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樣的沉寂。
董臨海難以置信地把這段話反反覆複看了十遍,簡直不敢相信盒子竟然會發布這樣的任務。
這是……讓他們兩個自相殘殺?!
汪雀一動不動, 石化了一樣。
最終, 還是董臨海用力咽了口唾沫, 道,“那個……我收到了一條新任務。”
“我也是。”汪雀看向他, 壓住眼中的驚慌,她撐著牆站起來,道, “先看看能不能出去吧。”
兩人默契地沒有談論額外給出的提醒, 他們花了十五分鍾將這個20x10的空曠房間翻了個遍, 都沒能找到任何出口。
最終,他們在房間中央坐下。
就在這時, 汪雀聽到了什麽東西被打開的聲響, 她立刻抬頭, 看到房頂上開了一個兩隻粗細的小口, 黃綠色的氣體從中噴出,肉眼可見地迅速散開。
非常嗆的味道立刻湧入鼻腔, 汪雀和臨海即刻站起身, 躲到角落裡, 緊緊捂住口鼻。
它的密度比空氣要重, 緩緩沉到兩人腳邊, 貼近地板的位置。
味道實在太濃太嗆了,仿佛一下子被噎住,整個鼻腔和口腔都要向外噴氣, 短短一會兒,汪雀便感覺胸口發悶,呼吸費勁起來,詭異的酸味從舌根泛起,眼睛發澀的同時不受控制地流起淚來。
“是氯氣!”雖然成為藝術生後文化課落下了不少,但有之前良好的底子在,汪雀仍一下子就根據這毒氣的特點判斷出了成分,她腦中閃過了化學書上除去氯氣的幾種方法,可現在手邊根本沒有任何能用的材料,他們除了躲在角落裡,什麽也做不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實在太嗆了,汪雀捂著嘴不住咳嗽起來,腦中一團亂麻,她很慌張,但不至於害怕到腦子一片空白,身邊的少年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不是孤身一人,還有同伴陪在身邊。盡管目前讓她陷入困境之中的,也是同伴的存在。
她願意去相信董臨海。
董臨海眉頭緊鎖,似乎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汪雀的情緒,努力不將驚慌和緊張表現在臉上,看上去完全像一個真正的男人了。但那神經質一樣不斷用力摩擦著的拇指和食指,仍然將他出賣。
他肺活量比汪雀大不少,從氯氣注入時起就屏住呼吸,還沒有像她這樣難受,雖然只能短暫的支撐一會兒罷了。
但無論是臨海還是汪雀,都清楚明白他們需要看的不是能在這裡存活多長時間,而是誰會比誰堅持更長時間。
後面死的那個人會獲得生的機會。
汪雀試圖通過呼喚蟲子來找尋有沒有隱蔽的出口,很快發現她的能力好像被屏蔽了一樣,以往能夠輕易從心底發出的聲音這下徹底啞住,就連會伴隨著她意識出現的透明蟲都不見蹤影。
“我不能使用能力了。”她輕聲道。
“我也是。”董臨海越發篤定這絕對是Kether的詭計,他在海姆達爾中看過那麽多挑戰盒子的報告,沒有任何一個出現過讓同一個隊伍中的兩人決一死戰的劇情,或者說,就連刻意讓朝聖者相互殘殺的都沒有。他收到盒子提示後就在心中呼喚維克多,一直沒聽到叔叔的回復,就連兩人之間的召喚獸鏈接都變得模糊起來。
“並且我不能和叔叔交流了,這個房間把我們從各個方面都和外界隔絕起來了。”確定除了兩扇緊閉的門外,真的沒有其他出口,董臨海站在房間中央,手上來自矮個子的血已經幹了,稍微一蹭血痂便簌簌落下。
盡管束手無策,他仍安慰汪雀:“一定會有辦法的。”
汪雀哪能不清楚臨海是在安慰自己呢?她其實沒有對方想象得那樣脆弱,眼裡不受控制的刺激性生理淚水,氯氣還在遠遠不斷的注入,已經到了沒到了小腿的位置,她比董臨海矮二十厘米,身體也不如他好,如果沒有意外,肯定會比臨海先倒下。
現在最好保持安靜不要說話,但必須要商量出一個對策才行,汪雀臉色已經很差了,她拚了命地跑進房間,心率本就沒有平複,呼吸速度快吸入更多毒氣,強撐著才沒讓自己倒下去。
“如果劇本是被故意更改的,那它很有可能真的不會設置其他出口,可如果這樣,會違反純白地界的規則吧?”
臨海點頭,他低頭望著汪雀,一縷頭髮從她的皮筋中跑出來,但他完全沒有注意,汪雀通紅的眼睛裡還在不斷湧出淚來,董臨海也被嗆得要命,連他都已經開始渾身難受了,肺好像要從身體裡消失了一樣,逐漸失去張力。
就更別說汪雀。
黃綠色的氣體根本用不著沒過口鼻,只要再過幾分鍾,他們就會因為呼吸道衰竭死亡,或者在氯氣濃度大於一定閾值時,神經中樞被麻痹,閃擊性死亡。
沒有時間了!
