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實而忙碌的一天就這樣在畫室中過去。
汪雀沒把男生的事情告訴談秋雨,談秋雨是她進入高中後的第一個同桌, 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想因此破壞兩人之間的友誼。如果這事兒被秋雨知道了, 她肯定會很生氣吧?
晚上汪雀收拾了東西,和談秋雨結伴回家, 走向車站。
汪雀忍不住又想起早上的事情,有人喜歡自己,說不高興是不可能的, 雖然她對那個男生沒什麽感覺, 從小到大也被許多人告白過, 但知道自己被人喜歡著,心中也總情不自禁地漾起種隱秘而甜蜜的小驕傲。
兩人邊走邊閑聊, 在即將聯考的緊張時光中, 放學後和談秋雨結伴走向車站的時間, 的確是汪雀為數不多的放松了。
談秋雨似乎興致不太高, 一路上悶悶不樂的,汪雀有些疑惑, 出於對好朋友的關心, 她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不開心?”
談秋雨搖搖頭, 依然不說話, 汪雀見狀, 識趣地收了話頭。
兩人一直走到車站,談秋雨拽了拽圍巾,兩手扯著書包帶, 終於低聲道:“今天早上余予宸是不是給你告白了?”
汪雀一聽,霎時明白了全部,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正欲言又止地組織語言,就聽談秋雨又道:
“我想著要過來把畫還給你,就早來了一些,正好什麽都聽到了。”
汪雀沉默片刻,隻道:“我沒有答應他。”
談秋雨似乎沒聽到,自顧自地道:“你畫得那麽漂亮,長得又比我好看,性格還溫柔,他會喜歡你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這樣也證明他眼光不錯,挺好的。”談秋雨深吸口氣,又重重把它吐出來,轉頭見汪雀正帶著內疚和愧怍地看著自己,綻開笑容,道,“害,你看你什麽表情,他喜歡你是他的事情,又和你沒關,怎麽,還怕我生氣啊?”
汪雀看她笑了,心中松了口氣,真的以為談秋雨沒那麽介意,佯裝認真地想了想,點頭道:“有一點。”
“我像那麽小氣的人嗎?他喜歡你,不正好證明我交的朋友很優秀嗎?區區一個男人,也想破壞我們倆之間的感情?”談秋雨輕哼一聲,她遠遠望見自己要做的公交駛過了紅綠燈,從長椅上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啦,你不用覺得不舒服,我不會在意的。”
汪雀那時真的以為她沒有在意。
轉眼就到了央美校考的那天。
汪雀很湊巧和談秋雨在同一個教室,談秋雨的考號在她前面一位。
第一門素描汪雀發揮的很穩定,作為繪畫的基本功,她在這方面的種種幾乎是無可挑剔的。出了考場,汪雀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緊張的情緒,因為她清楚,只要自己水平發揮正常,一定可以拿到最高等級的成績。
父母在考場外面等待,帶著她在附近的小餐館吃了一頓,飯後汪雀在自家車的後座上微眯了會兒當做休息,在學校開門時,母親將她叫醒。
“加油啊,別緊張。”
汪雀點點頭,檢查過書包裡的畫具,和父母告別,再一次走進了考場。
這一場是色彩,她最擅長的一門。
考前最後一次培訓時,老師專門囑咐她藝術聯考考的就是基本功和模板,不需要在裡面加入太多的創造,一定要把握好畫面的灰度,將太過明顯的個人風格稍微收一收。
汪雀牢牢記得老師的每一句話,她完全按照閱卷老師最喜歡的方式作答,這是最穩妥,最容易得高分的方式。
放下畫筆時,距離收卷還有十分鍾,汪雀看了眼正坐在她前方的談秋雨,她也快要完成了,有一處的光影不太對,但應該影響不大。
剩下的時間也沒什麽好做的事情,汪雀將顏料盤放在一邊,開始一點點扣手指上沾染的顏料,安靜地等待收卷。
收卷的哨聲按時響起,汪雀抬起頭,只看到前方的談秋雨最後非常慌張的在她畫紙背面用顏料刷狠狠刷了數下。
她不太明白談秋雨在做什麽,監考老師將每位考生答卷檢查一遍,談秋雨趁機開始吹乾自己的畫——她一直到收卷前兩分鍾才落下最後一筆,有一小部分還沒有乾。
如果沒有特別要求,監考老師在收卷時是按照考號排序,將小號放在上面,老師收了汪雀的卷子,走到談秋雨身旁,將她遞過來的畫直接放在了汪雀的畫上面。
在談秋雨的畫被老師拿起的瞬間,汪雀清楚看到了在那答卷的背面,塗了一層很濃很厚的白色顏料。
汪雀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瞬間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
“等一下!”她猛然站起身,在眾多考生和監考老師疑惑的目光中,顫抖著聲音,指著談秋雨的考卷,道:“老師,她在背後刷了白顏料,我要看看我的畫有沒有被弄髒。”
談秋雨的臉色唰地白了。
監考老師掀開談秋雨的考卷,在那下方,汪雀的畫上,大片白色顏料覆蓋了原本的圖案。
整個考場瞬間炸開了。
汪雀身子搖晃兩下,她用力撐住畫板,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至於跌坐回去。
