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去考慮一下,三天內給你答案。”
“謝謝秦導, 謝謝詹老師。”
“不客氣。”
送走了秦翰林和詹談, 莊笙上了停在路邊的車,樓寧之上了駕駛座, 默默開車回家。莊笙不傻,剛才她表演完秦翰林和詹談的表情怎麽樣都說不上滿意。
“你聽到他們說什麽了嗎?”莊笙問。
樓寧之腳下油門踩得深了一點,揣著明白裝糊塗道:“什麽說什麽?”
“秦導和詹老師,他們倆不是在一邊商量嗎, 你聽見他們說什麽了麽?”
“啊。”樓寧之兩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道,“就誇你長得好看啊, 秦導說就喜歡你這樣的。”
“還有呢?”
“就是基礎弱了一點兒, 但可以補救。”
“我要聽實話。”莊笙說。
樓寧之歎了口氣:“回家再說吧。”
回到家裡以後,氣氛稍顯沉重。莊笙拉開冰箱拿了兩盒酸奶, 打開了一盒遞到樓寧之手裡, 算是活躍一下氣氛, 笑道:“試鏡總有失敗的時候,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樓寧之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酸奶。
莊笙直視著她, 說:“真的。”
樓寧之本來也藏不住話,更不怎麽會說話,她這麽一問就實話實說了:“我聽他們倆在邊上討論,是說你長得很好看,但是好像是說台詞不行,呼吸還是什麽弱, 就是聽起來沒什麽力道。”
莊笙之前兩部劇都是後期配音演員配的音,她不是科班出身,沒有經過系統的台詞課練習,就算是初窺門徑,也要經過長時間的鍛煉,對於秦翰林這樣要求高的電影導演來說自然是不合格的。
莊笙點點頭,問:“還有呢?”
樓寧之“唔”了一聲,說:“還有就是說你表演動作太多了,比如說皺眉毛啊,眼睛會不自覺地經常放大,嘴巴會張開,幅度不大,放在電視劇上可能沒什麽,但是電影對神態表達的要求比電視劇高,會讓人出戲,就是浮誇的意思。”
“還有嗎?”
“有,是誇你的,說你儀態端正,體型很好,當平面模特很不錯。”
“……”
“我再想想啊,”樓寧之吧嗒吧嗒地繼續吃了兩口酸奶,說,“台詞,演技,還有什麽來著?還能有什麽?”
“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就是沒了吧。”
莊笙平靜地說:“我覺得應該過不了了。”
“別介啊,結果還沒出來呢。”
“做最壞的打算。”
“我們晚上吃什麽?”樓寧之心裡也有這種預感,沒一直揪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你想吃什麽?”
“火鍋?”
“好,我去換個衣服。”
“先歇一會兒吧。”樓寧之扯了扯她的衣袖。
莊笙靠坐在沙發裡,頭向後仰著,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不是覺得傷心,只是想來想去辜負了樓寧之辛苦給她製造的機會,那個郵件她看過了,那麽多零碎卻又規整好的東西,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出來的。她想起大概很早的時候,電視劇還沒播出,樓寧之就跟她說有個“驚喜”要給她,現在她讓對方的驚喜泡湯了。
樓寧之手摟著她的腰,悄悄往上看,莊笙垂眸對上她的眼睛。
樓寧之說:“沒過就沒過啊,不要緊的,這次沒了,還有下一次機會的。”
莊笙拍拍她的腦袋。
……傻姑娘,她都不覺得自己一個多月以來的努力都白費了嗎?
莊笙把她往上托了托,擁在了懷裡,抵著她的肩膀歎了口氣:“你為我做了那麽多,現在都是無用功了。”
“我做什麽了?”
“就是那些視頻和資料啊。”
“我是舔屏的時候順帶整理了一下發給他的呀,又不是專門為了安利你做的,而且那個mv也不是我做的,我請的大觸,嘿嘿嘿。”
莊笙無聲地哽咽了一下。
樓寧之說:“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我為你做什麽事情都是心甘情願的,我享受的是為你做事的那個過程,而不是結果,當然有結果更好,沒結果也沒關系。你看到了就好啊。”
脖頸裡一片濕熱,樓寧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調侃她:“你最近怎麽這麽娘啊?哭得比我還多?”
