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荊董征這邊簡直一團亂麻。
在經歷了一晚上艱苦絕倫的戰鬥後,玩偶們都非常疲憊, 更別說還一直淋著尿雨。
他們本打算堅持到天亮, 等太陽出來後曬乾自己, 輪流休息下,但天沒有亮。
絕望的永夜降臨了。
衛生署裡擠滿了受傷的、體力不支昏迷的玩偶, 它們全都被雨水泡透了,身上一股難聞的氣味,擁堵在不大的衛生署裡, 對於眾人的鼻子幾乎是一場災難。
城牆上的戰鬥還在繼續, 因為鎮子中居民數量不少, 到現在防線還沒出現太大的薄弱點,但要繼續這樣下去, 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還有另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
艾倫仍然沒有回來。
昨晚他去幫助玩偶們配置肥皂水, 結果直到現在肥皂水都沒有弄來, 一整個小隊的玩偶音信全無, 下落不明。
也因為肥皂水的缺席,兩條鑽得比較深的巨型蚯蚓成功從地下進入了鎮子, 在汪雀的尖叫聲中鑽出地面, 攪了個天翻地覆。
不幸中的萬幸, 破壞掉鎮子的一部分後, 蚯蚓們便離開了, 似乎它們此行的目的只不過搞一些破壞。但如果不是汪雀提前發現,崔左荊引了它們出來,這事情的確能讓猝不及防的玩偶們吃一壺。
董征聯系不到艾倫, 心中的不詳感愈發嚴重,根本用不著仔細思考,所有人都能猜到,肯定出事了。
這可是什麽都有可能發生的盒子啊。
在純白地界時他們可以用手機聯系,但在進入盒子時,任何外界的電子產品都不允許被帶進去,如果想聯系,只能靠盒子提供的通訊方式。
崔左荊能夠感受到董征很焦躁,整個隊伍裡,艾倫和他的關系是最好的,這是董征在純白地界真正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崔左荊也挺著急,他沒有感情,但並不意味著可以無動於衷地看待同伴的失蹤。
“我去找找他。”崔左荊拿上唐刀,坐以待斃向來不是他的風格。
“注意安全。”董征需要和熊將軍商議下一步的調度,走不開,不然也會和崔左荊一起去。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崔左荊笑著用刀柄戳了戳他胸膛,披了件雨衣,走出指揮署。
最基本的惡語獸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了,但腐鼠仍然無窮無盡,之後又來了許許多多的巨型毛毛蟲,這些造型五顏六色的恐怖毛蟲攜帶劇毒,剛毛一旦扎到玩偶,能讓那隻可憐的公仔迅速陷入昏迷。
它們順著城牆一路爬上來,董征在崔左荊的陪同下,親自上城牆斬殺了幾隻,從敵人圖冊上獲取了它們的弱點,教玩偶們用風油精兌水300到400倍驅趕它們,以免正面搏鬥造成太大的戰損。
沙盤和圖鑒是他們目前最大的底牌,也是能否獲勝的保證。
陷入虛弱中的玩偶越來越多,在確定巨型蚯蚓離開後,汪雀一直留在衛生署中幫助護工照顧玩偶們。衛生署裡的味道已經非常惡心了,但汪雀沒有一句怨言。
護工說玩偶們的症狀更像某種中毒,汪雀觀察了一陣,借了間廚房,支起大鍋將在箱子中得到的草藥給煮了。
箱子總不可能給他們無用的道具,時至今日,除了草藥之外的東西都被用上了。那就不如試一試,雖然有他們這些朝聖者加入,但對抗入侵的主力仍然是玩偶們,能否盡快恢復戰鬥力,至關重要。
煮好的藥湯呈現淡淡的綠色,汪雀用熱水將原液稀釋,分別發給生病的玩偶們。
而在離開的三個小時後,崔左荊便回來了,帶著傷致昏迷的艾倫。
艾倫渾身是血,崔左荊艱難地背著他,倒不是因為太沉,艾倫身高190,但崔左荊只有一米七,兩人身材上的差距讓事情變得有些麻煩。
感應到崔左荊回來的那刻,董征便立刻走出指揮署,看到了正在雨中朝他走來的少年,他心中一驚,趕忙上前接過意識全無的艾倫,探了探他鼻息,發現呼吸十分微弱:“怎麽回事?”
