣的笑容,看來這事是成了,自己的三套房也穩了。
她跑回房,和莊笙邀功似的說:【成啦!我簡直是個天才!】
雖然她只是發揮了一個不打擾她們倆的作用,但是被她說得好像是豐功偉績一樣。
莊笙失笑, 回復:【是,你最厲害了,比心】
【樓寧之:比心麽麽噠,我去吃早餐啦】
樓寧之出現在視野裡,樓安之遙遙對她說了句:“打電話讓酒店給你送份早餐,我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醒,沒叫你的。”
“好的。”樓寧之打完電話,也坐到了露台,她坐在樓安之對面,樓宛之的左手邊。
樓宛之偏頭在遙望大海。
樓寧之說:“大姐,二姐。”
兩人各自嗯了聲。
樓寧之心裡癢癢撓抓著似的,特別想問她大姐關於昨晚的細節,但是炸藥包樓安之在,她生怕自己惹到了她又是一頓揍,便憋著不問,尋找機會。
前台把餐送過來了,樓寧之說了句謝謝,拿起刀叉用餐。
樓宛之偏頭在遙望大海。
樓寧之快吃完了。
樓宛之還在偏頭遙望大海。
樓寧之停下手,忍不住喊了聲:“大姐。”
樓宛之淡定道:“嗯?”
樓安之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也望向別處。
樓寧之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問:“你為什麽一直在看那邊?”
“你……”樓宛之緩緩開口。
“啊。”樓寧之洗耳恭聽。
“你不覺得景色很美嗎?”樓宛之的聲音聽起來不太自然,透著一絲造作。
樓寧之:“是挺美的。”但是你也不至於看了半個鍾頭,連頭都不轉一下吧?
樓宛之深沉道:“讓我們靜靜地感受這美景。”
樓安之實在聽不下去了,忍笑先離開了。
她走了,樓宛之轉過臉來。
樓寧之看清她的臉,嚇得往後一腿,差點兒掉凳子下面,“你你你你臉怎麽了?”
只見樓宛之那張漂亮的臉蛋,眼圈處赫然多了一片烏青,那雙幽黑的眸子正哀怨地望著她。
樓寧之臉部肌肉扭曲了一下,控制住自己想笑的表情,問:“二姐沒同意,你被家暴了?”
“也不是。”樓宛之長歎了口氣,“說來話長。”
樓寧之搓搓小手:“那你就慢慢說,我不著急。”
樓宛之說起了那段長長的故事。
昨天晚上天時地利與人和,連天公都作美,下了一段纏綿的細雨。雨聲淅瀝,兩人隔著鏡子對望,曖昧就跟荷爾蒙一樣充斥著小小的盥洗室。樓安之沒有乾脆利落地拒絕她,讓樓宛之看到了一絲希望。
樓宛之像條發了情的小野貓在她臉上、脖子裡不停地蹭著,蹭得樓安之心煩意亂,忍不住偏頭吻住了她。樓宛之本來是想順理成章把人拐上床,結果樓安之那個處女座潔癖,親了幾下,就不讓她動了,要修指甲,在樓宛之看來她指甲特別整潔根本就用不著修,但是她說修,那就修吧,修完了,樓宛之也幹了;之後就說要去洗澡,讓樓宛之也回房洗個澡,樓宛之琢磨著,不對啊,她不會是想把自己騙回房,然後直接鎖門吧,於是她不肯回房,要跟對方洗鴛鴦浴,樓安之這哪兒能答應啊,玩具車還沒有呢,就想著蘭博基尼了?
樓安之拒絕了,但是樓宛之越想越不放心,生怕她變了主意,女人心海底針,不得不防。
樓寧之聽到這兒,好奇心全都被吊起來了:“後來呢?”
樓宛之幽幽地說:“我把自己脫光了,強行進了浴室。”
“再後來?”
