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滴答答的逐漸下大了,霎時間空氣中除卻惡語獸膿液的臭氣, 還彌漫著無孔不入的腥臊。
汪雀脫下外套嫌惡地罩在頭頂, 遮擋雨水, 數秒後,忍無可忍地扭頭乾嘔。
氨氣特有的味道像極了停水時的衛生間, 董征很快明白這雨是什麽,罵了一聲,對汪雀道:“趕快去躲一下, 這是尿。”
艾倫驚了:“尿?搞什麽?!”
“在盒子裡就不要在乎那麽多邏輯了。”董征完全都不想張嘴說話了, 尿雨在寒風中亂飄, 他真的很不想讓這些東西飄進嘴裡,飛快道, “艾倫我們幫忙去處理一下肥皂水, 天上的烏鴉也得想辦法防備。”
汪雀猶豫了下, 咬咬牙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艾倫道:“這雨那麽惡心, 待會兒還可能沒時間洗澡,我們來就行, 你一個小姑娘家就別跟著了。”
“沒關系, 我——”
“你留在熊將軍身邊幫他注意蚯蚓的位置, 如果它們從很深的地下進入城鎮, 用酸鹼控制估計起不了作用, 這玩意進來哪怕一隻,都能把鎮子攪得天翻地覆。”
汪雀明白董征也不想讓她去,但好歹有了自己的任務, 說實在的,她也真心不想繼續在尿雨裡待著,答應道:“好。”
而另一邊,崔左荊已經殺紅了眼。
巨型蚯蚓的粗度導致崔左荊無法一刀斬斷,如果沒能一擊將它殺掉,在其強大的再生器官的作用下,它的傷口會迅速恢復,甚至變成兩節後還能成為兩隻嶄新的蚯蚓。
雖然重新形成的兩條蚯蚓最終只有含有腦的那只能夠存活,但在另一隻死掉之前,仍能夠造成巨大的破壞。
要想阻斷這種再生,他必須摧毀蚯蚓的腦神經或者用於生殖的環帶才行。
崔左荊瞅準位置,奮力跳起,踩上蚯蚓濕滑身體上的剛毛,順著一節節的環帶近乎豎直而上。戰鬥的本能已經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血骨中,就算經過長達八年的空窗期,也未曾消退分毫,反倒讓他更加熱血沸騰。
他一路躥上十來米,在臨近環帶的那刻向後一躍,唐刀劈出,將那粗大膨起的環帶直接整個縱向切開!
噗呲一聲悶響,粘稠的汁液從切口瘋狂噴出,攜帶著其中密密麻麻的蚓繭,紫紅色的繭瀕已成熟,每一個都有足球那麽大,隨著蚯蚓受到傷害應激性地瘋狂扭動,四處飛散。
少年腰肢在空中仰出柔韌的弧度,他一腳蹬在另一蚯蚓上,在唐刀毫無阻礙般地插進它肌肉強勁身體中的瞬間取消能力,刀卡在肌肉層中動彈不得,正好幫他穩住身形。
崔左荊抓緊時間喘了口氣,他閉了下眼睛,改為反手握住刀柄,催動能力的同時狠狠一拉——
唐刀在崔左荊體重的作用下,豎直劃開蚯蚓的身體,少年掛在唐刀上急速下落,在狂怒的蚯蚓扭動身軀將他摔下去之前,輕盈落地。
幾乎被整個縱向剖開的蚯蚓無力的扭動數下,重重倒下,髒器和體液濺的到處都是,崔左荊躲閃不及,被噴到了胳膊上一些,皮膚立刻瘙癢起來。
他倒嘶口涼氣,立刻在衣服上蹭掉粘液。
蚯蚓體液有毒,這點他小時候就知道,那時候他經常跟著父親釣魚,挖蚯蚓做餌,因此手指輕微潰瘍過。
巨型蚯蚓的腐蝕性更加不可小覷,崔左荊知道自己現在最好去清洗處理一下,他看了眼手冊,所有他應對過的怪物圖鑒數據都已經完整。
任務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
崔左荊甩甩唐刀上的粘液,順手砍下一隻腐鼠的頭顱,朝著城牆跑去。
一滴腥臊的雨落在他臉上。
崔左荊抓著上方惡語獸的腳踝將它扔下去,踩著下方怪物的頭頂,從雲梯爬上城牆,正在守衛這處的玩偶下意識想要攻擊,被崔左荊靈活地躲過。
少年沒有理會那隻公仔,徑直朝著指揮署跑去,尿雨已經下了有一段時間,他渾身都濕透了,胳膊上的瘙癢已經變成了難以忍受的刺痛。崔左荊一直在小心翼翼保護著受傷的胳膊,盡力避免再因為尿雨感染。
他衝進指揮署,只有汪雀在,見他進來滿臉驚詫,崔左荊一邊脫他已經再也不想碰的上衣,一邊問道:“董征他們呢?”
“董大哥和艾倫哥去弄肥皂水,藺哥和臨海回宮殿了,叔叔跟著。”汪雀移開眼,回道。
崔左荊點點頭,顧及著汪雀在好歹沒把褲子也脫下來,他直接把衣服扔進垃圾桶,手冊放在桌上,道:“等他們回來告訴董征數據我收集完了。”
說罷他隨手抄起一把椅子頂在頭上當傘,衝出指揮署,進了衛生室,對被嚇了一跳的護工玩偶道:“浴室借我用一下謝謝。”
關上浴室的門,崔左荊將水龍頭開到最大衝洗胳膊,花灑流出的水逐漸變熱,他將褲子脫掉蹬到一邊,迫不及待站到下面,洗掉身上的尿雨、粘液以及戰鬥留下的各種痕跡。
十五分鍾後,崔左荊用力嗅了嗅自己胳膊,感覺沒什麽味道了,才關上花灑。
但隨即,他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他該穿什麽衣服出去?
