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們將整個瘋人院都翻了一遍,都沒能找到崔左荊的蹤跡。
她們當然也搜查了魯道夫的病房, 這位富商之子擁有獨自的房間, 一是他發起病來會滔滔不絕的說話對其他病人的干擾極大, 也是因為他母親的照顧。
他弟弟自然希望哥哥能死在瘋人院裡好讓自己繼承家產,但魯道夫的親生母親明白一切都是繼子的陰謀, 她很早之前就和富商離婚,但一直關照著兒子。在魯道夫被送到瘋人院後,女人在和繼子的交涉對抗中發覺自己無法保全魯道夫, 便只能想方設法讓孩子過的舒服一些, 給了院長一大筆錢, 希望能讓魯道夫有單獨的房間和良好的照顧,並隨時準備在兒子逃出瘋人院時, 將他接走, 拿回原本屬於他的財產。
在錢的魅力下, 魯道夫顯然過的不錯, 護士對他的態度也挺好,在他的小房間裡轉了一圈沒發現人, 便在魯道夫滔滔不絕的“太陽就要爆炸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的念叨聲中忙不迭地離開了。
病房的門不能反鎖, 魯道夫關上門後把椅子抵在後面, 起碼能在誰突然推門進來時有一定的緩衝時間, 崔左荊從管道裡跳下來, 對他道:“那現在就等天黑了?”
“對,待會兒吃晚飯我偷偷拿點東西給你。”
見崔左荊光著腳,魯道夫拿了自己的鞋子給他, 尺碼不太合適,魯道夫身高和他差不多,但腳比他的小,鞋子要是大一點還能湊合一下,但穿小鞋就太痛苦了。
魯道夫想著崔左荊貿然出去容易被發現,就去隔壁病房借一雙,那邊住著一個精神分裂病人,身材也和崔左荊差不多,他的鞋應該會合適。
隔壁的男人在沒有發病時表現一切正常,是個好脾氣的人,沒有懷疑,把另一雙鞋借給了魯道夫。
崔左荊試了試,把鞋帶系緊後正好合適。
之後崔左荊和魯道夫在房間裡待了一整個下午,對方給他詳細說了逃跑的計劃,在護士鎖上門後,他們將從管道一路爬到之前的走廊,再經過地下室,繞道後門逃出去。
他和崔左荊聊了些自己在比利時的事情,顯然希望崔左荊也能說說他在來瘋人院之前的生活。
“我啊,我沒什麽好說的。”崔左荊道,“我有一群很要好的朋友,還有個很照顧我的戀人,我就是要去找他的。”
魯道夫沉默了,他想到了和弟弟偷情還把他送到瘋人院裡來的妻子,而他手上直到現在還有戒指留下的痕跡。
等他從這裡離開後,他會把屬於他的那一切重新奪回來!
天漸漸暗了下去,夜幕降臨,月明星稀的晚上,天空中一片雲都不曾有。
護士確定過魯道夫的情況後,給他準備了一些食物和水,離開時把門從外面上鎖。
崔左荊從藏身之處出來,不客氣地喝了幾口水,魯道夫有些緊張,他三番五次地默默確定路線,問崔左荊:“地圖還需要在看一下嗎?”
崔左荊:“已經全都記住了。”
魯道夫點點頭,他從櫃子最裡面的掏出兩顆打火石,將花了兩年時間繪製的地圖點燃,看火舌一點點將紙舔舐殆盡,最終只剩下一搓灰,魯道夫打開窗戶,把它們扔進了風中。
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他已經沒有下一個三年能在這裡養精蓄銳了。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到了晚上十一點半,分針逐漸接近午夜,魯道夫睜開雙眼,少年正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仰著頭閉目養神,頸部的線條流暢地延伸進領口。
魯道夫不禁想起如果當年自己的孩子沒有死於溺水,是不是也會長成這般年紀的少年?
當時他因此自責了良久,後來才發現,兒子的死並不是意外。
一切都是他弟弟和妻子乾的好事。
深吸口氣,將心事全都掩埋,魯道夫從床上起身,道:“行動吧。”
崔左荊站在桌子上,將管道口上的遮擋取下來,率先爬了進去,他體型比魯道夫小,萬一遇到了什麽危險反應更靈活。
他們很順利地到達了之前的走廊。
跳到地上,崔左荊拍拍衣服上的灰塵,魯道夫緊隨其後,他在病院的這段時間一直在偷偷鍛煉身體,動作還蠻靈巧的。
果不其然,漆黑的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以免被盜屍人和醫生發現,兩人沒有拿燈,仗著對地形輕車熟路,摸黑行動。
四下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外面夜鴉的叫聲,時不時遠遠響起,盜屍人如果來肯定會在比較隱蔽的地方行凶,他們只要加快速度遠遠躲著就行。
魯道夫對地形比崔左荊熟,這三年來他無數次行走在醫院的每一個地方,就連從走廊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有多少步,閉著眼都能數出來,兩人按照原計劃下了樓,打算從地下的禁閉室穿過瘋人院的主建築,繞到後門去。
崔左荊最開始就是從這裡逃出來的,沒有從窗外透出的月光和星光,地下更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崔左荊能輕易通過呼吸和輕微的腳步判斷魯道夫的位置,但對方顯然做不到。
他們轉過拐角,卻看到在走廊另一邊的轉角處,昏黃的燈光將一個黑色的人影投在牆上。
有人在?!
