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笙伏低做小了一天,晚上樓寧之氣才稍微消一點。
樓寧之歪在沙發, 頤指氣使道:“想吃西瓜了。”
切好的西瓜裝在盤子裡奉上, 樓寧之眼睛掃一眼,瞥開:“要用杓子吃。”
莊笙對她的脾氣摸得透透的, 另一隻手送上了叉著杓子的半邊西瓜。樓寧之沒刺挑,便道:“你喂我吃。”
吃了兩口就說不吃,想吃草莓。
草莓一直是家裡常備的,莊笙去洗了一籃子草莓, 個個飽滿紅潤,送到她嘴邊。
也隻嘗一點,繼續道:“想吃鳳梨。”
這個是真沒有。
樓寧之圓眼盯著她:“你去買。”
莊笙拿起茶幾上的鑰匙, 在她額上親了親, 溫柔道:“好,我現在去買。”
走到門口, 樓寧之就喊她:“回來。”
莊笙回頭瞧她, 目露疑惑。
要她出去買的也是她, 叫自己回來的也是她,現在的小姑娘心思這麽難測的麽?
樓寧之:“坐回來。”
莊笙坐回來。
樓寧之抬手握拳輕捶了她一下, 像生氣又像是撒嬌地說:“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乾嗎要這麽聽話?”
莊笙說:“聽你的話不是應該的嗎?”
不知道這句話是踩到了樓寧之的哪根尾巴,微微地炸起了毛:“不許聽!”
莊笙無奈地笑說:“前兩天你讓我對你百依百順,現在又不讓我聽你吩咐,我應該聽哪一句話?”
樓寧之也知道自己反覆無常,但是她決計是不會承認錯的, 於是詭辯起來:“對啊,我讓你聽我的話,讓你不許聽我的話也是我的,所以這句你也得聽。至於怎麽判斷哪句聽哪句不聽,看你自己。”
莊笙:“……”
莊笙說:“那我選擇死亡。”
樓寧之忍俊不禁,笑著掐住了她的臉,軟言嬌嗔道:“你好討厭啊。”
“討厭你也喜歡我。”莊笙由她掐著,手環住了她的腰,不輕不重地給她按摩著。
樓寧之哼一聲:“別高興得太早,說不定哪天我就去喜歡別人了。”
莊笙遲遲沒答話,樓寧之抬頭,才發現她皺著眉頭,臉色不大好看。
樓寧之:“怎麽了?”
莊笙搖頭:“沒什麽,就是忽然餓了。”
樓寧之中午發的燒,在醫院吊水到傍晚回來,算起來一天粒米未進,莊笙這麽一說,樓寧之也感覺胃裡空蕩蕩的。
樓寧之:“這麽晚了,點外賣吧?”
“我來點,你想吃什麽。”莊笙拿過手機,屏幕好巧不巧地再次失靈,連亮都沒亮起來,莊笙鼓搗了一下,拿起了樓寧之的。
解開屏幕,正好是聊天界面,莊笙抬了一下頭,正好對上樓寧之來不及收回的眼神,裡面透著一絲驚慌。
莊笙的心墜墜地往下沉。
在她們剛回家不久的時候,樓寧之曾經問她要過手機,大概是在五點一刻的時候。她親眼看見對方的通知欄裡有微信消息,也打開回復過。回復的是什麽她不知道,但是眼前的記錄裡,最早的一條是在下午四點多。
換言之,她又刪了一次聊天記錄。
是談嘉魚嗎?還是別的人?
樓寧之朝她伸出手,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可是過於著急的動作和消失的笑意還是暴露了她,“我自己來點吧。”
莊笙沉默地還給她。
樓寧之真的不適合隱瞞,在看清聊天界面的那一瞬間,便輕輕地松了口氣,笑容也回到她明媚的臉上:“我想吃個花甲米線,你呢?”
莊笙搭在沙發邊緣的手腕微微顫了一下,垂眸道:“我不吃了,減肥。”
“不是說了陪我吃東西嗎?這才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我已經胖了五斤了,等我瘦回來再陪你。”
樓寧之聽出她語氣不對,怔了一下,問:“你生氣了?”
莊笙淡道:“沒有。”
樓寧之篤定道:“你就是生氣了。”
莊笙心裡攀起一股莫名的煩躁:“我說沒生氣就是沒生氣。”
樓寧之更是莫名其妙,聲音高了起來:“你都這樣了還沒生氣?”
莊笙平複情緒,冷靜道:“我怎麽說你才信我沒生氣?”
“這不是我信不信你的問題,你就是生氣了啊。”樓寧之認死道理,問題有一個是一個,必須掰扯清楚了。
莊笙無意多談,衝她笑了下,兩邊唇角都彎起來微笑的弧度:“這樣可以嗎?我真沒生氣。”
樓寧之心累地擺手道:“算了。”她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解決問題。
莊笙出著神。
算了是什麽意思?她悲觀地想,連話都不想和我說,她是厭煩我了嗎?