樓宛之眨了下眼睛,嘶了一聲,那塊烏青隨著她這樣一個動作,似乎更重了:“然後我就這樣了。”
樓寧之驚恐道:“二姐這麽可怕的嗎?”
“還行吧,挺可愛的。”樓宛之說。
“大姐你真的是瘋了。”樓寧之雖然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但是對她大姐這種抖m情懷還是難以苟同。
“你不懂,”大姐深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這叫自我暗示。”
那攤上一個這樣的喜歡的人,她能有什麽辦法?難道還能覺得她超凶,不可愛嗎?沒有這樣的事。
樓宛之又噯了一聲,浮上笑容,說:“再說,昨晚上她不是故意的。”
“怎麽說?”
樓宛之手指蹭蹭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趁著她背對著我的時候進去的。”
樓寧之:“……”
樓宛之:“你怎麽不理我了?”
樓寧之甩手走了,留下一句:“你就作吧。”
“作天作地”的樓宛之看著她的背影,輕蔑一笑,她這哪兒叫作呢?她叫深謀遠慮。用被揍一隻眼睛的代價,換來了一夜的同枕而眠,這生意劃算得很。更別說早上,趁著樓安之沒醒的時候,醒了後又半推半就的情況下,佔了多少便宜。
樓宛之多精明的人,看出來樓安之一直在拖延時間,從剛開始的孤注一擲慢慢變得猶豫,明顯是沒想好。她也不想在這種糊裡糊塗的情況下和她發生點什麽。不可否認她進浴室的時候是抱著一絲僥幸的,無論是哪種結果,都在她預料當中。
現在這樣挺好的,最起碼樓安之在早上被她佔完便宜後還願意和她一起共進早餐。
一早上對著她眼睛不知道笑了多少次,樓宛之心說,太值了,再搭上一隻眼睛都願意。
樓寧之在房間裡給莊笙吐槽她大姐,吐槽到一半,她那獨眼龍大姐來敲她門:“曬太陽了去不去?”
“去。”
“換泳衣。”
等她換好泳衣從房間出來,樓宛之已經在客廳坐著了,掃視了樓寧之胸前,發出了一聲輕笑:“回家我找個營養師給你補補。”
樓寧之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以下犯上,鼓著臉頰過去了。兩人在沙發上打鬧一陣,樓安之的房門打開了,樓宛之腦袋上挨了一枕頭,沒回過神。
樓寧之趕緊趁機多打了她兩下。
樓安之往身上披了件大毛巾,正好把胸前擋住,也擋住了樓宛之的視線,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樓宛之站起來,也跟著耳熱:“那什麽,走吧。”
樓寧之對著門口的全身鏡拍了張照片,摸著自己的胸左看右看。樓宛之站在門口,說:“小不要緊,擠擠總會有的。”
樓安之在旁邊說了一句:“別聽她說,不小了,是你大姐喜歡大的,莊小姐不一定喜歡。”
樓寧之:“……”
樓宛之笑得咳了一聲:“說得對。”
樓安之:“……”
她頭皮發麻,趕緊推開門溜了,今天這嘴怎麽突然這麽衝動。
樓寧之跟著兩個姐姐溜達到了沙灘,暑期算是旅遊旺季,三人在帳篷下塗防曬油,大姐給二姐塗,二姐給大姐塗,後一個是因為樓宛之一直在以她的眼睛賣慘,樓安之煩不勝煩,只能應下了。
然後兩個姐姐一起給樓寧之塗,可以說是相當寵愛了,如果她們倆不暗暗較勁的話,樓寧之更開心。
遠處的海灘上都是人,三人遠離人群,並排躺在躺椅上,手邊放著冰鎮西瓜和插好吸管的椰子,樓宛之看書,樓安之臉上蓋了條絲巾睡覺,樓寧之在給莊笙發消息,莊笙回起來沒那麽快,一分多鍾才會回復一條,但是樓寧之還是和她聊得津津有味。熱戀期的人,除了焦急以外,更多的都是歡喜。
【樓寧之:問你個問題】
【莊笙:什麽?】