魯道夫攔住崔左荊,少年探頭,也看到了光和人影,那人正提著燈走,提燈隨著腳步晃動,投在牆上的影子也隨之移動。
他和魯道夫對視一眼,魯道夫想要原路返回躲過那人,崔左荊卻拉住了他,示意等一等。
魯道夫滿心只有逃出去這一件事,但崔左荊不一樣,他需要找到離開這個場景的方法,而盜屍人,說不定就是個突破口。
光暈的搖晃停了下來,緊接著響起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門被打開了。
魯道夫心急如焚,他隻想著盡快離開瘋人院,崔左荊緊緊抓著他的手不讓他跑,低聲道:“等一下,不對勁。”
魯道夫瞬間安靜下來,他終於靜下心來,專心關注那邊傳來的細微聲音,臉色很快變了:“禁閉室?”
“有人被關在裡面嗎?”崔左荊問。
魯道夫低聲道:“米婭在,她在餐廳裡抓傷了另一個女人的眼睛,下午被關進去了。”
原來如此。
今天要被盜屍人殺掉的,原本應該是他。
怪不得醫生護士們那麽著急地想要抓他回去,醫生把他帶到手術室為的也不是前額葉切除手術,他們想將崔左荊迷暈,等盜屍人來了後殺掉,作為新鮮的屍體賣給醫學院。
只可惜他這一鬧,就沒人在禁閉室裡了,醫生隻好又臨時抓了個病人進去。崔左荊心裡為可憐的米婭默哀的三秒,就算把感情拿回來了,他也克制著自己,不為盒子中的苦難和悲劇動容,不然一旦絕望的情緒產生,只會讓皇后越來越強。
鐵門被緩緩推開,發出吱嘎聲響,在寂靜的地下層中格外刺耳,盜屍人走了進去,他穿著硬底的皮靴,從那每一步落下的腳步來聽,身材非常高大壯碩。
米婭被束縛帶牢牢捆在鐵床上,一動不能動,手臂緊貼著身體,就像一根柱子只能直挺挺躺著。從關在這裡時起,她已經整整十個小時滴水未進,她是個狂躁症患者,剛被綁住時拚了命地掙扎了近一個鍾頭,最終只在自己身上增添了許多道束縛帶磨出的傷痕。
精疲力盡又傷痕累累的女人終於老實下來。
米婭正陷在半昏迷中,突然聽到有人進來,她以為是護士要將她放走,立刻掙扎著從昏沉中睜開眼。
她看到提燈溫暖的光照亮狹小陰暗的禁閉室,從未見過的男人留著絡腮胡,走到床前,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拿著手帕閃電般地死死捂住了她口鼻!
窒息感襲來,米婭下意識拚盡全力掙扎起來,可束縛帶禁錮了她所有的抵抗,肺中的空氣越來越少,巨大的痛苦中,她眼前逐漸模糊,全身開始痙攣。
砰——
突然,捂在她口鼻上的手猛然一松,米婭張大嘴“喝”地倒吸一口氣,她太過迫切了,以至於都將手帕吸進了嘴裡,如果不是一雙手及時地將手帕拽出來,她就要因此再度窒息了。
提燈的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越過凶惡男人的肩膀,米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整天滔滔不絕說著各種胡話的富豪魯道夫手持一根短棍,再一次用力砸在對方的腦袋上。
血立刻順著腦袋流了下來,蜿蜒流過盜屍人的眼睛和臉頰,滴在領口。
她想要尖叫,但現在嘴巴忙著大口大口呼吸,不知是魯道夫力氣不夠還是男人太過強壯,他竟然沒有被打倒,吃痛地低吼一聲,反手抓住短棍,轉身揮拳朝魯道夫頭臉砸去!
生死關頭,隱藏在骨血中的凶悍徹底暴露了出來,魯道夫狼狽地縮起脖子躲過,踹向男人,雖然沒能撼動他身形,好歹沒讓自己被打中。
短棍被生生奪走,這下魯道夫真切地發現,這個盜屍人的身手實在太好了!他壯的簡直就像一頭怪物!
對方因為疼痛而猩紅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像是要將他吃掉,再一次地抬起拳頭,魯道夫大叫著後退,心中一瞬間浮現出後悔的情緒。
如果、如果剛才沒有多管閑事地過來,他現在肯定已經離開瘋人院了吧!
難道要在這裡送命了嗎!
噗呲——
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到來。
“抓緊時間走。”聽到少年有些冷淡的聲音,魯道夫試探性地睜開眼,凶神惡煞的盜屍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在他胸口處,短棍刺穿了心臟,簡直叫人不敢相信這樣鈍的棍子是怎樣刺穿人體的。
血汩汩冒出,很快在腳下匯成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