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今年冬天格外地冷。
大年夜的當天,飄飄揚揚的雪漫天飛舞,沈向恆從書房出來,看著外面的燈紅酒綠,看著衣著光鮮亮麗的一群人,看著華貴典雅的一桌一椅。
莫名地,他感覺到有些厭惡。
沒意思。
無趣得很。
走廊的盡頭站著沈遠,聽到書房開門的聲音回頭,他手裡端著兩杯紅酒,對沈向恆說:“聊聊?”
沈向恆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外面的露台,這裡安靜很多,冷風吹過來,吹拂去人心頭的燥熱。
沈遠站得筆挺,他將紅酒遞給沈向恆:“父親刁難你了?”
“沒有。”沈向恆靠著欄杆,抿了一口酒,他看著不遠處的游泳池,那裡的水面反射倒映出整座宅子的璀璨和富麗,他皺了皺眉,“真他媽的煩。”
沈遠說:“這些年,很少見你發脾氣了。”
準確地說,是從來沒有。沈向恆這個人看著好相處,其實脾氣很差,只不過比起一般人來更能忍一些,經常有人說,沈家二子,沒有一個好相處的。
老大沈遠看起來就不易接近,不好相處,很是危險。
而老二看起來倒是平易近人多了,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沈向恆,穿最優雅的西裝,做最狠的事。
早年那些娛樂圈裡跟他叫板的,現在有幾個有好下場,你品,你細品。
沈向恆將紅酒一飲而盡:“沒什麽意思。”
“爸爸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些。”沈遠過來給他表個態,“這事情可能會涉及一些敏感地帶。”
謀財害命,絕非小事。
做生意的,沒幾個手上乾淨的。
沈向恆將紅酒杯放到一旁,點了根煙:“大哥想說什麽?”
沈遠靠著欄杆,身姿挺拔如松:“這麽多年了,沈氏的股份,父親至少持有30%。”
沈向恆撩起眼皮看他。
沈遠從不說廢話,今天敢約他談,甚至於敢把這事情拿到明面上來說,絕對是有了把握。
“董事會那邊……”沈向恆修長的指夾著煙,“都是他的老部下。”
沈遠唇角勾笑:“如果是爸爸自願讓股,他們也說不了什麽。”
沈向恆扔了一根煙給他。
沈遠一手接過,打火機的聲音響起,大年三十的晚上,沈家的兩位少爺拋棄了紅酒和宴會,躲在露台抽煙聊天。
沈遠將打火機收起來,聲音低沉沙啞:“你們倆出事的時候,大哥在國外留學,沒能幫上忙,我……”
沈向恆打斷他:“都過去了。”
沈遠意味深長地看了弟弟一眼,雖然出事的時候,沈向恆才高中,但他的這個弟弟是何等地聰明,就算被瞞著,卻也能透過事情的表面窺探到一點真相。和家裡決裂,一半的原因是不能放著簡淮不管的私情,還有一半的原因是正義感讓他不能再接受和這樣的父母一起生活。
那段日子的辛苦,可以說算是沈向恆對自己變相的懲罰和折磨,只有陪著簡淮一起吃苦,才能緩解半分他的愧疚和自責。
“你跟簡淮在一塊兒,大哥也沒送什麽禮物。”沈遠說,“這點股份,算是見面禮。”
沈向恆挑眉:“大哥有把握了?”
沈遠叼著煙:“翻臉是遲早的事,先不急,我知道你有本事,這次輪到大哥來。”
沈向恆看著泳池裡蕩漾的水:“老沈這些年,有點底蘊,這事得好好計量。”
倒不是沈向恆不想做掉老沈,主要是老沈那個人自己做了虧心事,自己也心虛得厲害,這些年保鏢不離身,謹慎得很。
沈遠:“不必擔心,我有數。”
沈向恆點點頭,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麽:“容錦……”
沈遠瞥他一眼。
“他就那個脾氣,人不壞。”沈向恆將煙掐滅,“別跟他一般見識。”
沈遠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底滑過一道道不清的情緒:“他一直這樣嗎?”
“嗯?”
沈遠沉默不語。
沈向恆勾唇笑:“他家裡挺複雜的,他最小,從小就受容老爺子寵愛,之所以這樣,也算是保護自己吧。”
容家的情況很是不樂觀,幾個哥哥,幾個表叔,對容家這塊大蛋糕虎視眈眈,容錦又最受老爺子喜歡,如若不表現出一副二世祖的模樣,估計很難降低那些人的殺心。
沈遠吐出煙霧:“我不會跟小孩計較。”
沈向恆勾唇一笑。
今年的冬天雪下得大,從沈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坐在車裡,今日種種浮上心頭,沈向恆發現自己隻想早些見到簡淮。
電話撥打出去,那邊好一會兒才接聽。
簡淮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喂?”
“簡淮。”
沈向恆沉聲:“在哪兒?”
