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車上的衛星系統正把整座城市的地表情況展現在屏幕上,冰蓋將城市的海拔提升了近五十米, 董征望著那極度複雜的等高線圖, 不禁懷疑這裡真的曾經是一座城市嗎?
風有點大, 懸浮車幾乎只能貼著地面行駛,不斷輕微搖晃著, 風雪極大地降低了能見度,從車裡朝外看,唯有一片模糊的白茫茫。
自從地下基地出來後, 汪雀就變得沉默了些, 這裡實在有太多太多的蟲, 雖然絕大多數都在沉睡,但她仍舊能隱隱約約感受到。這些微小的感應在龐大數量的加成下, 成了一股恐怖的意識, 蟄伏在她腦中, 等待著命令和召喚。
董臨海看出了她的不適, 歪著頭想了一秒鍾,碰了碰女孩胳膊, 道:“你很怕蟲子嗎?”
汪雀點點頭。
董臨海:“那你小時候有沒有捉過螞蚱蛐蛐什麽的?”
汪雀:“有的, 那時候和鄰居家的孩子一起玩, 晚上樓頭的牆上有很多, 我們幾個小孩子就一起抓了放在籠子裡養。”
董臨海不明白了:“那不應該啊, 為什麽現在反而又怕了呢?”
汪雀無奈笑道:“我還有很多小時候不怕現在卻一點都不敢做的事情呢,也不知道怎麽就越長大越膽小了。”
“可能女生和男生不太一樣吧。”董臨海道,“其實我也怕過一段時間, 還上幼兒園那時候我喜歡在小花園裡挖西瓜蟲,就是那種灰色扁扁的,一節一節,遇到危險會把身子蜷成一個球的小蟲子,和我們剛才看到的那種蟲子有點像。有次我抓了整整一瓶,晚上回家接著就過敏了,起了一身的紅疹,癢的一整晚沒睡著。我哥應該知道這事兒。”
坐在駕駛座上的董征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點頭道:“記得,你癢得在地板上打著滾的哭,吵得我也一晚上沒睡著。”
董臨海:“…………你說記得就好了,不要講得這麽詳細嘛。”
汪雀沒忍住笑了,董臨海瞅見她唇角揚起的弧度,不知怎麽,就覺得心中有股微妙的滿足。
董臨海之前也談過兩個女朋友,說實話,都是對方追著他,畢竟那時候他還是有錢還又酷又有型的董家二少爺,簡直就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等處上一段時間覺得沒意思了,董臨海也不耽誤人家,直接很乾脆的分手,瀟灑又快活。
但現在,他只不過和許許多多的朝聖者一樣,在純白地界中掙扎著求生。
刨除一切家室給予的優勢之外,他真的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孩了。
不過他現在有最大的一個優勢,那就是日久能生情!只要相處的時間長了,多關心對方,汪雀也肯定會對他有意思的……吧?
說實話董臨海不太確定。
外面風雪逐漸有了變小的趨勢,董征和艾倫輪流駕駛,藺航之在一旁給他倆看路況,做引導員,而兩真一假的三個半大孩子坐在後面,漫無邊際地聊著天。
說到底盒子還是為的餛飩分裂者小隊隊員們鍛煉才進入的,為了起到好的效果崔左荊不應該有過多的介入,便心安理得地摸起了魚。
車被風吹得晃來晃去,崔左荊也跟著搖擺,很快便被晃困了,他打了個哈欠,正準備眯一小會兒時,突然感覺車停了。
“我下去一會兒,稍等。”董征重新戴上頭盔,也沒說要做什麽,和艾倫一起下了車。
崔左荊來了精神,翻身趴在車窗上,看兩人一腳踩進了到齊腰深的積雪裡,整個陷了進去,幾乎用身體開路,硬生生在雪地裡扒了五六米遠。
也虧得是他倆,要是汪雀下去,估計都能埋到胸口。
防護服很輕便,這樣倒也沒想象中那樣費力,一直走到不遠處一塊突出的冰石,董征才停住腳步,近距離看到了方才還在駕駛室中時,他指給艾倫藺航之看的東西。
董征自從出來後就一直在觀察四周,在如今極端惡劣的氣候情況下,連生命力最頑強的苔蘚類植物都無法生長,整片世界全是令人絕望的白。
可剛剛,他卻窺到了一片與眾不同的綠色。
這是片深綠色的硬塊,挺厚的一層,附著在冰石上,有種毛茸茸的感覺,不像已知的任何植物。
“這是植物嗎?”艾倫的聲音在頭盔中有些悶悶的,剛才他、董征、藺航之就已經討論過這個世界生物圈的問題了,既然有那麽多蟲子,周圍就一定有大量能將無機物轉化為有機物的生產者,為它們提供生存所需要的食物。
“不太像。”董征說著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那片綠色。
在防護服手套碰到它的下一刻,整片綠塊立刻活動起來,化作無數細小的點點,分崩離析地迅速朝著四面八方移動,還有一些爬上了董征的手套,飛快地順著他手臂移動。
“操。”董征嚇了一跳,他沒忍住爆了聲粗口,趕緊將身上的小蟲子打掉。艾倫嚇得接連後退,忘記了現在不是在正常地形環境中,一個沒站穩,直接拍進了厚厚的雪中,留下了一個半米多深的人形大坑。
“這玩意竟然還是蟲子?!”艾倫忙不迭地爬起來,看到因董征刺激而散開的蟲群又在另一個向陽的地方重新匯聚,組成了一片綠色。
“先回去。”董征沒有妄下結論,兩人原路返回至懸浮車,短短這一會兒功夫,方才他們蹚出來路就已經被雪覆蓋了一層了。
車門將風雪擋在了外面,從窗戶間看到兩人全部反應的藺航之急切問道:“怎麽樣?”