樓寧之用過來人的口吻,老氣橫秋地勸說道:“小姑娘你這樣可是不行的啊,整天哭哭啼啼的怎麽行呢?一次試鏡失敗就哭,以後怎麽在娛樂圈混下去呢?奶奶告訴你啊……”
莊笙:“噗——誰是奶奶?”
樓寧之大拇指指自己,沒臉沒皮地笑道:“我呀。”
莊笙:“不要臉。”
樓寧之:“只要你不哭,別說臉了,我什麽都能不要。”
莊笙抹了把眼睛,說:“本來也沒哭。”
樓寧之睜著眼睛說瞎話附和她:“好好好沒哭。”伸手抽了兩張紙巾過來。
莊笙擦了下手,說:“我去洗臉。”
“我陪你去。”
“洗臉有什麽好陪的?”
“怕你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鼻子,嚶嚶嚶嚶嚶嚶的。”
“我什麽時候嚶嚶嚶地哭了?”
“你忘了?”樓寧之湊過去在她耳邊說了句葷話,莊笙“你”了兩句,甩手去洗臉了,樓寧之順便洗了個手,擦乾以後倚在門邊看她,說:“在家裡、我跟前哭一下行,在劇組拍戲的時候千萬別哭啊,你看你最近這淚腺發達的。”
“不要無中生有好嗎?”莊笙被她一頓調侃,早就恢復了冷靜,平靜地懟了回去,“我在劇組什麽時候不是霸氣十足的,不把別人弄哭就不錯了?”
“喲,說說,你想把誰弄哭?”
“打個比方。”
“比方也不行。”
“那就不比了。”莊笙招架不住地捏了捏她叭叭叭起來牙尖嘴利的唇瓣,說,“你不許再提這件事情了,吃火鍋去。”
“不想出去吃,想在家煮。”樓寧之心血來潮道。
“那就去超市買菜。”莊笙往臥室走,“我得挑件帶帽子的衣服,走在路上不容易認出來。”
“我新買了一款口罩,黑色的,挺多明星用的,擋得特別嚴實,我給你找找啊。”
兩人一頓忙碌,二十分鍾後,全副武裝地攜手出門。莊笙套了一件黑色羽絨服,拉鏈拉到最上面,臉上是口罩,帶了一圈兒毛毛的帽子一直拉到了眉毛,只露出一雙眼睛。樓寧之同款口罩,同款羽絨服,戴了一頂絨線貓,長發披散下來遮住耳朵。
走在小區裡,樓寧之鬼鬼祟祟的左看右看,莊笙不知道她看什麽,問道:“怎麽了?”
“怕有人認出來你。”
莊笙:“……方圓十米,沒有一個人影,你戲過了啊。”
樓寧之收回打探的視線,說:“我這是未雨綢繆,提前培養鏡頭感,萬一有一天你就被拍到了呢,咱們倆在一起約會的時候肯定不少,老被拍媒體肯定要亂說的,再一扒我的身世,你傍大款的緋聞就坐實了。”
莊笙:“……”
這都什麽跟什麽。
樓·大款·寧之:“怎麽樣?怕了吧?”
莊笙兩手抱拳,奉承道:“怕了怕了。”
樓寧之說:“趁著沒人,你背我會兒,我走累了。”
從樓上下來,包括電梯的垂直下降距離,兩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走出兩百米,但是樓寧之說累了那肯定就是累了,她任勞任怨地蹲下身把三小姐背起來,走到大門的地方,樓寧之從口袋裡掏出來門禁卡,滴了一下,大手朝前一揮:“出發。”
北京城裡一到過年,整個城市便空了大半,要不是以防萬一,莊笙都想在稀稀拉拉的超市裡把口罩摘了,真的熱。
樓寧之走到蔬菜區,開始瘋狂往推車裡面扔東西,莊笙看著看著覺得不對,忙組織她說:“是不是有點兒多了啊?我們倆吃不完。”
“誰說是我們倆了?”樓寧之在來的路上已經改了主意,說,“我們去醫院和我二姐一起吃。”
“那還得自帶個鍋?”