“在福利院呢。”簡淮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你那邊還好嗎?外面下雪了,你在臥室了嗎?可以打開窗戶看雪。”
沈向恆說:“你呢?”
“我在外面呢。”
簡淮繼續堆他的雪人:“一會兒跨年要放煙花啦。”
沈向恆嘴角勾笑:“那你注意別砸到窗戶。”
“……沈向恆!”
福利院燈火通明,一輛車停在外面,從車上下來個人。沈向恆站在外面,看著院子裡面圍著一群人,熱鬧得很。
車子熄火,他站在大門口,正好看到他們在打雪仗,幾個孩子扔簡淮,簡淮縮著脖子躲,邊躲邊跑。
沈向恆幾步上前把人拉到身後:“慢點跑,地滑。”
簡淮猝不及防撞到他:“哥?”
“嗯。”沈向恆把他肩上的雪團抹掉,“過來看看你。”
簡淮的臉凍得通紅,說話的時候嘴裡呼出一團子白氣:“不在家裡住幾天嗎?”
沈向恆給他搓了搓冰涼的手:“在,所以回來了。”
簡淮一愣。
沈向恆的手寬大暖和,這股熱度直接透過手心仿佛傳達到了心裡去,暖洋洋的。
後面有孩子圍過來:“哥哥!”
簡淮側目回頭。
“12點了、12點了。”小孩們最期待的環節來了,“該放煙花啦!”
簡淮笑了笑,不遠處的燈光璀璨,他的眼底仿佛也有光芒:“好,那我們放煙花了。”
點煙花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如果沈向恆此刻不在,簡淮就需要給自己打打氣,再硬著頭皮上。
但是此刻,既然沈向恆在這裡,能屈能伸的簡淮選擇了屈服。
“那個……”簡淮眨眨眼,“到你表現的時候了哥,他們一直都很崇拜你的!”
沈向恆揶揄地瞧著他:“哥不在乎那些虛名,這麽好的表現機會,不能不讓給簡老師。”
簡淮一哽,心虛:“我也不在乎。”
沈向恆悶笑出聲。
小孩們在後面等,沈向恆讓簡淮走遠點,拿著打火機過去將引線點燃。
“咻!”
一聲煙花的響聲劃破寂靜的天空,一朵美麗的彩色花朵在天空炸開,有一瞬間,照亮整個小院子。
一張張孩子的臉龐充滿著笑容看著天空,簡淮靠在柱子邊,看的卻是沈向恆。
“從哪兒買的煙花?”沈向恆彈了彈身上的雪,“點半天沒點著。”
簡淮伸手給他整理衣領:“可能在雪地放了一會兒,受潮了。”
沈向恆說:“長點心吧。”
簡淮笑語盈盈:“下次知道了。”
兩個人一起看天空炸響的煙花,空氣之中有淡淡的□□味,不只是他們這裡,不遠處的居民樓也開始放了,原本寂靜的天空中輪番出現各種樣式的煙花,美不勝收。
簡淮說:“你吃了嗎?”
沈向恆搖頭:“酒倒是喝了不少。”
“我包了餃子,芹菜豬肉的,我記得你愛吃。”
沈向恆看他一眼:“這次沒有塞紙幣了吧?”
“……才沒有。”
過年有往包的餃子裡面放硬幣的習俗,如果誰能吃到包了硬幣的餃子,來年一定發財。
有一年他跟沈向恆都忘記換硬幣,但為了能發財,簡淮這個小同志開動腦筋,把主意打到了紙幣的身上,還好在動手之前被沈向恆阻止,才避免了牢裡蹲。
煙花放完了。
有孩子們過來:“哥哥,我想玩‘激流’。”
這是一種小煙花的名字,拿在手裡會有金燦燦的小花炸開,尤其是在晚上,可好看了。
簡淮說:“可以,要在這裡玩,不要走遠。”
他把打火機拿出來,給孩子點上。
不遠處又有孩子也喊:“哥哥,你幫我也點一個嘛,我們也想玩。”
簡淮應了他一聲:“等一下噢。”
沈向恆走過去,蹲在了小男孩面前:“我給你點。”
小男孩把煙花遞給沈向恆,一雙眼睛仿佛看透了太多,他嘴角勾著笑:“沈哥哥,你跟我們淮哥哥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向恆:“嗯?”
“因為……”
小男孩偷偷瞥了簡淮一眼:“淮哥哥似乎經常跟你在一起的樣子,沈哥哥,如果你們是很好的朋友,那你這麽厲害,你可一定要給淮哥哥介紹一個漂亮的姐姐啊。”
沈向恆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來:“簡淮拜托你的?”
小男孩搖搖頭:“不是,只是院長說了,淮哥哥這年紀該有個對象了,可是他都沒有認識到漂亮姐姐。”
沈向恆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那你可以不用擔心了。”
小男孩好奇地看著他:“為什麽?”
沈向恆挑眉:“我不是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