那些他從未說出口的話,一股腦地全湧到了唇邊,從心底裡悄悄冒出的悸動,羞澀而躲躲閃閃的注視,一起訓練生活的點點滴滴都在眼前浮現。
那是愛嗎?董臨海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汪雀身上,他時常會有一種陌生的感覺,那是他在面對從前那些的女朋友時也從未出現過的、奇特的感覺。
汪雀已經站不住了,強烈的窒息感讓她用力抓著胸口,想要吸入一些空氣,但只能將更多的毒氣吸進身體裡。
她大半個身子無力地掛在臨海身上,少年掛在腰間的火槍就蹭著她手臂,饒是如此,昏昏沉沉中汪雀也沒有拿槍,向董臨海射擊。
——快想想辦法,快想想辦法,我不想死。
我還沒有回去再見爸爸媽媽,還沒有向談秋雨復仇,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我不應該就這樣死去。
混沌之中汪雀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了,感受到生命迅速流逝,活下去的渴望是那樣強烈。
真的……好不甘心啊。
毒氣不斷湧入。
我得做點什麽。
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在這裡充斥著毒氣的密室裡,他得為汪雀,為他們做點什麽。
董臨海奮力架著她,嘴唇顫抖著,低聲道:
“規則的存在,代表它一定會有製約因素,比如說……所謂的死亡只不過一種形式的暫時淘汰,如果隊伍成功通關了盒子,死去的人還有機會復活?”
汪雀昏沉的大腦想了幾秒,才明白董臨海的意思。
“……不可以!”她萬分驚駭,但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說話了,只能用力地抓住臨海的手,氣若遊絲道,“不要做傻事,萬一不是呢?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要是我們兩個都死在了這裡,我才會後悔一輩子。”董臨海腦子也開始逐漸混沌,他用力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強迫自己清醒,竟然笑了出來,“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人被殺,就會死,今天就讓我看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臨海將匕首塞進了她手裡,汪雀已經失去了握力,他便握著她的手,共同攥著匕首。
“有一件事一直沒好意思和你說,”少年凝視著汪雀溢滿淚水的雙眼,那雙烏黑的眼眸中,此時此刻正寫滿了哀求。
——不要。
一瞬間所有的羞澀和膽怯全都煙消雲散,他變成了最鐵石心腸,也最心底柔軟的少年。
“我喜歡你。”
董臨海低頭,吻在了汪雀冰涼顫抖著的唇上,這是他渴望又小心翼翼掩藏著愛慕的女孩。下一瞬,他借著心底迸發出的無與倫比的勇氣,握著汪雀的手,堅定地把匕首送入了自己心房。
饒是中了毒,臨海的手也非常穩,力道讓還沾著別人血跡的匕首即刻刺穿了皮膚,肌肉,到達胸腔,戳進了那刻正瘋狂跳動的心臟。
血瞬間噴湧出來,灼熱的,幾乎要將汪雀的手燙傷。
不!不不不不!
汪雀心裡瘋狂尖叫著,卻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她能感覺到臨海的手逐漸松開了,身體朝她傾斜,少年緊貼著她唇瓣的唇是那樣溫暖,輕輕動了下,似乎還有話想說。
但最終,董臨海沒能發出聲音,他身體無力地下滑,唇重重的擦過汪雀下巴和肩頭,最終跪倒在地,淹沒在了底部黃綠色的氣體中。
汪雀本就在強弩之末,被臨海脫力的身體一壓,差點也倒下去。泣血的匕首當啷掉落在地,她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最後少年微微顫抖的話音。
——我喜歡你。
我怎麽會不知道呢,你那麽傻,把所有事情都寫在臉上,可是……可是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說呢?
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才說呢?!
門在側邊悄無聲息地打開。
汪雀扶著牆,求生的本能讓她跌跌撞撞地朝那挪去,一步,兩步,三步……象征著生的門就在那裡,嚴重地缺氧讓渾身都失去了力量,她跌倒在地,伸出細瘦的手,拚盡全力扒住門框,用力將自己扯過去。
在探出門的那一刻,盒子的提示音響起。
【挑戰任務:離開藍色房間(已完成)】
所有的不適在一瞬間消失,但她的眼淚仍然止不住地流,汪雀回過頭,她剛剛離開的房間已經停止了注入毒氣,氯氣有生命一樣不向外擴散,董臨海的身影就在孤零零躺在其中。汪雀狼狽地爬在地上想要回去把臨海拽出來,在她即將再次進入房間時,眼前的景象驟然消失了。
房間變成了長長的走廊,就好像一切都是幻覺。
她身形猛然頓住,昏沉的腦子清醒,驟然間反應過來事情的全部。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崩潰有時候只需要一瞬間,在這一刻,汪雀簡直恨不得殺了自己。
盒子沒有欺騙他們,可是這樣又能如何呢?她的同伴,為了讓她活下去將刀尖對準自己心臟的少年已經不在了啊!
她是多麽的自私啊!
直到最後還想著自己不想死,還有沒做完的事情,難道臨海就沒有未完成的願望嗎?!
憑什麽臨海能為了她扔掉包括生命在內的所有,而她卻只會祈禱,天真而愚蠢地期盼著能有兩全的方法出現?
她是……多麽醜陋啊。