樓寧之點頭。
“好吧。”莊笙問,“你二姐喜歡吃什麽?”
“肉。我待會兒去給她拿。”
莊笙說:“你拿完了在原地等我,我去買點兒丸子,蝦丸和魚丸你喜歡哪個?”
“魚丸。”
莊笙比了個“ok”的手勢,往另一個區域走去。
……
“有人敲門。”樓宛之出聲喊正在另一張床上看書的樓安之。
“來了。”
樓安之拉開門,被一堆塑料袋擋住了所有的視線。“當當當當”,塑料袋分開,樓寧之的臉從中間露了出來,“surprise~”
她把一堆東西都堆在了桌子上,隨後進來的莊笙懷裡抱著一口帶包裝的多功能煮鍋。
“你們這是?”
“小樓非說要過來一起吃火鍋。”
樓安之還沒發話呢,在床上的樓宛之吸取慘痛教訓,提前為自己發聲:“我也要吃,別把我給忘了!”
樓安之回頭:“吃什麽吃,你一個病號吃什麽火鍋,我給你下樓買個粥。”
“你這是歧視病號!”樓宛之用僅僅能動的幾個手指發表著嚴正的抗議。
“歧視你怎麽了?病號沒人權,閉嘴。”樓安之威脅說,“你再噘嘴?”
樓寧之:“……”
一天沒見二姐變得更凶了啊,此時應該心疼一波大姐吧……
莊笙打圓場道:“要不問一下醫生吧,隻吃一點兒應該沒問題的。”三個人涮火鍋,一個人看著這也太殘忍了一點兒。
樓安之:“我就是醫生。”
莊笙和樓寧之同時向床上的樓宛之投去同情的目光。
莊笙:“那什麽,我去洗一下菜。”
樓寧之:“我也去。”
兩個人挨挨擠擠地去了洗臉池。
樓宛之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樓安之,她憑借著敏銳的感覺又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樓安之在樓寧之和莊笙面前對她會表現得格外地凶,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還是有不少好臉色的,這是為什麽呢?
樓宛之覺得她自己可能都沒發覺這件事。
趁著兩個人都溜了,樓宛之喊了一聲樓安之,對方稍微低頭看她,“怎麽了?”
不盛氣凌人,也不冷淡,就是很平常的她習慣了的那種語氣。
樓宛之問她:“你為什麽對著小樓,就對我特別凶?”
“有嗎?”樓安之真沒發現。
“有啊,你回憶一下,你剛剛還叫我閉嘴。”
“噢,凶了嗎?”
樓宛之委屈巴巴:“凶了。”
“那就凶了吧。”樓安之毫無悔改之意。
“你是不是怕她現在你喜歡我啊?”樓宛之嘴角噙笑,開始套話。
“什麽叫怕她看出來,我本來就喜……”樓安之刹住了車,道,“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倆什麽關系。”
“什麽關系?”
“就是你和爸媽出櫃說的那種關系。”樓安之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明知故問,還問。
樓宛之說:“可是我出櫃的時候沒有說我們倆是什麽關系啊,我隻說了我喜歡你,然後就是一頓毒打。”
說到毒打,樓安之臉上的不耐煩消失了,溫和地望著她:“那你說什麽關系?”
洗臉盆裡,水流開得很細,油麥菜淋著水,旁邊空無一人,莊樓二人扒著門框,耳朵朝外高高地豎著。
樓寧之說:“我打賭,要不可描述了。”
莊笙說:“……皮這一下你這麽開心?”這兩人要不可描述,估計只能靠神交了,關鍵腦電波還不一定對得上。
樓寧之笑嘻嘻說:“開心。”
屋裡。
樓宛之說:“你把你倒數第三句話說完。”
樓安之問她:“倒數第三句是哪一句?”
“什麽叫怕她看出來,我本來就喜……”樓宛之記性好得很,說,“喜什麽?”