監考老師是怎麽處理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在考試未結束前,試卷若有破損和汙染可以更換,但現在考試已經結束,都收卷了,就算知道汪雀被人陷害,老師也無能為力。
那張印上了一片白顏料的試卷,就這樣被收了上去,作為汪雀色彩考試的答卷。
考生們陸陸續續離開考場,汪雀癱坐在椅子上,隻覺手腳冰涼發麻。
她抬頭去看談秋雨,只看得女孩低著頭收拾了畫具,一言不發地獨自離開了考場。
沒有給她哪怕一句解釋,一個眼神。
這到底影響到了汪雀的發揮,最後一場的速寫她竭盡全力的去畫,仍然覺得不夠好。
她期待已久、準備已久的校考,就這樣落下了帷幕,在這之後,廣大藝考生們完成了專業任務,需要拚盡全力去提升自己的文化課成績。
而她,再也沒有和談秋雨說過哪怕一句話。
汪雀不知道談秋雨為什麽要這樣做,明明已她自己的水平,在聯考中取得一個好的成績也沒有很大的問題,為什麽非要弄那種下賤的方法害她呢?
她們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嗎?
經歷了數個不眠之夜,那天下午考場上的一切仍舊清晰地反覆在眼前,思量許久後,汪雀終於下定決心,把考場上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家長和老師。
她是很珍惜兩人的這段友情不錯,但既然談秋雨乾出那樣的事情,也不要期盼她能留多少情面。
誰不是被從小嬌慣到大的?汪雀沒有被寵壞,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脾氣。
她知道,老師同學們會有自己的判斷。
這幾日汪雀一直渾渾噩噩的,上課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知道,就算她畫的再好,單憑素描和速寫兩項成績,也沒法把色彩的分數拉到去央美的成績。
既然她連校考都無法通過,再去努力的學文化課,又有什麽用呢?
這一整個高三,就全都白費了。
汪雀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父母,她家庭條件還可以,吃穿不愁,但支付那些一次就要四五萬的高昂的藝術培訓費,依舊有些吃力,汪雀畫得又多,為了表現效果,用的顏料和畫筆也價格不菲。
父母甚至賣掉了在城裡的預備養老的房子,去給汪雀找最好的老師。
藝術,就是用錢砸出來的。
他們犧牲了那麽多,只為了她去追求夢想,可現在呢?
一切都完了。
談秋雨同樣承受了很多很多。
考場上的一念之差,讓她經受了數不清的指責白眼,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同學們一臉鄙夷,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模樣。
老師雖然說不讓大家討論此事,但從他們看談秋雨的眼神中,卻有著掩不住的漠然。
汪雀是學校最有希望拿到有史以來最好成績的美術生,整個學校裡,誰不知道這一屆裡有一個天才般的女孩?她中考時以前十名的成績考入了最好的高中,卻毅然決然地去學了藝術。和眾多單憑文化課上不了大學只能走藝術的眾多學生不同,她是真的喜歡。
低氣壓在班級中匯聚,老師們商量著,把談秋雨調到了別的班級。
直覺告訴他們,這兩個人,絕對不能再待在一塊了。
人人都在關注著汪雀,生怕她會情緒崩潰,會想不開,將她像個嬌貴的花朵一樣呵護起來,卻沒有人注意到,另一邊談秋雨愈發陰騭的眼神。
校考結束的第十天,汪雀收到了來自談秋雨的一條消息。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如果願意聽的話,明天下午放學後,到天台去吧。】
汪雀握著手機,盯著屏幕上的這段話,沉默地按下鎖屏鍵。
漆黑的屏幕映出少女面無表情的臉,這時候的汪雀想——無論談秋雨再怎麽道歉,她也都不會原諒她。
是,以她的能力,再複讀一年,照樣可以考上央美,可這一年的時光呢?就這麽白費了嗎?
她憑什麽要因為別人的錯白白浪費一年最好的時光?
汪雀最終還是決定赴約。
她要看看談秋雨還有什麽能說的。
結束下午的最後一節數學課,汪雀將作業整理在小本子上,離開座位,同桌剛好從學校超市回來,買了一排小瓶裝的養樂多,拆開給了她一瓶。
汪雀謝過她,把酸奶放在桌上,揣著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心情,去到教學樓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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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一下bug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人沒有經歷過藝考,對這方面不太了解,文中內容都是根據查閱的資料寫的,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歡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