“不是真正的植物。”董征伸出手,在他掌心,有一隻沒來得及逃走就被捏死的小小綠點。
崔左荊他們也過來了,幾人湊近一看,藺航之皺起眉頭:“這還是蟲子?”
“應該不完全是。”崔左荊道,“藺醫生,你看這顏色,像不像藍藻?”
藺航之一下便明白了崔左荊的意思:“你是說這蟲子像藍藻那樣,體內含有能進行光合作用的光合色素?”
崔左荊:“差不多,我生物學的不好,不過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董臨海抓了抓腦袋:“能進行光合作用的不是葉綠體嗎?”
“藍藻和很多光合細菌一樣,沒有成行的細胞器,隻依靠葉綠素等光和色素進行光合作用。”藺航之解釋道,“本來我還想著這裡可能會有很多進行化能合成作用的細菌作為生產者支撐生物圈,但總覺得不一定有那麽多無機物供他們轉化,現在看來,如果一些蟲子能進化出進行光合作用的細胞器或者含有光合色素的話……以它們龐大的數量來作為生產者,那也不是不可能。”
“這種結構比起傳統的植物有更大的生存優勢,遇到危險和災害時可以分散開來躲避,隨時在光線好的地方成型有更好的光合效率,看起來……還挺科學的?”
艾倫感歎道:“既是動物又是植物,有點神奇。”
董征:“估計以後神奇的事情還有很多,繼續出發吧。”
小蟲的屍體被扔到了一邊,這下換成了艾倫駕駛,董征稍做休息,他防護服上有不少雪,崔左荊忙幫拍下來,又給他摘下頭盔透氣。
董征長長地呼出一口白霧,車裡照樣也算不上多暖和,水汽凝結在他長而密的睫毛上,結成細細的冰花。
崔左荊左看右看,真心覺得一個男人長成這樣還挺英武不娘氣,也真是老天爺青睞。
察覺到崔左荊的目光,董征也看過來:“?”
“沒事。”少年將頭盔塞進他懷裡,“看你帥呢。”
董征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他竟然不受控制地因為這一句調侃臉上發熱,不過周圍很冷,應該看不太出來。
汪雀在一旁默默地捂臉,在心中反覆告誡自己:不,不可以隨便磕真人的cp,這是對雙方的不尊重,要是董哥和崔哥知道了,估計會把她打死的吧!
可是……可是真的好甜好蘇啊!
正經(征荊)is rio!
雪小了許多,太陽漸漸出來了,能見度高了不少,隨著風裡的逐步下降,懸浮車也變得平穩。
現在他們距離基地已經有29公裡遠了,生化研究所在西北,而基地在東邊,終端給出的路線需要穿過市區,當然,也只是當年的市區了。
懸浮車緩慢卻也穩妥地行駛著,將近兩個小時都沒有什麽突發狀況發生,雖說知道盒子裡不可能平靜,可眾人還是忍不住放松了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
一直繃著的話沒人能受得了。
當倒計時變成64:34:21的那一刻,車子突然猛地震動一下,直接停住了,正靠在車廂上迷糊的崔左荊被框得身形不穩,一下子倒在了董征懷裡,半天沒爬起來。
“怎麽回事?”董征出於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沒去扶他,朝駕駛室問道。
“不知道,前面也沒東西啊,是不是地上有石頭卡住了?”藺航之一頭霧水,他一直注意著路況,衛星圖上也顯示前方沒有大型的障礙,怎麽會突然停住?
駕車的艾倫不斷嘗試倒車前進轉向,用盡了能想到的所有辦法,都沒能再讓車子挪動分毫。
“應該是卡住了。”艾倫歎了口氣,有種不妙的猜測,歎道,“希望我們接下來的路不用徒步前行,來,誰陪我出去看看?”
“我來。”董臨海自告奮勇,汪雀看著外面的一片純白,感受到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呼喚。
她疑惑地皺了下眉頭,也站起身:“我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