樓安之:“……”
樓宛之:“說呀,女子漢敢說敢當,你不說我說,我本來就喜歡你。”
樓安之:“……喜歡你。”
兩人異口同聲。
樓寧之兩手捧著臉,壓抑著衝動,笑得春心蕩漾,不像她們倆的妹妹,倒像是操心女兒親事的老母親。
莊笙回身自己去洗菜。
忙活了十來分鍾,兩人在出來,屋裡的一對兒氣氛又不一樣了,顯而易見的是躺在病床上的樓宛之笑開的嘴就沒合上過。
樓安之背對著她假裝忙碌,一個遙控器紙巾擦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莊笙忽然有一種看初中生談戀愛的感覺,她在這一刻理解了樓寧之的心情。
火鍋底料融進湯裡,很快屋裡便充滿了濃鬱和極具存在感的香氣,樓宛之閉上了眼睛,主動請求給自己戴上了口罩。
樓寧之良心隱隱作痛,將涮好的第一塊羊肉,用清水過了一遍,嘚嘚地跑過去,“大姐吃一口嗎?”
樓宛之拒絕的態度相當堅決:“為了我的身體健康,不吃。”
“真不吃?”
“不吃,趕緊拿走。”樓宛之扭頭。
“那我們自己吃了啊。”
她回了座位,樓宛之眼巴巴地朝那邊瞥了一眼,再次合上了眼睛,心裡默念:如是我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火鍋不好吃,火鍋不好吃。
樓寧之向她二姐使了個眼色。
樓安之搖搖頭:“這個口味太重了。”
樓寧之聳肩,她沒辦法了。
樓宛之當真一口火鍋沒吃上,先前只是答應了樓安之,在口頭上拒絕,後來經過強烈的心理暗示,她已經能夠心如止水地看著幾個人吃火鍋了。
樓寧之:“我土豆呢?剛放的三片土豆呢?我隻吃了兩片。”
莊笙:“我沒吃,我幫你撈一下,可能煮化了。”
樓宛之閑閑道:“我都看見你吃三片了,哪裡還會有土豆。”
樓寧之嚇一跳:“大姐你乾嗎?不吃還給人數著啊。”
樓宛之無奈道:“那我閑著我能怎麽辦?我還知道裡邊剩了四片雪花牛肉呢,你二姐一共放了十片,她吃了五片,莊小姐吃了一片。”
樓寧之槽道:“你真是夠閑的。”
過了會兒,樓寧之問:“大姐我剛放下去的藕片吃完了嗎?”
樓宛之:“五片,還剩下一片,在鍋底吧。”
樓寧之:“大姐我倒下去的竹筍還有嗎?”
樓宛之:“你眼睛不會看啊,你竹筍是直接倒的一盤,不是一根一根的,我怎麽知道?”
“我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樓寧之笑道。
病房裡充滿了歡快的笑聲。
吃完火鍋莊笙和樓安之負責收拾,樓寧之自告奮勇下樓去給她大姐買粥,今天特別主動,沒有等到她大姐嚷嚷著餓才動。她剛出房門,眼角余光閃過了一道人影。
她往後看了看,抬腳往那個方向邁開了一步。幽深的走廊裡放眼望去就她一個人,她頓時不敢再往電梯那邊走了,也不敢往前走去確認是不是真的人,回身就推開了病房門,哇的一聲去找莊笙了。
“你陪我去,我害怕。”
莊笙手裡拿著抹布,在桌上擦著,好笑道:“怕什麽?”
“我覺得外面有人。”
“是其他家屬吧?”
“沒看清,就只有一個椅子,忽悠一下過去了。”
莊笙看樓安之,樓安之說:“小莊你不用管這裡了,陪她出門吧,膽子比耗子膽兒還小,一天天的能乾成點什麽事兒。”
“好。”莊笙用洗手液洗了手,牽著她的手出門。
“哪裡有人?”
樓寧之指著左手邊的一個拐角:“剛剛在那兒,有個黑影。”
莊笙朝那個方向走去,樓寧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帶點兒勸阻的意思。莊笙拍拍她的手背,毫不畏懼地邁步過去了,樓寧之跟著往前。
……沒人。
莊笙沿著那個拐角的方向再往前走了幾步,除了兩側病房緊閉的房門,沒有任何人影,穿堂風從走廊盡頭的窗戶裡刮進來,吹得樓寧之手臂一層一層地起雞皮疙瘩。
“我們還是趕緊下樓吧。”
莊笙摟緊了她的肩膀,往電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