【樓寧之:你覺得我身材怎麽樣?】
【莊笙:???問這個乾嗎?】
【樓寧之:你怎麽這麽直男啊?】
被直男的莊笙:“……”
她回了條不直男的,閉眼吹:【特別好】
【樓寧之:晚了!】
【莊笙:qaq】
【樓寧之:qaq】
【莊笙:qaq】
兩人來回qaq了好幾頁,樓寧之終於忍不住笑出來:【神經病啊】
【莊笙:麽麽噠】
【樓寧之:我大姐老是說我胸小,你覺得小嗎?你說老實話,我不會怪你的】
莊笙求生欲相當旺盛:【不小啊!大!一隻手都握不住的那種!】
樓寧之樂了半天,樓宛之拿手拍了一下樓寧之的胳膊,衝她做了個“噓”的口型,又努嘴點了點正在睡覺的樓安之。
樓寧之收斂起笑,回復:【你說句實話嘛,我真的不生氣】
女人說的不生氣都是假的,莊笙自己也是女人,了解得很,她斟酌了好半天,才慢慢敲下:【不是特別大,但是也不小,好穿衣服,穿襯衣好看,我喜歡看你穿襯衣】
頓了頓,補充了句:【我不喜歡大胸】
【樓寧之:我喜歡,喜歡你這樣大的】
莊笙:“……”
屏幕上飛快地刷出來好幾條消息,都是些流氓話,也不知道樓寧之從哪兒學來的,打字打得飛起,真要做點什麽的時候,只會叫得動人,四肢綿軟得使不上一絲力氣。
俗稱的口花花,紙老虎,一推就倒。
莊笙借口去拍戲,躲過了流氓話的狂轟濫炸。抬頭便看見圍在他們片場外的人比昨天更多了些,這些人都是衝著程小鮮肉來的。
不是程小鮮肉顏值太高,吸引了眾多路人,影視城裡也沒有那麽多能穿梭在片場的路人。聽劇組的人說,說程小鮮肉之前拍的一部劇播了,男三號,小有了一點人氣。劇不是什麽大製作,就普通一個現代偶像劇,男一男二都沒火,只有程小鮮肉憑借出眾的顏值脫穎而出,頃刻間網羅了一批粉絲,從十八線邁進了八線。
外面這些不是正經媒體,就是狗仔。
這天收工後,導演把她叫了過去,說:“有幾個媒體給我們約了幾天后的采訪。”
“我們?”
導演:“主要是約程小鮮肉,後來發現我們劇組是星光投資的,就一並采訪了。你是女主角,當然少不了你。”
莊笙手指捏緊了下,問:“哪天?”
導演:“還在談,估計就這個星期之內吧,我就是跟你提前分享一下喜悅,具體時候我再通知你。”
莊笙不動聲色地吐出口氣,說:“好,謝謝導演。”
“不用謝。”導演笑著擺擺手,雖然莊笙是走後門進來的,但是人謙遜,不耍脾氣,戲也好好演,比不走後門的好多了。圈子裡出頭這麽難,一個小姑娘也怪不容易的。
莊笙問:“還有事嗎導演?沒有我就先回家了。”
“沒有,你回吧,注意安全。”
“導演再見。”
“明天見。”
望著莊笙的背影走遠,導演才疑惑地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總覺得莊笙臉色有點發白,不太好的樣子,也不怎麽為這個消息開心。
莊笙被擠在地鐵車廂的最裡面,周遭的氣味熏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人聲嘈雜,外放的電視劇,嘶聲嚎得驚天動地的熊孩子幾乎能刺穿人的耳膜。
莊笙卻望著頭頂的白色燈光,不為所動。
“我是xxx的記者……”
“我是xx新聞……”
“莊老師請問你對前天爆出來的……”
“你跟我們講一下啊……”
年僅十八歲的莊笙戴著大大的口罩,兜帽一直拉到眼睛,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驚惶地不敢對方這些人的視線,低著頭疾步匆匆,經紀人不見影蹤,只有身後身材嬌小的助理張臂攔著一擁而上的記者,十分吃力。
擁擠的人群忽然散開,嘈雜的人聲變成了躁動,莊笙回頭才發現自己的助理摔倒在地,她猶豫了下,跑了回來,把對方扶起來:“你沒事吧?”