崔左荊:…………
董征和艾倫在半小時後回到指揮署,看到桌上的手冊,知道崔左荊回來過,又聽汪雀說崔左荊脫了衣服匆匆忙忙又跑了,大概能猜到他去找地方洗澡了。
在囚徒感應的引領下,董征找到了衛生室,得知崔左荊已經在浴室待了四十多分鍾。縫心的熊暫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正站在浴室門外一下下拍著門,似乎想要進去。
董征敲敲門,聽到裡面傳來崔左荊的聲音:“誰?”
“是我。”
聽見董征終於過來了,崔左荊松了口氣,他正站在洗手池前一刻不停衝洗手臂:“幫我找身衣服過來吧。”
董征一聽樂了,問過護工要了身病號服。
“開門。”
崔左荊將門打開一道縫隙,把衣服接進去。少年躲在門後,只露一條手臂,董征瞥見那大片的肉紅色潰瘍,和周邊完好細膩的皮膚一對比簡直讓人心驚膽戰,他呼吸一滯,立刻問道:“怎麽回事?”
“蚯蚓有毒。”崔左荊知道胳膊上的傷有些棘手,他衝了那麽久也只是讓瘙癢變成疼痛而已。低頭看到外面剛才一直在拍門的小熊,少年咦了一聲:“這什麽玩意?”
“你先換衣服。”董征將縫心的熊抱在懷裡,小熊黑紐扣縫成的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崔左荊,伸出兩手想要去碰他的傷口。
崔左荊關上門,一分鍾後系著扣子出來,頭髮還濕漉漉的,小熊立刻從董征懷中掙脫,口中吐出一片白色的布料和針線。
“它想給你治療傷口。”
崔左荊認出這是學校裡阿加莎的泰迪熊,問:“你把心給它用了?”
“是,臨海說它的作用和scp-縫心的熊一樣。”
崔左荊蹲下身,小熊將白布罩在他胳膊的潰爛上,抄起針線刺進皮膚。和想象中的疼痛不同,小熊將白布縫上去時只有微弱的酸麻。
崔左荊和董征都好奇地一轉不轉盯著,知道它是縫心的熊和親眼看到完全是兩回事,他們很想知道這些源自熊的材料是怎樣變成能夠代替病變部位的器官的。
當它落下最後一個針腳,附著在潰爛上的白布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皮膚的顏色,溶解般附著在崔左荊手臂上,幾個呼吸的功夫間和周圍完好的地方融為一體,徹底替換了潰爛的傷口。
崔左荊驚奇地“哇”了一聲,伸手碰了碰那裡,已經徹底感覺不到疼痛了,觸覺和從前的皮膚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這原來是一塊布變成的。
董征也摸了下,不得不感歎道:“這也太神奇了。”
治好崔左荊後,小熊抱住他的手掌蹭了蹭,接著跑去繼續治療其他受傷的玩偶。
“這東西要是能帶出盒子,那收獲可就大了。”崔左荊小聲道。
董征嗯了聲,將崔左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問:“其他地方沒受傷吧。”
“沒有,那些怪物也就看著嚇人,數量比較多而已,單個的戰鬥力不算強。對了,手冊我補充完了,剩下的你看著辦吧。”
“我已經按照蚯蚓和腐鼠的弱點和熊將軍商量好對應策略了,暫時可以休息一段時間,最主要還是要看玩偶們。”董征望著窗外似乎永遠都不會停的尿雨,有些擔心,“這些公仔大多數都是毛絨玩具,怕水,還不知道淋了雨會怎麽樣,希望明天能出太陽曬一曬。”
“到時候再看情況吧。”
附近的居民區已經被征用成修養點,董征申請了一間房休息,崔左荊跟著他進去,這房間的面積不算大,床靠著窗,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張桌子。
董征一直在外面奔波,雖然穿了熊將軍提供的雨衣,身上也免不了腥臊味道,他也去洗了個澡,回來時崔左荊正坐在床上,用一張布仔細擦拭著唐刀。
崔左荊朝旁邊挪了挪給董征騰出地方,問:“有沒有感覺腦袋不舒服?”
董征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還行,稍微有點暈,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覺醒能力後,你的精神力比剛開始強了不少,上個盒子裡我光跑得遠一點你就受不住暈了。”
“那叫遠一點?”董征反問,眼中帶著笑意,“你那明明都相隔好幾個位面好嗎?”
崔左荊不服氣道:“但是我那時候也沒怎麽活動啊,要不是顧及著你可能受不住,我哪用得著和劊子手迂回,直接就把它乾掉了。”
董征從善如流道:“行,我保證一定努力提升自己,好讓你早日發揮應有的實力。”
這還差不多。崔左荊心滿意足地將刀放在一邊,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半,他也有些累了。
“我回囚徒空間休息一會兒,你也歇著吧,這守衛戰看起來一時半會還結束不了。”
董征應了聲好,崔左荊的身影便緩緩消失在眼前。董征一手按在手背上的囚徒紋章上,看到少年已經躺在了囚徒空間中的那張超大號床上,還打了個滾。
他也和衣躺下,關上燈,於黑暗裡閉上雙眼,在雨打窗戶的啪嗒和遠處交戰的聲響中,不知不覺睡著了。
許久未曾出現過的夢境在沉睡中悄然拜訪。
董征已經記不得自己多長時間沒有做過夢了,還在現實世界中,整日的忙碌讓他每一次睡眠都非常寶貴,根本沒有做夢的機會。
但這次,朦朧的世界在他眼前畫卷般緩緩展開。
他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眉眼明麗,在他的記憶中隻於家中老照片中出現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