樓寧之給自己點了個花甲米線,自作主張給莊笙點了蔬菜沙拉,備注不要沙拉,反正她以前晚上都吃這個,總沒有錯。
她望望在自己手邊靜靜躺著的手機,心底湧上一絲慶幸。她今天中午忽然發燒,沒來得及和書店老板請假,老板發消息來問她怎麽沒去,她解釋了一下是生病,很抱歉,並表示明天會按時去上班。
還有一個就是談嘉魚,老板聯系不上她,就聯系了引薦她的談嘉魚,談嘉魚隨口問了她兩句。這些都有關於她的秘密計劃,她聊完趕緊刪掉了。
她躺在沙發上,已經開始美滋滋地計劃給莊笙買什麽禮物了,lv和fendi太貴了,怕是要攢個兩年,手表也沒有便宜的,車?自行車還差不多。
她剛設想到一半就卡了殼,就兼職掙的那仨瓜裂棗的能買到什麽像樣的禮物嗎?
趕明兒去學校問問同學好了。
外賣送到樓下,莊笙下去取的,樓寧之嗷嗷叫著打開了她的外賣盒,大快朵頤,時不時給吃得比兔子還素的莊笙喂一口花甲,連插科打諢也和往常一樣,一副失了憶的樣子。
她們剛剛不是才吵過一架嗎?
莊笙嚼著嘴裡麻辣口味的花甲肉,心裡想道。
一直到洗好澡躺在床上,對她發了大半天的脾氣的樓寧之主動貼了過來,兩人臉對臉,是個要認真談心的架勢。莊笙望著她的眼睛,樓寧之眼睛滴溜溜地轉。
樓寧之說:“你剛剛生氣,是不是……”
莊笙屏住呼吸,等著她的坦白,無論樓寧之說什麽,她都相信,她隻想要對方的態度。
樓寧之在被子裡牽了牽她的手,俏臉微紅,小聲道:“我說的那些都是氣話,你想對我做什麽就做什麽,但是我第二天還要上課,你不能總讓我起不來床,雙休日可以。”
莊笙:“???”
樓寧之:“我就是想作一下,說的你不用聽,也是說這類的話,不是真的不想要。”
莊笙腦子似乎鏽住了,結合很久以前的上文才知道她在說什麽,她談不上心裡是什麽感覺,失落大於欣喜,但卻實實在在地扯出了一個笑容:“嗯。”
樓寧之申明道:“今晚不可以。”
莊笙又說:“嗯。”
樓寧之感覺她好像還是有點不大對勁,但是瞧她臉色、笑容都如常,多問了句:“你有不開心的事一定跟我說,我最討厭你什麽都憋在心裡,被我發現你就慘了。”
莊笙不無諷刺地想:那我發現你有瞞著我的事了,你現在又當如何?
樓寧之鑽進她懷裡,說:“我困了。”
莊笙摟著她,眉眼溫柔:“睡吧,我愛你。”
樓寧之聲音貼著她心口傳出來:“我也愛你。”
房間裡安靜下來。
莊笙一邊催眠自己堅信著樓寧之是愛她的,一邊忍不住埋下懷疑的種子,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人。而她深知她不敢主動問出口的原因:她只是在逃避而已。
她以為自己徹底改變了,不再畏縮膽小,碰到事就把頭縮回龜殼裡,然而只是一點點的挫折,就把她打回了原形。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為什麽自己已經這麽努力了,過去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藩籬還是會在某一個時刻,重新禁錮住她。
是不夠有錢嗎?還是時間不夠多?抑或是那些經歷過的事情刻在了她的靈魂裡,窮其一生也永遠沒辦法擺脫。
有那麽片刻光景,莊笙低頭望著懷裡女人烏黑的發頂,對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厭棄。
對方像乖順的小貓一樣窩著,無論是舒緩的眉頭,還是帶著笑容的嘴角,都是全身心的托付。
這樣的自己配不上她。
莊笙關了燈,睜著眼睛,用力盯著黑暗中的某一個點,直到眼前一陣暈眩,眼球酸疼,才強迫自己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不會因為某個人快天亮才睡著而晚出現一會兒,樓寧之在盥洗室刷牙洗臉,風風火火的,洗完臉連水都不擦都跑了出來,“要遲到了遲到了遲到了,媳婦兒給我拿件衣服,都賴你早上也不叫醒我。”
“鬧鍾響了沒聽見。”莊笙歉然道,她睡得晚,現在還頭疼著。
一邊拉著肩頭的背帶,一邊往嘴裡塞了片抹了番茄醬的麵包,樓寧之一腳踏出大門,揚聲道:“我去學校了,晚上見。”
“晚上見。”莊笙問,“又有社團活動?”
樓寧之腳步一頓,側對著她的睫毛顫了一下:“是啊。”
“你上回說那社團叫什麽名字來著?”
七秒記憶的樓寧之早就忘了她編了什麽社團名字:“……”
莊笙挑眉:“忘了?”
樓寧之:“……對,我回去問問再告訴你。”
莊笙說:“上學去吧,上午是什麽時候下課?十一點四十五?”
樓寧之:“對。”
莊笙終止了話題:“晚上見。”
大門在面前關上,樓寧之在原地愣了會兒,半晌沒琢磨出什麽頭緒,把這事暫時甩到腦後,發足朝學校奔去。到了班上先問談嘉魚她上次說什麽社團,談嘉魚記性比她好多了。
樓寧之把答案發了過去,莊笙回了句:【知道了。】
昨天就沒去兼職,所以今天樓寧之為了彌補特別積極,幾乎是衝出了教室,拔腿就往校門的方向跑,拐過一個教室拐角下樓的時候,她察覺到有一道目光不依不饒地追著她,突兀地頓了一下腳,猛地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