崔左荊總算能直起身子活動腰板了,道:“我在塌陷區找到他的,當時他正被壓在預製板下面,要不是我眼尖,可能就錯過去了。”
艾倫腦袋上破了好大一塊,流出的血把整張臉都染紅了,萬分駭人,董征生怕他會因為尿雨傷口感染,趕緊把他送到了附近一家房子裡。衛生署是不能去了,裡面太多沒尿浸透和中了毛蟲毒的玩偶,環境根本不適合人類傷員。
之後他把已經不停息工作了整整一天的“縫心的熊”抱了過來,放在艾倫身邊。
小熊眨眨眼睛,摸了摸艾倫滿是泥水的手,從嘴裡吐出一片布和許多棉花,縫成了一塊肺的形狀,放在艾倫胸口上。
那塊肺在崔左荊眼前消失了。
十幾秒後,艾倫突然皺了下眉頭,但還沒有醒。小熊又在他腦門上的傷口縫了一塊布,艾倫的傷便完全康復了。
“真的太好用了。”崔左荊忍不住感歎,他在從前的朝聖旅程中也見過不少醫療道具,但像“縫心的熊”這樣效果絕佳還可以反覆利用的寥寥無幾。
董征嗯了一聲:“希望盒子能讓我們把它帶出去,就算以後的使用會有限制,也絕對是個很好的道具。”
艾倫一時半會兒沒有要醒的征兆,董征用濕布給他擦了一遍身體,換了身乾淨衣服,崔左荊坐在旁邊看著,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周圍還有沒有其他線索?我不相信他單純是被預製板砸成這樣的。”
這事情發生在誰身上都有可能,唯獨艾倫,有著急速的能力,艾倫在地震發生時可以輕松跑到安全的地方。
“有戰鬥的痕跡,周圍還有不少玩偶的屍體,看上去和他一起去的那些公仔全都死了,不然也不會直到現在都沒人過來報信。城鎮裡進了敵人。”
董征沉默地望向窗外,阿加莎的宮殿在雨夜中遙不可見。
“既然這個凶手沒有露面,很大可能去了宮殿那邊,他想要害阿加莎。”
董征語氣十分篤定,崔左荊卻不是很擔心的樣子。渡鴉黑雲一樣飄來,不詳的叫聲傳了很遠,崔左荊望著那群黑鳥,托著下巴幽幽道:
“有維克多在,不會出太大事的,比起那些……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的任務吧。”
“……”
藺航之從混沌中逐漸清醒,腹部似乎還殘留著讓他永世難以忘懷的劇痛,他痛苦地呻吟一聲,睜開酸澀的眼睛,朝旁邊緩緩轉頭看向窗外。
雨還在下,天沒亮。
“醒了?”正趴在他枕頭上淺睡的維克多立刻察覺到藺航之的動作,躬身伸了個貓式懶腰,低聲道,“給你催吐過,我用能力淨化了大部分負面影響,也讓臨海用蛋清配了解毒劑,應該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了。”
藺航之試著張了張嘴,成功發出了聲音,雖然沙啞得可怕。
“我嘗了一口要給阿加莎送過去的宵夜,連咽都沒咽,就成這樣了。”
“我知道,現在整個宮殿裡都知道有人給阿加莎下毒,公仔們正在嚴格排查。”
“小海呢?”
“他也被帶去排查了,雖然我們三個都清楚下毒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潘川艮,但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你破壞了他這次行動,他過不了多久肯定會再動手的。”
藺航之點點頭,重新閉上眼睛,瀕死的體驗讓他只是回憶便感到呼吸困難。
當時在被突然墜下的巨大廣告牌砸在頭上時,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他不記得了。死亡來的太過突然,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維克多也禁了聲,他軟軟的肉墊放在藺航之的臉上,淡淡的白光為他驅逐中毒後的副作用。致死量極度微小,發作如此迅猛,這是他現代醫學中從未見過的毒,但這可是純白地界,在這裡,一切都可能發生。
還好藺航之沒出事。
不一會兒,董臨海推開門,動作很輕地進來,他反鎖房門,走到床邊坐下,不放心地探了探藺航之側頸的動脈。
藺航之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笑道:“我沒死,放心吧。”
臨海被他小小地嚇到了,少年松了口氣,佯裝抱怨道:“我天你可嚇死我了,當時你被送過來的時候吐得自己滿身都是黃水,抽得和羊癲瘋一樣,要不是叔叔在,我這時候就該給你燒香了。”
“我發現我運氣好像不是特別差,被廣告牌砸死之後能進入這裡獲得重來一次的機會,中毒也正好有維克多在。”
藺航之在維克多的淨化下感覺舒服多了,他撐身坐起來,道,“潘川艮知道驚動了整個宮殿以後就不好搞小動作了,應該會盡快對阿加莎下手,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我猜只要解決了潘川艮,籠罩城鎮的所有麻煩都會消失。”
臨海讚同地點頭:“那個潘川艮肯定很強,單靠我們幾個,不適合和他正面對抗,我有個不知道能不能行的主意,航哥幫我瞧瞧?”
距離藺航之中毒已經過去四五個小時了。
在這四五個小時裡,宮殿因為此事鬧成了一鍋粥,廚房中的所有玩偶和阿加莎的貼身侍女都接受了最嚴密的調查和審問,這裡是它們共同守護的天堂,絕對不允許有內賊在。
阿加莎的臥室中卻非常安靜,公主床上柔軟的被子隆起一個小小的包,隨著呼吸的頻率緩緩起伏,燦金色的長發從中漏出一縷。
阿加莎很怕黑,於是在她的床頭一直都安靜燃著一盞燭台,火苗安靜地躍動,照亮四周,驅逐恐懼。
忽然間,那火苗猛然跳了一下,毫無征兆地熄滅了。
一切歸於最深沉濃稠的黑暗。
臥室的房門緩緩被推開了一條縫,拉長的些微光亮中,透出略微矮胖的影子。
和他手中漆黑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