助理推著她肩膀,眼淚都出來了:“快走啊莊老師。”
不知道是誰的手伸過來,粗魯地扯下了她的口罩,相機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世界一片白光。
“xx站就要到了,需要換乘的旅客可以在此下車,換乘1號線……”
莊笙艱難地擠開面前的人,吸著口氣從銅牆鐵壁間滑了出來,跑步回了家。樓寧之準時給她打電話,莊笙和她聊了幾句有的沒的,洗澡看書睡覺。
導演在第二天便告訴了她確切的采訪時間,正好是樓寧之回家的前一天。
樓寧之還試圖給莊笙一個意外之喜,故意把回程日期說晚了兩天,莊笙問她為什麽,她說多玩兩天。一開始莊笙是真信了,但是從雅典坐飛機回來要十幾個小時,手機不能聯系,樓寧之自己就主動把那句話收回了,老老實實報了到達時間。
晚上十一點,莊笙說看時間,夠的話就去機場接她,兩人定下,樓寧之就把手機關了機,等待起飛。
她往邊上看,不知道兩個姐姐發展到了哪一步,樓安之還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樓宛之在對方耳邊說話,看表情就十分欠揍,果不其然,幾分鍾就挨了一巴掌。
樓寧之理解不了,也不大想去理解。
她翻著單反裡拍的照片看,這次掐頭去尾地去呆了一個星期,跟去了一年似的。相機裡大部分都是景,紅沙灘、黑沙灘、燈塔懸崖,出了兩次海,秋水共長天一色。
除了這些外,就是她大姐和二姐,自己的照片單獨的一張都沒有,和兩個姐姐有一隻手數得過來的合照。
特意沒給自己單獨照,莊笙不在,沒著沒落的,下次來再拍夠本兒。
挑著拍得不怎麽樣的照片刪了,一整理就整理了一個小時過去。樓宛之和樓安之牽著手睡了,樓寧之撇撇嘴,也戴上眼罩睡了。
飛機準點到達,樓寧之在駁車上就迫不及待地開了機,看見莊笙的消息高興得蹦了起來,樓宛之拍了拍她的背,壓下她行將起飛的“翅膀”,對一車坐長途飛機坐得都眼神呆滯了的乘客抱歉地笑了笑。
【莊笙:到機場了】
發送時間是晚上十點,也就是一個多小時以前。
要不是箱子裡有重要的東西,樓寧之連行李都不想要了,屁股後面跟火燒似的,邊跑邊跳,盯著指示牌上的“baggage”還傻樂了半天。
“年輕人。”樓宛之感歎了聲。
兩個姐姐在後面慢悠悠地晃,樓宛之試著去牽樓安之的手,不出意料地又挨了一拳。
她揉揉肩膀,笑道:“正好我覺得肩膀酸。”
樓安之免費再賞了她兩拳,樓宛之忙討饒:“夠了夠了。”
拿完行李,十一點半,樓寧之在接機口見到了莊笙。莊笙穿著件黑色t恤,顯得人更加清瘦挺拔,粉色薄唇抿著,眉目也越發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樓寧之在那一瞬間很想找個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可是她的語文實在太差了,根本找不出來。最後歪著頭,想:像是一幅沒有完工的畫,掩藏在蒙了塵的幕布下。
身邊人來人往,莊笙隔著很遠的距離,和她眼睛遙遙對上。
那幅畫上的幕布就這麽被穿棱而過的風掀開,有神來之筆為它點上眉目,流轉出奪目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